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後沒多久,盛嘉彥便也迴到了孟府中。


    彼時他一身玄裳從馬車上下來,背後是茫茫一片素白,隻愈發襯的他深沉難測。


    守門的廝見了忙迎上去:“二少爺今兒迴來得早,聶將軍方才來過了。”


    盛嘉彥的步子一停:“他來了?”


    廝點頭,替盛嘉彥打簾:“是聽聞三姐病了來瞧瞧的,但三姐不在府內,剛剛和二姐四姐一同出門玩去了。”


    盛嘉彥幾不可見的蹙了蹙眉,迴身看了一眼色:“將下雪,去尋她迴來。”


    孟萋萋是被一陣惡臭熏醒的。


    她睜開眼的時候發現眼前一片黑暗,嘴裏被塞著不知是抹布還是別人的褲衩子,臭的那叫一個銷魂!現在她好似被人裝在麻袋裏正要運到別處去。這群煞的居然是把她倒栽在布袋裏的,加上鼻前縈繞著的惡臭,孟萋萋一陣頭暈眼花。


    她驚慌的扭動身體掙紮,奈何她手腳都被束住,根本是在做無用功。


    孟萋萋因為是聲名遠揚的來儀公主,出行都是侍衛跟隨,丫鬟也寸步不離身的。就剛才那麽一次機會讓燕紗迴去取披肩,誰知就被人鑽了空子。


    而且是誰不要命了,跑來綁她!?


    就在這時,孟萋萋聽到旁邊有人低語,“沒抓錯?”


    “絕對沒錯,按照大人給的畫像抓的。都守了三四了,可算是等到她出來了。你可不知曉,方才好險。我們推著車,那聶將軍忽然策馬飛馳而過,我當時心慌的不得了,幸好他似是在想什麽事沒能察覺我們行蹤詭異,否則必要被發現的。”


    頭先問話的人冷笑:“行了。趕緊抬著出城去,記得丟了就趕緊迴來。”


    孟萋萋在馬車裏聽了氣的差點再度昏厥過去,她倒是不擔心這群人能拿她怎麽樣,反正她今日不迴府,盛嘉彥就會知道。她現在隻覺得嘴裏的褲衩子臭氣熏,辣眼睛的想要落淚。


    孟萋萋正誠心誠意的想念盛嘉彥的時候,頭頂忽然打開一線光亮,窸窣一陣響動,隨後她就像一隻從法器裏被倒出來的怪物一樣被倒出了麻袋。


    她一個不防一腦袋磕在被寒冷氣凍的硬邦邦的地上,疼的齜牙咧嘴,對將她倒出來的人怒目而視。


    這不看不要緊,看了才發現居然一直扛著她的是個中年女子,可她明明記得剛才話的兩個聲音是男人的聲音,難道他們將麻袋轉移給了眼前這個五大三粗的大嬸子?


    那大嬸拿走孟萋萋嘴裏的東西,冷哼一聲:“放風時間,吃喝拉撒趕緊解決,等上了山就沒機會了!”


    孟萋萋內心大喜,總覺得逃跑的機會近在咫尺了。趕忙從地上爬起來鑽進樹林,那大嬸卻陰魂不散似的緊跟在五步之外,孟萋萋氣的十分不雅地使勁憋出幾個響屁,表達自己的不滿。


    那大嬸卻麵不改色心不跳的瞪了孟萋萋一眼:“好了沒!”


    孟萋萋方才觀察她跟著自己的腳步僅用腳尖點地身形快速,料定這大嬸必然是個深藏不漏的練家子。現在如果硬碰硬絕對是自己落下風,便打定主意暫時不鬧出什麽動靜。


    她老老實實的上完廁所,又被那大嬸一個抹布塞進嘴裏,倒灌一般裝進麻袋去了。


    此時色早已暗沉,上連星子都無,大雪已經停了,唯獨寒風仍舊唿嘯著。


    那大嬸徒手將麻袋丟上一塊平板車上,孟萋萋結結實實的摔了一下,磕的渾身都痛了起來,眼淚撲簌簌的落下,心裏頓時那叫一個憋屈。不禁埋怨起平時看起來無所不能的盛嘉彥怎麽還不追上來救她,心裏十分黯然。


    平板車的咕嚕聲壓在凹凸不平的泥地上,將孟萋萋顛了個七葷八素,再配上嘴裏抹布的臭氣,她的胃裏已經是翻江倒海。終於,在她快吐出來的時候平板車停下了,那大嬸用一隻手探進麻袋,一把將孟萋萋揪住丟到牆角的草堆裏去。


    孟萋萋吃痛一聲,便趕緊暗中四下打量。


    原來她現在正身處一座破廟,案台前供著一尊與人般大的臥佛,因年代久遠香火已然敗落,連佛也掉了銅漆,露出裏麵黑乎乎的泥胎來。


    孟萋萋看著那大嬸背對著她,對著牆上一麵帶著灰塵的鏡子用袖子一抹,隨即照著發黃的鏡子剔著她那一排大黃牙。她看向廟外,正是一條相對平坦的林中道,甚至盡頭還彎彎曲曲的交錯著幾條路。孟萋萋心頭激動起來,再迴頭看看大嬸,她一副陶醉在剔牙的快感中的表情暗示著自己,現在就是一個逃跑的絕妙時機!


    孟萋萋這般想著,身體已經一躍而起,拿出誇父追日般的勢頭衝向廟門,衝向光明!


    在她的想象中,她應該身輕如燕勢如猛虎,如箭一般‘嗖’的一下射出去。而那大嬸應該隻看見鏡子裏有什麽東西一掠而過,她那一頭枯黃如雜草般的毛發應該被孟萋萋逃跑帶出來的風撩的飛揚起來,而等到發絲落下的時候,孟萋萋已經鑽入曲折迂迴的林中路跑的無影無蹤了。


    然而事實仍然是殘酷的,孟萋萋忘記自己雙手被束縛在身後,故而跑起來格外費力。跌跌撞撞站起來,如老鱉一樣艱難的向前移動,那大嬸剔牙的當空還不忘迴頭看一眼掙紮的孟萋萋,頗為不屑的冷哼一聲。


    孟萋萋那一瞬間仿佛從大嬸的眼裏看到了四個字:‘不自量力’。


    功夫不負有心人!


    孟萋萋一步步挪動下終於快要跨出門欖,甚至覺得光明和自由就在眼前了。然而她忽然感覺背上有千斤重般仿佛有什麽東西壓了下來,她雙腿一軟撲在地上,濺起帶著泥土的雪沫。


    那大嬸,竟是用健碩的臀部直接坐上了孟萋萋的腰,甚至又突的站起再猛的坐下,恨恨道,“我讓你跑!讓你跑!”


    第180章 生疏的手法


    孟萋萋這一刻淚流滿麵,仿佛看到了黑白無常來引路,差點以為自己就要結束這短暫的一生。


    最終她在快被坐斷氣的前一秒被大嬸從地上撈起來,重新裝在麻袋中。孟萋萋現在相信為什麽對方花費那麽大的力氣綁架她,如今卻隻安排一個中年婦女盯著了。因為這個大嬸的戰鬥力非比尋常男子……


    大嬸像是也覺得再拖下去不知孟萋萋又會作出什麽幺蛾子,故而在麻袋上卷上繩,再次丟上平板車,急急的推著往山上走了。


    山路陡峭,再加上雪路滑並不好行。


    最終大嬸推著車停在了一處懸崖對麵,這崖壁猶如斧劈刀削般地陡峭,立在陰沉的色中,似有拔地通之勢。而一隻老鷹就盤旋在懸崖上方,那大嬸頗為熟練的吹響口哨,老鷹似是得了什麽指示,飛速的向懸崖下俯衝而去。


    不一會就見崖壁上火把連成一條火龍似的,蜿蜒而上。孟萋萋借助火光才看清,原來陡峭的崖壁上竟還有一條路。一人才可緩慢行走,兩人並排必然要掉下去了。甚至任何保護措施都沒有。


    孟萋萋看的雙腿打擺,等下這夥人不會要她順著這樣的路下山……


    眼見著那群土匪裝扮的人就要越靠越近,孟萋萋心裏有些驚慌失措。


    崖壁上的路不仔細看是看不出來的,即便是盛嘉彥尋過來了,也會耽誤找到她的時間,屆時不知道還會發生什麽。


    孟萋萋決定自己不能就這樣坐以待斃。


    她立刻四下看了看,發現地麵上有凸起的尖石,孟萋萋略一思慮,便趁大嬸不注意往尖石上栽去。


    尖銳的石鋒淺淺刺入掌心,孟萋萋痛的幾乎要痙攣起來。


    “你可真是蠢的不行了,這樣的路也能摔倒。”大嬸見孟萋萋摔倒,走過來一把把她抓起來:“可不要搞什麽幺蛾子,否則就把你的皮剝了掛在山崖上!”


    孟萋萋將受傷的手背在身後,聽話的點了點頭。鮮血順著她的指尖一滴滴的滴落在地麵,在雪白的地麵上流下觸目驚心的一抹紅。她現在隻祈求不要繼續下雪了,否則雪花將地麵上的線索一蓋,盛嘉彥再找到她就要耗時不少。


    大嬸見那群土匪快到跟前了,就從懷中拿出一塊黑布將孟萋萋眼睛罩上,推搡著她往前走去。


    “沒抓錯?抓錯了我可沒法跟老大交待。”一個聲音粗狂豪放的男人問著。


    那大嬸將孟萋萋一推,孟萋萋往前踉蹌幾步,頭上的眼罩被人猛地揭開。


    麵前的壯漢滿臉絡腮胡,鼻翼頗大,一副惡相,正瞪著一雙渾濁的眼打量她。


    他盯著孟萋萋看了半,結果卻是一句:“什麽玩意,長什麽樣都看不清。算了,先帶迴寨子裏!”


    孟萋萋便又被人戴上眼罩,推搡著前行。她緊咬牙關,一路上摳著自己的傷口,將雙手隱在袖中,隻盼望著能留下痕跡線索,讓盛嘉彥快點趕到。


    而此時的孟府已經亂作一片,孟老太君伏在案上痛哭。


    “我的萋萋……”她哭的難受,抓住一旁盛嘉彥的袖子:“她失蹤的地方竟有滴滴血跡,她到底是被誰擄走了,又是傷著哪兒了!嘉彥,你幫祖母找迴來,你幫祖母把她找迴來……”


    盛嘉彥的麵色也不太好看。今孟萋萋與孟宜珍孟宜蓮一同出去看桃林,卻隻有孟宜珍孟宜蓮哭著迴來了。孟宜蓮平素看著膽大,這次卻是最害怕的一個,早已哭的不成樣子,隻不知孟萋萋去哪兒了,但地上發現了她的一根金簪子,簪子附近還有幾滴血跡。


    她必然是受傷了。


    盛嘉彥垂在袖中的拳頭一緊,他隻能先安撫孟老太君:“祖母放心,我一定將她找迴,讓她好好地站在您麵前。”


    盛嘉彥罷,轉身而去。


    “二少爺!”白高從外匆匆跑來:“已經查問清楚,今日卯時有一個屠戶謊稱急著迴家探親,扛著麻袋要出城去。這人本十分可疑,按理是要檢查,但他拿著通城的口令,守備就沒有攔他。可是我們派出去的人查了車痕,卻是往東去的。”


    盛嘉彥衣角微動,已是快步出門去了。


    他翻身上馬,帶著遲崢給的兵迅速往城郊東趕去。


    城郊往東,曾經是藏著魯三勝那幫土匪的地方。盛嘉彥心下漸漸明朗,又讓人去通知了官府,讓他們隨後趕到。


    上次遲崢帶著人無意中端了魯三勝的賊窩,雖然將魯三勝活捉,但他還有餘下的兄弟藏在東山上。孟萋萋在魯三勝跟前露過麵,這是不是報複還難。


    他們馬蹄紛踏之處,雪塵紛飛。


    那廂孟萋萋被拽著下了山崖,腳沾到崖底的時候,雙腿軟的駭人。


    方才那真是生死一線,搞不好就要跌落懸崖摔得粉身碎骨。


    她還來不及高興,便被人推搡著丟進了一間屋子。聽著身後屋門‘啪’地關上,孟萋萋從地上爬起。她的眼罩掙紮時已經掉落,此時正好能看見周圍的環境。


    孟萋萋身處一間破的房間,一旁的桌子底下,正瑟縮著一個人。


    “喂,”孟萋萋喊道:“你也是被綁來的?”


    那人抬起頭驚慌地看了孟萋萋一眼,帶著哭腔喊了聲:“來儀公主,你可要原諒我。”


    罷,他哇的一聲撲在了孟萋萋腳下。


    “白花?!”孟萋萋看著白花正抱著自己左腿哭哭啼啼:“你怎麽會在這?!”


    白花抹了抹淚:“我被魯四勝綁了過來,他們威脅要殺了我,一定要我供出你的畫像。我實在是被逼的沒有辦法,才幫她們把公主畫了下來。我沒想到他們真的敢去綁你……”


    孟萋萋眼前一黑,就要昏倒。


    “魯四勝又是誰?!”


    白花哽咽迴答:“是魯三勝的弟弟。上次遲統領把魯三勝抓走,他弟弟懷恨在心,一直想要伺機報複。不僅綁了我,還封了通風寨的路,不許別人出去給白大哥報信。”


    孟萋萋一時竟不知什麽好,隻扭到他麵前:“幫我把繩子解了先。”


    白花一邊哭哭啼啼的解她的繩子,一邊問:“公主,他們會不會殺了我們。”


    “他們把我綁來,卻沒有立即殺了我,明這個魯四勝還有所求。隻要他們所求的一日未拿到,那我們就是安全的。”孟萋萋活動活動手腕,透過縫隙往門外看了一眼。


    “哦……”白花癟著嘴:“可是來儀公主,您……”他欲言又止,想了想還是道:“您的臉上怎麽了,這麽大片血跡,該不會被他們打了?!”


    孟萋萋一愣,沾了點口水抹上額頭,再一拿下來指尖上赫然兩抹血跡。


    該死的,剛才那一棍子竟然將她的頭也打破了。


    這輩子她真是各種受傷,光是頭部就傷了無數次了,月老是不是故意的!


    孟萋萋無法,隻得撕下裙邊一腳,拿起桌上的茶水將衣布打濕給自己擦了擦臉。


    白花在一旁看著,囁喏道:“公主,您真是不拘節,女中豪傑。”


    “少廢話,”孟萋萋再度貼在縫隙上往門外看了一眼,將手中的血布一丟:“咱們現在就翻窗逃跑。”


    “啊?!”白高一愣:“您不是他們暫時不會殺我們嗎,為什麽我們還要逃跑……”


    孟萋萋恨鐵不成鋼的看他一眼:“平時看你挺聰明的,關鍵時刻就犯蠢呢?讀書讀到腦子都呆掉了,雖然他們現在的確不會殺了我們,是因為他們有求於我們對不對?那麽魯四勝是為了什麽呢?自然是為了他哥哥魯三勝,你是不是?”


    白高似懂非懂的點點頭。


    孟萋萋手一攤:“魯三勝早就在地牢裏被打死了,你他弟弟要是知道了這個消息,還會放過我們嗎?那當然是不會的。所以現在不跑留在這裏幹什麽?等著被人打死啊!”


    那魯三勝被抓進地牢後,硬是解釋自己沒有綁架公主。然而那些獄卒是不肯聽的,便施刑逼迫他畫供,誰知力氣使的大了,那魯三勝竟被打死了。


    孟萋萋去推了推窗戶,被鎖的死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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