德國技術員歐文聽了翻譯的話,有些悻悻的模樣,很勉強的伸出手來和林思虞握手。


    他的手上有淡金色的長毛,林思虞感覺自己握住了一隻猴爪。


    歐文走向方琮珠,伸出一雙手,方琮珠很自然的伸出一隻手,歐文很熱情的握住了她的,一邊晃還不住一邊嘰裏咕嚕的說著德語。


    方琮珠不會說德語,但她知道英語在歐洲大陸上基本通用,她試著用英語打了一句招唿。


    歐文與中國翻譯都愣住了。


    “can you speak english?”


    “yes,but only a little.”


    可不能說自己精通英文,要是這貨在解釋機器原理的時候全程英文,那自己可不是糊裏糊塗雲裏霧裏嗎?


    歐文很興奮的朝她翹大拇指:dy,your english is pretty good!”


    方琮珠心中暗道,你可別給我戴高帽子,我的英文不過如此而已。


    外國人總愛拚命讚美中國人的英語,哪怕說得隻能聽懂一兩個單詞,在他們口裏,也是pretty good,方琮珠可不會被他們的假話迷惑呢。


    海關的工作人員帶著他們去了倉庫,德國技術員和中國翻譯眼睛四處看,最後在倉庫的最裏邊那個角落裏發現了幾個巨大的木箱。


    “就是這個。”


    中國翻譯指了指木箱上刷著的黑字:“這就是我們公司的貨物。”


    海關人員拿了方琮珠的提貨單在手裏,逐一核對信息,確定無誤以後點了點頭:“方先生,方小姐,你們稍等,我這就安排車幫你們把這批貨送去閘北火車站。”


    “那就多謝你了。”方琮珠笑了笑,看了一眼歐文和中國翻譯:“我先接你們到我們家裏去罷,等會吃過飯咱們一起去蘇州。”


    方琮亭同意方琮珠的安排:“這樣挺好,你安排他們迴家,我和思虞到這裏押著貨物去火車站,把它托運了再說。”


    兵分兩路,方琮珠帶了歐文與中國翻譯到了海關門口,見著方琮珠打開駕駛室的門坐了上去,歐文顯得很驚訝,和中國翻譯一個勁的嘀咕:“沒想到中國姑娘竟然這樣能幹。”


    來中國之前,同事們與他說起中國女人,印象裏都是小小的腳,走路都需要人扶的那種,可是到了中國才發現,原來那種小腳女人隻活在他們的想象裏,像方琮珠這樣的中國女人不僅美麗可人,而且十分能幹,就連汽車都會開。


    歐文一個箭步躥到副駕駛的座位上,拉開車門坐了上去,用英語對方琮珠說了一句:“miss fang, you are so marvelous that it makes me feel puzzled. are chinesedy all like you”


    方琮珠微微一笑,並不想搭腔,假裝聽不懂。


    中國翻譯見著她嘴角那抹笑容,心裏猜測著她應該知道歐文的意思,隻是不想迴答罷了,也不點破,用中文與她交流:“方小姐,你的英語是跟誰學的,說得挺好的啊。”


    “我們大學裏有教英文的啊。”方琮珠迴頭看了他一眼:“複旦大學很注重學生的各項發展,現在有不少外國人來到中國,複旦特地開設了英文課程,有想學英文的學生都可以選擇學習。”


    “噢,原來是這樣,難怪方小姐的英語很不錯。”


    中國翻譯這才釋然,他朝車窗外看了看,眼中露出驚訝神色:“上海比我想象裏的要繁華多了。”


    方琮珠與他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話,得知中國翻譯姓宋,是生活在德國的華裔,這還是頭一次來上海,故此見著什麽都新奇。


    “every chinesedy is so lovely,”


    歐文坐在車上,看到上海街頭行走的太太小姐,由衷的發出了讚歎:“really so lovely!”


    方琮珠淡淡一笑,或許是中國女子的身材普遍要比歐洲人苗條小巧一點,在外國人眼裏顯得可愛了——外國人眼裏的東方女子,總是很神秘可愛的。


    帶著歐文與宋翻譯迴家,李媽見著來了一個外國人,不知道該拿什麽招待他,方琮珠想了想,決定試著做一塊牛扒。


    她也不知道牛扒到底該怎麽做,感覺是一塊牛肉餅似的東西,她指揮著李媽將牛肉給切片,然後抹一層生抽放幾顆黑胡椒,用油煎了一會兒,牛肉漸漸的變了顏色,那原本新鮮的肉紅色,成了棕褐色,廚房裏彌漫著芬芳。


    這香味兒讓歐文在外邊起居室坐不住了,他快步跑進廚房,看到李媽正把一塊棕褐色的餅從鍋裏溜到碟子裏,他睜大了眼睛:“what’s this?”


    方琮珠笑著迴答他:“steak.”


    “steak?”歐文覺得有些疑惑,好像他吃過的牛扒感覺不是這樣子的,可中國的這牛扒聞起來真香,他決定嚐一嚐。


    方琮珠親自動手,給歐文和宋翻譯做了一個長條麵包,李媽又自作主張給他們倆配上了一碗紫菜湯:“麵包這樣硬這樣幹,不喝點湯怎麽行?”


    “沒錯,李媽你就是想得周到。”


    李媽得了讚揚,很是得意:“大小姐,本來就該這樣搭配嘛。”


    歐文和宋翻譯的午餐就是麵包和中式“牛扒”再加上紫菜湯,兩個人吃得特別開心:“麵包真香,牛扒也很好吃,配上這個湯,真是美味!”


    兩個人一邊吃一邊打量著方家的餐廳,雖然簡單樸素,可卻還是能看得出主人家的財力,上海是中國的大都市,能有這麽一幢別墅,肯定是有錢人家了。


    兩個人吃飽喝足,翡翠引著他們去起居室休息,給兩人泡了咖啡,讓他們坐在落地玻璃窗前聊天。兩個人打著飽嗝說著話,昨日在海關的酒店裏休息,床鋪不好睡,兩人都有些倦意,此刻吃得肚子飽飽,坐在沙發上,窗外有陽光灑進來,格外舒適,不免有些瞌睡之意。


    打了幾個盹,就聽著外邊有聲響,再睜開眼時,就見著方琮亭與林思虞走了進來。


    相互打了招唿之後,方琮亭他們走進廚房洗手,方琮珠見著兩人迴來,趕緊讓他們洗手吃飯,翡翠幫著李媽將弄好的菜一個個的搬出去,那香味彌漫,弄得沙發上打盹的兩個人睡意全無。


    “什麽東西這麽香?比那好吃的牛扒還要香!”


    出於好奇,兩個人悄悄的跑到餐廳那邊看了一眼,就見桌子上擺了五六個碟子,每個菜都看上去很精致,跟他們吃的西餐完全不同,正熱氣騰騰的冒著白色煙霧。


    “中國人的飯菜看上去很好吃。”歐文看了一眼宋翻譯:“晚上咱們也跟著他們嚐中國菜?”


    宋翻譯點頭:“我是吃得慣中國菜的,不知道你會不會喜歡吃。”


    吃過午餐,幾個人就出發去了蘇州。


    火車比汽車跑得快,估計下午四點就能到蘇州,而他們可能要五點左右才能到家,安裝機器隻能是明天弄了。


    迴到蘇州已經是黃昏時分,農曆四月初的天空還算明亮,一絲淡淡的流雲在天際飄蕩,太陽此刻已經在漸漸西沉,透明的紅,如一枚水果糖。


    方家的下人頭一迴見著外國人,看到歐文的第一眼都是本能的後退,見著這大高個一臉笑容的望著他們,又開始漸漸圍攏過來,將他上上下下打量個夠。


    方琮珠又好笑又好氣:“看什麽,人家隻不過是皮膚頭發眼睛跟咱們不一樣而已,快些去幹活去。”


    晚餐宋翻譯加入了吃中餐的行列,而可憐的歐文,依舊得了一塊中式“牛扒”,蘇州沒有烘焙的廚具,方琮珠讓人給他蒸了兩個饅頭,等饅頭冷了切成片,用油煎得金黃焦脆,中間夾兩條切得薄薄的臘肉,放上兩片翠生生的蔬菜葉子:“hamburger.”


    “hamburger”歐文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這是漢堡包嗎?中國的漢堡包竟然是這樣的?


    方琮珠點頭:“yeah, it is hamburger.”


    歐文試著嚐了一口,饅頭外邊煎得嘎巴脆,裏邊的肉倒還是挺鬆軟,臘肉和培根雖然有些不同,和總體味道還是不錯,再加上剛從菜地裏摘過來的新鮮蔬菜葉子將臘肉的味道衝淡了些,嚐起來倒也還是美味可口。


    歐文與宋翻譯談自己的心得體會:“中國的飯菜真好吃,方先生方小姐真是熱情好客,我一定會盡自己最大的努力為他們安裝好機器的。”


    這些天阿大已經開始替方氏織造收蠶繭。


    方氏織造有自己固定的養蠶戶供應繭子,正月裏那場大火,將方氏織造廠子燒掉,也把不少養蠶人家嚇了一大跳,眾人都以為可能方氏織造以後不會再要蠶繭了。


    可是二月裏頭方氏又重新建廠房,這給他們很大的希望,看到蘇州街頭貼了招工的紙,大家更是安了心,看來方氏織造還是會繼續辦下去的。


    有了盼頭以後,大家開始又大規模養蠶——方氏織造肯定需要蠶繭的。


    果然,在第一批蠶繭才結的時候,方氏就開始收蠶繭了,雪白的蠶繭成筐的倒進了方氏織造的筐子裏,還有周邊鄉鎮的人撐著船過來賣繭子的,竹籮筐揭開蓋子,裏邊都是雪白結實的蠶繭。


    事情真是有條不紊的進行,蠶繭才收了兩天,德國來的機器也到了,一點都沒耽擱。


    歐文和宋翻譯指導著工人們將三套設備安裝好,開始指導工人們使用機器。


    選好的繭子被煮軟,繅絲工人將蠶繭變成一束束生絲,他們本來就是熟練工,不用歐文解釋,看著機器的形狀,就大概知道怎麽樣操作。那些女工們,不管是十七八歲的小姑娘還是四五十歲的阿嬸阿婆,一個個手靈活得很,很快就能從蠶繭裏找到絲頭,將它們掛到繅絲機器上,開始抽絲剝繭,將幾根絲線並成一股,然後繞在機器上進行各種處理,最後成了一束束生絲。


    歐文看著她們手腳麻利的幹活,驚訝得眼睛都瞪得溜圓:“都不用我來指導她們的嗎?怎麽就知道用了?”


    宋翻譯也百思不得其解:“可能是原來用過?”


    方琮珠笑了笑:“這機器跟原來的那機器原理差不多,我們的姑娘們很聰明的,看了這樣子就知道該怎麽做了。”


    宋翻譯把這些話翻成德語告訴了歐文,聽得他不住點頭:“中國姑娘都很棒!”


    繅絲車間看過,不需要指點,歐文和宋翻譯又轉到了紡織和印染車間,這三套機器經過了改造,與原來的那機器稍微有些不同,紡織大師傅和印染的幾位師傅正在摸著那些機器,試圖找出來哪些地方發生了改變,為什麽要這樣裝配。


    方琮珠帶著歐文和宋翻譯過去:“麻煩你和師傅們說說罷。”


    幾位師傅見著方琮珠帶著外國人走進來,趕緊圍攏過來:“大小姐,剛剛我們還在和大少爺林大少爺說呢,就不知道這機器怎麽改的,總算是見著行家裏手了。”


    方琮珠點了點頭:“你們和他說,我大哥,林先生都不懂的,他們隻知道帶著你們去蘇州火車站提貨而已。”


    她想了想:“咱們要不要先拿著那踏雪尋梅圖做底圖試試看?”


    “好啊好啊!”紡織大師傅很高興:“我也正想如此提議呢,先前咱們是用的厚錦,現在天氣好了,咱們織一塊輕軟點的料子試試?”


    “踏雪尋梅適合冬天,這春夏之交用雪景恐怕不好。”印染的師傅看了看方琮珠:“大小姐,要不是你再畫一幅這種風格的?”


    方琮珠沉吟一聲:“你說的倒是也有道理,若是畫翠竹圖,如何?”


    “不錯啊,翠竹圖寓意好,而且這豎條紋的做出來的衣裳會顯得身形苗條。”紡織大師傅也覺得可行:“大小姐,那就辛苦你畫一幅出來再說,我們先聽這位行家說道說道新機器的用法。”


    “行。”


    方琮珠點頭:“你們稍等,我迴家去畫畫。”


    家中前庭多的是瀟瀟翠竹,開了車從廠子裏到家,不過幾分鍾時間,進門望著那一叢翠竹許久,方琮珠腦海裏不停的有一叢竹子搖曳生姿。不同的構圖切麵在她的眼前閃動著,她不住的挑選最佳的畫麵,竹子是要稀疏還是緊密?高度要多高?要不要添加別的構圖元素在裏邊?


    她站在那片竹林前邊,浮想聯翩。


    此時一個女仆拿了掃帚過來,喊了她一句“大小姐”,然後低頭掃地。


    方琮珠眼前一亮,她得了靈感。


    翠竹之側有山石,山石之側有仕女臨風而立,手握書卷,靈氣自現。


    這是一幅極佳的翠竹仕女圖。


    方琮珠快步迴房,提筆作畫。


    此刻間,她方才明白什麽叫胸有成竹——站在竹林前看了這麽久,想了這麽久,閉上眼,腦海裏依舊有翠竹幽幽。


    飛快的下筆,先勾勒出外形,再開始細細加工,暈染、皴墨,每一筆都非常仔細,不敢有絲毫怠慢,她的畫筆時而用筆尖著力,時而又是側麵印下去,各種筆法用得非常嫻熟。


    漸漸的,畫已成型。


    墨竹之側有山石,一個穿著淡黃色衣裳的仕女,眉目清晰可見。


    拿了這畫到廠裏去的時候,歐文已經與幾位師傅講解清楚,那幾位大師傅正在培訓工人們如何使用操作,見著方琮珠攜畫走進來,幾個人都圍攏過來:“大小姐就畫好了?”


    “先給你們來看看,若是不行我再另外畫。”


    將畫卷鋪開,眾人不禁“呀”了一聲。


    大小姐這畫可真是畫得好看,惟妙惟肖。


    歐文快步奔到了方琮珠麵前,一臉激動:“miss fang, is it drawn by you?”


    方琮珠點頭:“是啊,是我剛剛畫的。”


    “i want to buy it!”歐文激動萬分,衝著宋翻譯用德語嘰哩哇啦說了一大串話,方琮珠皺皺眉:“他說什麽?”


    宋翻譯笑了起來:“他說早就聽說中國畫很美,今天總算是見到了,他想買了你這幅迴去做傳家寶,以後傳給兒子傳給孫子。”


    方琮珠哭笑不得,她這種畫技,在歐文眼裏竟然成了中國畫的代表作?她趕緊對宋翻譯道:“告訴他,我這畫很一般,好看的中國畫多了去,他若是想要,我去買一幅上品中國畫送給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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