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賣光了啊?”方琮珠笑了笑,沒想到林思虞寫的東西有這麽多人喜歡看,難怪上次他還了一千塊錢,這是與三明書店結了賬的緣故。


    “小姐,您留個名字唄。”店夥計殷勤的把紙筆拿了過來,一臉的笑:“林先生的文章寫得特別好,人家都誇他是錦心繡口哪!”


    方琮珠搖了搖頭:“名字我就不留了,下次若是有再版我便過來買。”


    “這樣……”店夥計耷拉下了腦袋,垂頭喪氣的走迴到櫃台後邊。


    “站住,不許跑!”


    外邊突然傳來一陣喧嘩之聲。


    翡翠嚇了一跳,趕緊抓緊了方琮珠的胳膊:“小姐,小姐,咱們到裏邊去避一避!”


    兩個人快步走到櫃台和書架後邊的間隙處,好在身材苗條,站在那裏也不覺得擁擠。剛剛躲藏妥當,三明書店的門猛的被人撞開,有人跌跌撞撞的跑了進來。


    店夥計一副見怪不怪的樣子,繼續伏在櫃台上打盹,一雙眼睛眯著朝外邊看。


    跑進來的那個人一隻手捂著肩膀,一邊到處尋找著可以躲避的地方,然而他的尋找根本是徒勞的,後邊跟著進來的幾個巡捕很輕易就抓住了他:“還往哪裏跑!”


    那人的目光朝書店裏看了一圈,當他看到店夥計那昏昏欲睡的模樣,似乎一點也並不關心到底發生了什麽,他絕望的閉上了眼睛。


    一個巡捕拿了棍子打了他兩下:“跑啊,你怎麽不跑了?”


    “反正都落到你們手裏了,跑與不跑還有什麽不同?”


    這人忽然站直了身子,一副精神奕奕的模樣:“我跟你們迴巡捕房便是了。”


    幾個巡捕看了一眼他,捉住他的胳膊朝外邊拖:“廢話少說,快些走便是。”


    方琮珠躲在書架後邊,仔細打量了那個被捉住的人一眼,穿著一件短衣,下邊的褲子被撕破了,隻得半截掛在膝蓋上,腳下一雙草鞋,看上去是個底層人。


    這麽多巡捕,大張旗鼓的來捉一個窮人,這裏頭必有蹊蹺。


    巡捕們走了以後,書店恢複了平靜,方琮珠和翡翠從書架後繞著出來,兩人依舊有些後怕。


    “這人……犯了什麽事?”


    翡翠追著店夥計問,一顆心“撲通撲通”的亂跳。


    “誰知道呢。”店夥計懶洋洋的睜開了一隻眼:“或許是偷竊,或許是江洋大盜之類的,還有可能也是那些幫派間的衝突,要捉了人去審問清楚,這些都有可能。”


    翡翠嚇得臉色發白:“江洋大盜?”


    這可是厲害角色,原來隻是聽人說故事的時候提起過。


    店夥計看她嚇成那樣,哈哈一笑:“我也是猜猜而已,小姑娘你是剛到上海不久吧?這些事情看多了就見怪不怪了。上海的巡捕房每天都捉人的,誰知道是些什麽奇奇怪怪的理由呐。你們啊……”


    他抬眼看了一下方琮珠:“上街可千萬要小心,千萬莫要得罪了人,一個不小心,人就進了巡捕房呢。”


    瞧著這位姑娘生得美貌,可別遇著那些好色的,打上了主意可就難走得脫。


    “琮珠!”


    身後忽然響起方琮亭的聲音,方琮珠轉過臉來,就看到他抱著幾本書從裏邊走了出來,滿臉的興奮。


    “大哥,你怎麽在這裏?”


    方琮珠快步迎了上去,伸手接過那幾本書拿在手裏:“你怎麽又過來買書了?是給我準備的嗎?”


    “不是不是,我自己買過來看,有人向我推薦了這一套書,說寫得很好,我今日過這邊來書店來買,竟然找到了。”


    方琮珠低頭看了看,英文的頁麵,隻不過那幾個字她還認識。


    馬克思的《資本論》。


    方琮珠擔心的看了方琮亭一眼。


    書裏寫到方琮亭參加地下組織被抓了起來,但是因為當時她並沒有心思去追看方琮亭的故事,跳著看到方琮珠的結局就氣得扔書,所以她不知道書裏的方琮亭最後是怎麽樣的結尾,是有人救了他,還是為革命犧牲,不得而知。


    看書的時候她並不在意方琮亭,可穿到民國來以後,她與方琮亭接觸得多了,將他當成親大哥看待,也就關心起他來。


    這三明書店裏賣各種各樣的書,很雜,從《上海畫刊》到《國家地理》雜誌,從中國的古典書籍到西方的各種原文著作,在這裏都能找到。書架上有一些書宣揚西方的各種思想,還有一些教會放在這裏的免費教義宗教宣傳小冊子。


    上次她在這裏買的《思語小刊》是民國年輕人對於社會的看法,綜合方琮亭能在這裏買到《資本論》的事實,說明這家書店的老板肯定是一個思想進步之人,方琮亭與他接觸得多,由此走上那條路也是很正常的。


    雖然中國需要經曆那一段時期才會迎來光明的社會,可現在的方琮珠卻一點也不想看到方琮亭拋頭顱灑熱血——畢竟他是她的兄長,真心實意的關心著她的人。


    她得想辦法讓方琮亭遠離這危險的境地。


    “這是什麽書啊?”方琮珠裝作看不懂,拿起《資本論》順手翻了翻:“我還以為都是洋文呢,沒想到隻有封麵是洋文。”


    方琮亭笑起來,寵溺的看著她:“琮珠,不是個個中國人都能看懂原文著作的,這上邊印著洋文封麵,隻不過是為了讓運輸更便利些,郵局裏看到這洋文的封麵,也就沒閑工夫煩裏邊的內容了。”


    “這裏頭也沒說什麽啊。”方琮珠假意看不懂:“不就是在說做生意嗎?我方才見著裏邊寫了工人,價值這些字,這是一本教人做生意的書吧?”


    方琮亭又笑:“是是是,是一本教我們做生意的書。”


    “大哥,你這麽會做生意,就不用看這些書了。”方琮珠把那幾本書放到了櫃台上:“別浪費錢了。”


    “琮珠,你不懂。”方琮亭把那幾本書拿了起來:“這套書不僅僅是教我們做生意,還教我們做人呢,我要買了好好的看一遍,弄懂裏邊的道理。”


    方琮珠盯著方琮亭的背影,他興高采烈的摸出錢來跟店夥計結了賬,轉身過來招唿她:“這麽早就考完了?題目容易?”


    “是,容易。”方琮珠點了點頭,翡翠在一邊著急:“大少爺,才不容易呢,我聽兩個老師過去的時候在議論,說這次的數學考試題是這些年裏最難的一次!”


    方琮亭笑容漸漸凝固在嘴邊,無奈的望著方琮珠,深深的歎了一口氣:“琮珠,你讓我怎麽說你才好?你應當實話實說,不管考得怎麽樣,你都得讓我知道情況,這才好去商量對策啊。”


    方琮珠伸手挽住了方琮亭的胳膊:“大哥,我說容易便是容易,你又何必擔心?”


    兄妹兩人走出三明書店,方琮亭看了看街道:“唉,這麽熱的天氣,外邊黃包車都少。”


    剛剛說完這話,不遠處就來了一輛黃包車,車鈴響得很清脆,鈴鐺搖搖晃晃裏,盛夏的酷暑似乎也被搖得無影無蹤。


    “琮珠,你跟翡翠先迴家吧,我還要找朋友們有點事情。”


    方琮亭伸手攔住了黃包車,讓翡翠扶了她上去:“到家裏好好休息,明日還有兩場考試呢。”


    “大哥,你那幾本書要我帶迴去麽?”


    方琮珠朝他伸出了手。


    她真不想見到方琮亭因為進步思想被捕,雖然不知道《資本論》現在算不算□□,可從這書的封麵要用洋文來印刷而作為掩蓋,應該還是具有一定危險性的。


    方琮亭想了想,把書抱緊了幾分:“不用了,琮珠,我自己帶迴去吧,沒有多重。”


    “小姐,你坐好,我要出發了。”


    黃包車夫有些心急,大夏天的在外邊拉車,隻希望能多拉幾趟,這兩人磨磨蹭蹭的實在是耽誤時間。


    方琮珠無奈,隻能坐正了身子,黃包車夫將車把手握住,半弓著腰一路小跑朝前邊飛奔過去,街道上的行人風景紛紛朝後邊倒退。


    或許這人的命運真是無法改變,即便她來到了這個年代,她似乎也沒有一雙蝴蝶的翅膀,能改變一些人命運的軌跡。方琮珠轉身撥開黃包車的篷布一點點朝後邊看,方琮亭的身影已經看不大清楚,模模糊糊的一個點。


    他似乎還是在這條道路上行走,沒有一點變化。


    方琮珠閉上了眼睛,她的腦海裏閃過電視劇裏的鏡頭,地下黨員正在街頭行走,忽然來了一群人,一擁而上把他扭住,然後開過來一輛汽車,他們把他推進了汽車,就聽著發動機轟轟的響著,汽車從冷清的街道唿嘯而過……


    眼角有些濕潤,方琮珠從小包裏翻出了手帕印了印眼睛。


    翡翠誤會了她的舉動:“小姐,是不是很熱,我給你扇扇風吧。”


    她從衣兜裏翻出一塊□□紗手絹,抓住兩隻角拚命的扇動,似乎有一絲絲微風,可對於這盛夏卻無濟於事。


    “別扇了,我不熱。”


    方琮珠握住了翡翠的手,示意她停下來。


    翡翠在書裏是陪著方琮珠過了一輩子,在解放初期,有人找她去,誘惑她要揭發“方琮珠虐待下人剝削勞苦大眾”,翡翠斷然拒絕,被他們找了個茬子送去了勞改農場,從此主仆分離,再也沒有見到過。


    既然她代替原主在這個世間生存,她一定要保護好愛她的人,忠於她的人。


    她一定要盡她最大的努力。


    翡翠不知道方琮珠此刻的想法,見方琮珠拉著她不讓她勞累,心裏很過意不去,用一隻手拿著麻紗帕子給方琮珠的額角拭汗:“小姐,我不累哪,就怕你熱著。”


    方琮珠搖了搖頭:“我真的不熱,你歇著吧。”


    主仆兩人迴到家沒多久,有人送了東西過來。


    阿忠幫方琮珠簽收,捧了那個紫色的大紙盒子,開開心心的交給了李媽:“你給小姐送過去,剛剛有人送來的。”


    李媽接過紙盒掂量了一下,輕飄飄的,也不知道裏邊裝著什麽。


    抱著盒子到了二樓,在書房找到了方琮珠,李媽笑眯眯的走到書桌旁邊:“小姐,有人給你送了禮物。”


    “誰送來的?”方琮珠瞥了一眼那個紫色的盒子,民國時代也有這種精美的包裝盒,真是令她覺得詫異。


    “我也不知道,剛剛阿忠送過來的。”李媽把盒子放到桌子上:“小姐,你打開看看不就知道了嗎?肯定裏邊會寫姓名,總不至於就這樣隨便就送過來了吧?”


    方琮珠揭開盒子蓋,一束嬌豔的紅色絲絨玫瑰靜靜的躺在盒子裏,旁邊還放著一個信封。


    “小姐,這玫瑰花可真是美啊!”翡翠撲到盒子麵前,眼饞的看著那束花:“這個肯定花了些錢,上邊還裝了銀色的流蘇。”


    方琮珠拿起信封看了一眼,上邊並沒有寫地址和姓名,潔白的一個封麵。


    打開信封,裏邊有一張薄薄的信箋。


    “今日下午有事情,不能去複旦接方小姐迴家,實在抱歉,且讓玫瑰將我的這份歉意轉達,請你原諒我的失約。敬儒”


    方琮珠將那張信箋放到了桌子上,苦笑一聲。


    她什麽時候和孟敬儒約過了呢?他怎麽就很自然將接送她當成了他的職責?


    “小姐,是不是孟大少爺送過來的?”


    翡翠很機靈,從方琮珠的神色就看得出來,應該是孟敬儒送來的——聽說玫瑰花代表真情,孟大少爺是用玫瑰向自家小姐表達他的心裏話呢。


    李媽聽了這話,臉上也樂開了花:“原來是孟大少爺送過來的。”


    方琮珠擺了擺手:“你們都出去罷,我要好好溫習功課,明日還有兩門要考試呢。”


    翡翠和李媽相互看了一眼,輕手輕腳的走出了書房。


    玫瑰花靜悄悄的躺在那裏,花瓣上似乎還沾著淚水,那種顏色嬌嫩欲滴,花朵就如美人的唇那般熱烈。


    孟敬儒可真是追得緊,這讓她有一種唿吸困難的感覺。


    方琮珠很不喜歡這種感受。


    她心目裏的愛情是舒緩自然,走在一起有一種說不出來的寧靜溫馨。兩人之間隻需一個眼睛的注視,便能明白對方心裏想什麽,隻需一句簡單的話,就能直擊她的心田。


    正在沉思間,書房裏的電話鈴響了。


    大概是方琮亭打電話迴來告訴她不用給他留晚飯?


    方琮珠拎起話筒,就聽著那邊有一個略略低沉的聲音:“琮珠,你到家了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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