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搖了多久,車子總算是到了廣慈醫院,方琮珠在路上有些沒支撐得住,都快要瞌睡起來,而且因著沒吃晚飯,肚子裏一直在咕嚕咕嚕的響著,被汽車一顛,似乎肚子裏的響動更大了些。


    “小姐,小姐!”


    剛剛跳下車,翡翠就從孟敬儒的車邊跑了過來:“我在醫院門口看到有賣烤紅薯的了。”


    話還沒說完,孟敬儒已經從她們身邊擦過。


    “孟大哥?”


    方琮珠喊了他一句。


    “我去買點東西來,你們都沒吃晚飯吧?”


    醫院的車有些窄小,坐不下這麽多人,翡翠坐了他的車迴上海,忽然叫餓。


    聽她說,她與方琮珠都沒有吃晚飯,孟敬儒心裏頭一驚,深恨自己為何不在車上備上曲奇這些東西,要不是也能勉強充饑。


    方琮珠沒有出聲,看著孟敬儒的身影漸漸消失在醫院門口,轉身望向翡翠:“是你告訴他的?”


    翡翠低著頭道:“我肚子嘰裏咕嚕響,被孟大少爺聽見了。”


    方琮珠心酸,翡翠個子高大,食量也大,這一日跟著她東奔西跑的沒吃東西,不餓才怪。


    “辛苦你了。”方琮珠將手搭在翡翠肩膀上:“你跟著我挨餓了。”


    “小姐,沒事的,能幫一點點忙,我都覺得很開心了。”翡翠拉住了方琮珠的手:“咱們趕緊跟著護士們進去罷。”


    廣慈醫院出來接病人的醫生竟然是史密斯大夫。


    他見著方琮珠,愣了愣:“miss fang, see you again!”


    方琮珠衝他點了點頭:“yeah,how are you”


    “i’m ok. is he your father”史密斯大夫看了看方琮珠:“got choked?”


    “yes.”方琮珠盯住了他,充滿渴盼:“hope he cane to himself soon!”


    “i’ll try my best!”


    說完這句話,史密斯大夫轉身,一隻手抓著那張病床,跟進了手術室。


    “小姐,這個史大夫醫術很好的,老爺一定會馬上就醒過來的。”


    翡翠在旁邊安慰她。


    方琮珠點頭:“是啊,一定會醒過來的。”


    一樣的等待姿勢,一樣的難熬。


    坐在醫院的走廊裏,抬頭看著那盞昏昏沉沉的燈光,方琮珠的心情有些緊張。


    雖然廣慈醫院的醫療條件與技術肯定會要比蘇州醫院要好,可畢竟方正成已經昏迷了這麽長的時間——救治病人最怕的就是被耽擱,若是最開始直接送去蘇州醫院,方正成可能早就已經醒了過來。


    “琮珠,翡翠,你們先將就著吃一點。”


    孟敬儒的聲音傳了過來,方琮珠抬頭,就見他的身後跟了一個店夥計模樣的人,手裏拎著一個竹籃。


    “我去對麵那個小攤位買了兩份雲吞,還有一些小糕點,你們將就吃點罷。”


    深夜的上海,飯店已經關門,隻有一些賣小吃的還推著車在街上叫賣。孟敬儒喊住一個賣雲吞的,讓他泡了兩碗熱騰騰的雲吞,見著他那攤位上還有糖油粑粑,又讓他給夾了幾個出來:“送到廣慈醫院來。”


    他從口袋裏摸出一塊鷹洋:“送過去,不用找了。”


    老板娘看著那一塊錢,趕緊拿出了個竹籃:“快,給先生送過去。”


    一塊鷹洋,足夠買不知多少個籃子多少個碗了,這位先生就是不把籃子還迴來也沒事,畢竟他們已經掙到了。


    老板拎著竹籃過來,放到長凳上:“兩位小姐,你們先吃,我過會兒來收碗收籃子。”


    翡翠聽到有人喊她小姐很開心,端過碗衝著老板使勁笑:“好好好,你過一會兒再來拿籃子和碗筷。”


    筷子夾著雲吞,一個接一個,翡翠吃得很香,方琮珠卻有些食難下咽,吃了幾個以後她將飯碗朝前邊推了推:“翡翠,我吃不下了,你要是還沒飽,那就把這幾個給吃了罷。”、


    “琮珠,不管怎麽樣,你得多吃一點啊。”


    孟敬儒見著一碗雲吞隻吃了一半,有些心疼她:“若是方伯父見你吃不下飯,他也會很難過的。”


    “我真的吃不下。”


    方琮珠才說了這句話出來,忽然就忍不住掉下了眼淚。


    這眼淚不知道憋了多久,這一刻忽然就掉下來,喉嚨口像堵著個石頭,想哭,卻隻有抽泣的聲音。


    她真的很擔心方正成,畢竟他已經昏迷了整整一天,應該都快有二十個小時了,昏迷得越久,結果就會越發不妙。


    孟敬儒默默的坐在她身邊,想伸手攏住她的肩膀,可又不敢造次,隻能從自己的口袋裏摸出一塊雪白的手帕:“琮珠,你別哭了,伯父會沒事的。”


    方琮珠接過那塊手帕擦了擦眼睛:“孟大哥,不好意思,我有些沒忍住。”


    “這是人之常情,有什麽不好意思的?”孟敬儒歎了一口氣:“琮珠,你別著急,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過了約莫半個小時,史密斯先生從手術室走了出來:“miss fang,i’m sorry……”


    方琮珠張大眼睛瞪著他:“史密斯大夫,怎麽了?”


    “your father got a serious illness.”


    根據史密斯大夫的說法,方正成是大腦缺氧嚴重又沒有及時得到救治,現在大腦皮層功能嚴重受損,喪失了意識活動,但是他的心跳和唿吸卻很正常。


    這不就是俗稱的植物人嗎?


    方琮珠驚駭的站了起來,她不敢相信這個結果。


    “diagnosed?(確診了嗎?)”


    她絕望得隻能問出這一個單詞來,全身似乎沒有了一點力氣,一雙腿軟綿綿的。


    孟敬儒趕緊伸出手來扶住了她的胳膊:“琮珠,你要堅強一點點!”


    史密斯大夫點了點頭,攤了攤手:“i’m sorry to bring you a piece of bad news, but i have to……”


    成為植物人,這是一件很麻煩的事情,方正成必須有人貼身照顧,而且還要不斷有人在他耳邊說話,用各種各樣的事情試圖喚起他的意識。


    方琮珠坐在病床一側,看著唿吸均勻細密的父親,眼眶濕潤。


    史密斯大夫提供給她兩種解決方案,第一種是不在醫院治療,帶迴家去,讓方正成自生自滅,什麽時候到了生命的最後一刻,什麽時候家人就可以放鬆。另外一種方案,則是留在廣慈醫院,有醫生和護士專人照顧,接受各種醫學治療,家屬陪床,積極配合。


    “i can’t promise that your father will recover soon, but at least, he’ll get the best treatment here.”史密斯大夫很關切的望向方琮珠:“if you trust us, we’ll try our best to help him.”


    方琮珠含淚抬頭:“let him stay here, ibelieve you.”


    “ok.”史密斯大夫點了點頭:“god will bless him.”


    方琮珠看著病床上的方正成,心裏很難受,這就意味著方正成將會這裏長期住下來接受治療。


    他看不到親人們的麵容,聽不到他們說的話,隻是在那裏沉沉的睡著,沒有半點意識。


    “父親,父親,我是琮珠。”


    方琮珠在病床邊蹲了下來,輕輕在方正成耳邊喊了幾句。


    她真希望方正成能快些醒過來,可是很遺憾,方正成的眼睛依舊閉得緊緊。


    “小姐,你去歇息一會兒吧,我來守著老爺。”


    翡翠走了過來,也蹲在了方琮珠身邊:“你都累了一天了,明天還得去和那個什麽莫先生見麵,得趕緊迴家去休息,這裏有我守著就行了。”


    “琮珠,我送你迴去。”


    孟敬儒走了過來,彎腰看了看方正成,心裏也是百感交集。


    上迴他去蘇州的時候,方正成和他說話,言笑晏晏,非常和氣,沒有擺一點長輩的譜兒,可這才多長時間,他就倒下了,躺在病床上,眼睛都不能睜開。


    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


    方琮珠抓住床沿站了起來:“翡翠,你也睡一會兒,這隔壁的床上沒人,你躺在上邊睡罷,人不是鐵打的,總要休息。”


    翡翠點了點頭:“小姐,你快些迴去罷,就別管我了。”


    方琮珠走出病房,走到了護士辦公室,跟那個值班護士說了一句,她想要一間單獨的病房:“請不要安排人進我父親房間,你們直接按照單間收費就行。”


    護士衝她笑:“好的,我記下了。”


    方琮珠籲了一口氣,這才與孟敬儒一起走出了主院樓。


    “琮珠,你別太難過,伯父他吉人天相,肯定過不了幾日就會醒了。”


    “嗯,我也這麽覺得。”


    方琮珠點了點頭,心裏好一陣難過。


    上輩子看到過不少有關植物人的報道,有些是從來沒有醒過,有些是昏睡了幾年甚至是十幾年才忽然蘇醒。方正成究竟什麽時候能醒,她可一點把握都沒有,隻能盡力進行救治。


    孟敬儒拉開車門,先讓方琮珠坐進去,他再從另外一側上車。一隻手握住方向盤,朝方琮珠那邊看過去,就見她微微低著頭坐在那裏,長長的睫毛垂了下來,在眼睛下方留下一圈淡淡的陰影。


    她肯定很累,孟敬儒憐惜的看了她一眼,發動了汽車。


    兩束燈光閃起,將路麵照亮,汽車輕快的從上海街頭掠過。


    此時街道上已經沒有什麽人,偶爾見著幾個喝多了酒的醉漢在歪歪斜斜的走著,時不時還能見著幾個從賭場迴來的賭徒,正在興高采烈的說著今日的運氣。


    “琮珠,你迴家好好歇息,明日我來接你。”


    孟敬儒沒敢與她說多話,隻是在下車的時候叮囑了一句。


    方琮珠一隻手扶著車窗,抬頭看他:“孟大哥,真心感謝你。”


    被她那清澈的眼神看得有些窘迫,孟敬儒隻覺一顆心砰砰的亂跳個不歇:“琮珠,你別太客氣了,你說感謝可真是見外。”


    “不,肯定是要感謝的,無論如何,謝謝你。”


    方琮珠輕聲說了一句,轉身朝大門那邊走了過去。


    孟敬儒坐在車上,看著那窈窕的身影慢慢的消失在黑暗中,忽然眼角有一陣濕潤。


    她與自己愈是客氣,那就愈說明她與他之間有一段不可彌補的距離。她沒有將他當成最親密的人,她與他之間,始終生疏。


    車裏仿佛還殘留著她發間的幽香,一點點,若有若無,鑽進他的心裏。


    孟敬儒呆呆的坐了一陣,看著二樓上一間窗戶裏透出燈光,暖暖的一點黃,讓他的心漸漸的溫暖起來,然而,與此同時又帶著一絲絲惆悵。


    一直坐到二樓的燈光熄滅,孟敬儒這才沒精打采發動了汽車。


    迴到家已經是淩晨,家裏的人都已經睡著了,四周一片寧靜。


    他躡手躡腳走到自己房間,旋開落地台燈的按鈕,燈光照亮了屋子,寂寞從他內心深處攀爬了出來,就如那春日裏的爬山虎長得飛快,不一會兒就占滿了他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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