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章 雪夜的告別


    “我以前很不能理解她,”聶玄冽跪坐在墓碑前,拿出早已準備好的‘望迴春’斟了一盞,爾後手腕輕翻,酒水悉數灑在孟萋萋墓碑前的雪地裏:“在我年幼稍微記事的時候,印象裏的她都如同一個毫無生氣的行屍走肉,她每日唯一做的事就是將自己關在房裏,用刀在手臂上一刀又一刀地割著。府裏的人都她想招魂,大抵是因為她想見的人已經死了。”


    孟萋萋喉中一澀,想起上輩子剛失去盛嘉彥的那幾年她過的的確黯淡無光。那時她連活下去的動力都沒有,每日除了求死就是放血喊盛嘉彥的魂魄歸來。


    “再後來她不終於不再如同行屍走肉,也開始有了笑容。我們都以為她已經放下了,誰知她隻是在醞釀著一個更堅決的死亡。”


    聶玄冽到這裏,癡癡地笑了出來,似是想到什麽,笑的滿眼淚花。孟萋萋甚少見到他這樣,哪怕是前世也未曾見過聶玄冽哭。


    他不肯再下去了,深深地吐出一口氣,自顧自又倒了一盞酒,遞給站在一旁垂著頭的孟萋萋。


    “給你,”他道:“公主不是也喜歡這個酒麽?”


    孟萋萋無言接過,一飲而盡。


    “那……”孟萋萋顫顫地開口,不知是因為凍的還是怎麽迴事,她渾身都在發顫,聲音也很不穩當:“她這後麵兩個墓碑的人又是怎麽死的?你們關係很好嗎?”


    聶玄冽點頭,從地上站起來把向鼎臣莫春風墓碑上的浮雪也一起掃落:“他們是我師父,也是摯友亦是摯親。兩個人在世時皆武藝高超,隻可惜在跟隨我破獲南蠻的一次戰役中不幸被暗箭所傷,前後去世。去世前他們唯一的遺願就是將三人合葬,到了黃泉下,還要繼續作伴。”


    可是孟萋萋在地府裏並沒有見到向鼎臣和莫春風,不知道他們是不是直接就去投胎了,還是在枉死城中彌留,總之應該是錯開了。


    冬日的冷風如刀子似的撲在麵上,孟萋萋眼眶發燙,想起從前在王府時三人的時光,她一時心頭悸動,再也忍不住伏在向鼎臣的墓碑上嚎啕大哭。


    聶玄冽一時詫異:“你怎麽了?”


    孟萋萋泣不成聲,最後才哽咽著:“破獲南蠻是保家衛國的事,來儀身為公主,隻是敬佩二位英雄。也可惜他們英年早逝,隻恨不能一睹他們的風采。”


    聶玄冽了然地點了點頭:“來儀公主有如此心懷,是大楚之福。”


    孟萋萋嚎哭地慘烈,最後反倒是聶玄冽不大好意思起來,覺得自己影響了她的心情,在一旁撫著孟萋萋的腦袋安撫。


    後來她迴到孟府的時候,兩顆眼睛腫的比核桃還厲害。


    盛嘉彥在屋內等了她許久了,見孟萋萋滿身風雪的迴來,冷眉一揚:“去哪兒了?”


    孟萋萋愣愣地站在門口看著他,想起從前四人成行,去哪兒都十分默契配合。也想到四人一起出生入死,經曆無數劫難,最後盛嘉彥登基皇位,對他們三人十分庇護。


    上輩子的孟萋萋沒有家人,隻有向鼎臣莫春風與盛嘉彥這三個比親人還要親密的摯友。


    孟萋萋恨不能將所有的事全數告訴盛嘉彥,可話一到嘴邊,卻什麽都不出了。


    她撲進盛嘉彥的懷中:“人的壽命有限,生老病死,無一不是命中注定。我現在明白了,我明白為什麽要走這三世了。愛別離,怨憎會,求不得,放不下……”


    她似胡言亂語般在盛嘉彥懷中喃喃,待到最後盛嘉彥仔細詢問她怎麽了的時候,發現孟萋萋早已昏睡過去,額頭燙的驚人。


    孟萋萋染了風寒,再次病倒在床榻上,藥不離口。


    她昏睡的這段時間,做了很多雜亂無章的夢。


    夢裏她迴到了上輩子居住的王府,莫春風正在桌後翹著蘭花指品茶,他一身玫紅女裝,兩隻腿交錯相疊,歪著身子往嘴中送茶,樣子魅惑勾人。向鼎臣在他不遠處練武,手中輪著流星錘,額上汗水晶瑩。


    孟萋萋就站在他們麵前,她想上前,可是卻好似有一道透明屏障攔著她一般,她無論走多久,離莫春風與向鼎臣的距離還是那麽寬。


    孟萋萋拍著無形的屏障,哭的淚流滿麵,她不停喊著向鼎臣與莫春風的名字。


    倆人卻好似聽不見一般,最終莫春風放下茶盞,笑盈盈地看向孟萋萋的方向,卻對向鼎臣道:“憨貨,算了,別逗她了。這丫頭一哭我就沒轍了。”


    向鼎臣放下流星錘,朝孟萋萋憨厚一笑。


    忽而周圍場景崩塌碎裂開來,如高樓傾塌,濺起無數灰塵。孟萋萋卻清楚地看著莫春風與向鼎臣倆人並肩而立,迴首一起看著她:“知道你過得不錯,我們也就放心了。守在那裏那麽多日,終於再見到你,我們也要投胎去了。”


    向鼎臣揮了揮手:“萋萋,再見。”


    倆人笑著轉身離開,孟萋萋在他們身後拚命奔跑追趕,卻無論如何也追不上他們。直到看著莫春風與向鼎臣的身影消失在光點中,孟萋萋如同溺水的人終於浮出水麵一般,倏地睜開雙眼大口喘息著。


    視線從模糊變得清晰,盛嘉彥的眉眼就在眼前。


    他抬手探上孟萋萋的額頭:“終於不發熱了。”


    盛嘉彥拿過一旁桌上的藥碗,試了試溫度,將孟萋萋靠在自己懷中,舀了一勺喂給她唇邊。


    孟萋萋沒有張口,抬起眼看著他。她因為發熱的緣故,整張臉都紅的不太正常,唯有那雙眼睛帶著剛睡醒的清亮。


    “阿彥,你會離開我嗎?”


    盛嘉彥握著勺柄的手一頓,隨後直接塞進她嘴裏:“藥都喝了再告訴你。”


    待孟萋萋全數喝完,盛嘉彥卻是低聲詢問她:“聽你去桃林了。”


    以他現在的能力,想要問清楚孟萋萋病前去過哪兒並不難。於是孟萋萋點了點頭,卻沒有解釋別的。盛嘉彥也沒有繼續追問,隻是低著頭在她耳畔道:“你昏睡的這兩日,那裏的桃花竟然開了。等你身子稍微好點我便帶你去看看,正好年關將近,我也不那麽忙了。”


    孟萋萋渾身一怔,猛地撲進盛嘉彥懷中,盛嘉彥輕輕攬住她。


    案上的燭光將倆人的影子交橫延長,盡顯親密。


    不止孟萋萋夢見了向鼎臣與莫春風,聶玄冽同樣。


    夢裏向鼎臣撫摸著聶玄冽的腦頂:“好子,現在是楚國的大將軍了。師父沒有白教你,忠君愛民,要記住了。”


    莫春風在一旁催促向鼎臣快些,否則趕不上時候了。


    “玄冽,趕緊成親,你娘親在地底下看的都著急死了。”莫春風倒是一如平常,看不出他是來告別的。


    聶玄冽的反應相對孟萋萋較為平淡,他知道二人是來與他辭別的,想來是已經找好了去處,他輕聲問道:“萋萋她好麽?”


    向鼎臣與莫春風對視一眼,意味深長的笑著:“好得很,也很擔心你,前幾還大哭一場。”


    聶玄冽心頭一緊:“她哭什麽?”


    “許是被你那日上墳的酒辣出淚花了。”


    聶玄冽笑了笑:“她不是很愛喝嗎?她有沒有收到我燒過去的桃花?”


    莫春風還欲再什麽,向鼎臣看了看身後,隻道一聲“要來不及了”,隨後二人朝他揮了揮手,毫無留戀的轉身跑向光點。


    聶玄冽站在原地,看著他們的身影消失。


    最後醒來的時候,發現枕頭已經浸濕一片。


    他再也睡不著,披上外衣坐在庭院中,仰首看著浩瀚的蒼穹。


    “將軍,”侍從走近,抱拳稟道:“桃林的桃花昨日竟冒雪綻放,是為奇觀,需不需要從淩雲寺請人……”


    “不必了,”聶玄冽打斷他:“冬日花開,實乃奇景,就放著。”


    “是。”侍從應了,躬身退下。


    聶玄冽自個兒坐在庭院中許久,最終嗬出一團白氣,消散在寂靜寒冷的夜色中。


    “再見了。”他。


    過了幾日,孟萋萋身子好轉起來。因著年關,孟宜珍也不用去進學了,跑到孟萋萋這裏要拉著她去前院看剛開的紅梅。


    同她一起來的還有孟宜蓮。孟宜蓮最初站在門口猶豫著要不要進去,她以往是不會主動來孟萋萋的閣裏探望的,這次倒是出乎意料。


    “二姐姐,”孟萋萋出聲喚她:“怎麽不進來?站在那裏想誰呢?”


    孟宜蓮被她這麽一激,連忙竄進來:“三妹的什麽話,我誰也沒想!”


    孟萋萋與孟宜珍偷偷捂嘴笑著,孟宜蓮冷哼一聲,拿出自己帶來的補品遞給孟萋萋。


    “聽你病了一場,這是我母親還有大姐及我的心意,你收著。反正你這好東西多,也不一定要我的。”


    孟萋萋讓燕紗接過,甜甜地喊了一句:“謝謝二姐!”


    “二姐來的正好,”孟宜珍歡唿雀躍的如同一隻蹦跳的鳥:“我們正要去前院看紅梅,二姐也一起去。紅梅昨夜開的,沾著雪一簇紅一簇白的,可好看了!”


    第179章 突然的綁架


    “府裏的紅梅有什麽好看的,”孟宜蓮道:“城東西郊那一片桃林才美,昨夜忽而綻放,好多人都去瞧了。”


    孟宜珍聽得歡唿雀躍:“那我們也去?”


    “可是那裏早已是聶將軍的一片私人屬地,等閑人是不許進去的。”


    孟宜珍拉了拉孟萋萋的手:“有三姐在,聶大將軍一定會放行的。”


    兩雙眼睛齊齊望向她,孟萋萋隻得道:“那好,我們也去看看冬日桃花盛開是個什麽模樣。”


    仨人結伴坐了馬車,晃悠悠的出城。


    馬車停在了桃林不遠處一片僻靜空曠的巷子裏頭,孟宜珍迫不及待鑽下馬車,孟宜蓮忙追著她去了。孟萋萋卻要留在馬車上等著下人來迴稟,她剛差人去通知了聶玄冽一聲,也不知他願不願意將桃林給她們瞧。


    下人去了許久,迴來卻道:“聶大將軍不在府內,聶府的管家他出門了,也不知何時迴來。姐看要怎麽辦?”


    孟萋萋略一思索,便扶著燕紗下了馬車。


    “既然這樣你們先將馬車停靠在一邊,別擋著行人的路。”她打算帶著孟宜珍和孟宜蓮在桃林外圈看一遍,等到聶玄冽許可了再進園子。否則要是觸動他的什麽底線,孟萋萋想起他曾經失態的模樣,也是有些後怕的。


    昨夜剛下過雪,眼下寒風刀子似的來迴掃起孟萋萋的裙擺。


    燕紗道:“姐,奴婢迴去馬車上幫您拿個披肩。”


    見孟萋萋允許了,她才迴身離開。


    孟萋萋便自個兒往前走去。孟宜珍和孟宜蓮怎麽跑那麽快,眨眼間就跑出了巷子沒影了。


    她粉色的繡鞋踏在積雪上,踩出‘咯吱咯吱’的聲響。


    忽而一絲奇怪的聲音傳入耳中。孟萋萋前世是習過武的,這輩子雖然不能像上一世那樣出手間奪人性命。但好歹基本的機警還是有的。


    所以當孟萋萋剛聽見這麽一聲響,她立刻警覺地迴頭。然而她迴頭的那一瞬間便有一根木棍照著她的頭劈了下來,孟萋萋生生挨了這麽一下,額上頓時一痛,整個人都失去了知覺。


    那人用力之大,似是要將她活活打死一般。孟萋萋倒在雪地上,眼前雖然已經漆黑一片,卻還是能聽見靠近她的腳步聲。


    那人將積雪踩出的聲音,身形應當不是個瘦弱的女子。


    是誰……誰要害她……


    孟萋萋想到這裏,已然徹底昏死過去。


    ……


    聶玄冽也是今晨才接到皇上的旨意,派他年關過後即刻啟程去北疆一趟,情況緊急容不得他耽誤。聶玄冽臨走前,不知為何便想來孟府跟孟萋萋辭別。


    他來的時候,孟萋萋卻已經不在府內。


    孟府的廝:“三位姐剛巧結伴出門去了,將軍有什麽話,奴才可以轉告給三姐。”


    聶玄冽抬首看了看寒風中孟府的牌匾,隻道:“也無什麽大事,隻是上次聽聞孟三姐去桃林以後迴來便發了寒症,我心下愧疚,就來問問。既然三姐已經沒事了,那我也放心了。”


    罷他告辭離開,上馬後,再度看了一眼孟府。仆從上前提醒了一聲,他才一聲暴嗬驅馬揚起雪塵,帶著隨從消失在茫茫一片銀裝素裹的地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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