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碧空如洗,色澄清。


    挑了一個秋意濃濃的日子,孟萋萋他們一行人跟著魏家兄妹上了陽明山看杏葉。因為素和懷有身孕的緣故,便沒有一同前來。林家夫妻留在魏府照顧她,林景行本也想一同跟隨,卻在臨行前突的鬧了肚子,這才沒有跟著一起。


    於是便隻有盛嘉彥、孟萋萋、莫春風、向鼎臣及魏家兄妹,此外還帶了些許魏府護衛,幾人簡單收拾便上了陽明山。還準備在陽明山中的碧雲寺住一日,魏楨為此早已打點好一切。


    碧雲寺建在高聳的亂石絕壁上,風景雖絕美,但馬車難行上山艱難。幾人便在山腳下就下了馬車,一同拾階而上。


    一路上杏林深深,秋葉踏在腳下有輕微的碎響。整山都漫著枯枝腐朽的氣息,從半山腰往下望去,依稀可見陽明山所依傍的湖水泛著魚鱗波紋,頭頂的晴空萬裏讓人分外舒適。


    孟萋萋心情大好,非要給大家表演一個隔空打栗子。她紮了個十分不雅觀的馬步,一掌拍上栗子樹,半熟的栗子接二連三的從樹上掉落下來,紛紛砸中孟萋萋的腦袋。


    盛嘉彥忍住一抹笑,麵色平淡的轉眼看向別處,向鼎臣和莫春風默默不語的去撿拾掉下來的栗子,唯獨魏子熙倒是很給麵子的激烈鼓掌:“萋萋真厲害!”


    魏初華對自家哥哥投來一個鄙夷的神情,轉身去跟盛嘉彥攀談起來。


    借此機會,魏子熙問道:“萋萋,上次你已經讓我驚奇,沒想到這次更是見識到你的功底不薄,我在你麵前也遜色許多。”


    孟萋萋知道他的是上次自己用意念將他兩個護衛打傷的事,她有意隱瞞,便傻笑道:“上次的事是我對你不住,我太魯莽了才不心把你的侍衛打傷。恐怕也是他們害怕傷到我,所以沒有使出全力,否則哪有我掙紮的份呢?”


    魏子熙和煦一笑:“你還學會謙虛了。”


    孟萋萋敷衍的笑笑,心虛的轉移了話題:“其實你上京入仕以後,按理我們應該可以更頻繁的見麵了,為何這次要這麽鄭重的邀請我出來呢?”


    魏子熙望向她,看似平和的雙眸竟看的孟萋萋眉心一跳,仿佛捕捉到了他眼中一閃而逝的一抹陰翳,再一仔細看時卻消失不見。


    隻聽得他:“入仕以後怕是繁忙的緊,到時你在王府,我總不能再像現在這般隨隨便便與你相見了,還是有許多顧忌的。”


    孟萋萋似懂非懂點點頭,他的好像也不無道理。


    前頭正在撿栗子的莫春風怪叫一聲,捂著指尖吃痛:“這栗子的刺紮著我了,憨貨你快幫我看看!”


    孟萋萋連忙提裙與向鼎臣圍過去,恰好魏初華此時迴頭,看見魏子熙的神情怪怪的。


    她有些不放心,便到魏子熙身邊低聲道:“父親出門前讓我特意囑咐你,孟萋萋是王爺身邊的近侍,對外雖是婢女,但內裏到底是什麽身份你我都心知肚明。父親害怕你一時衝動,生了歹念,讓我這一路好好叮囑你。哥哥,你是能做大事的人,待以後功成名就,全下不知有多少個孟萋萋供你選擇,此時千萬不可糊塗。”


    對著跟自己有血緣的妹妹,魏子熙反而顯得頗為冷淡,隻聽他有些不耐的迴應道:“我心裏有數,你不必操心。”


    魏初華看著他往前而去的背影,輕輕蹙眉。


    她與魏子熙不是一個母親所生,所以倆人雖是兄妹,但性格也全然不同。魏子熙麵上看著儒雅斯文,心裏頭卻經常藏著驚濤駭浪,魏初華便是憋不住心事的人,偶爾心直口快,性格也有些風風火火。魏楨隻有這一兒一女,都是好好的栽培教導。


    對於魏子熙,魏楨期望他能成為輔佐明君的一代賢臣,對於自家女兒,他也不強求,但若是有機緣,自然會強力助魏初華登上後位。要是不行,入住後宮也是好的。


    但隨著魏子熙逐漸長大心思愈發深沉,有時候連魏楨也摸不通透。更何況近日來魏子熙因為要進京入仕,提前認識了京城內好幾個貴門公子,幾人偶爾傳信,倒也沒聊什麽重要的事,無非都是談論京城中的景色或賦詩幾首。


    自此,魏楨便沒再管過他去結交誰。


    第124章 潮濕的木柴


    幾人入住碧雲寺後,盛嘉彥便收到了京城傳來的書信,當下就把自己關在房中與莫春風和向鼎臣商議政務。他們這一聊就到了晚上,孟萋萋自己閑來無事,在院子中撿拾金黃的杏葉。


    “萋萋——”


    孟萋萋迴首,魏子熙一臉焦急的立在她身後,他額上生了一層薄薄的細汗,隻聽得他:“初華不知去哪兒了,聽住持她順著山路往上走了,我方才去尋發現山上有許多岔路,便想著來請盛公子幫幫忙一同尋找。”


    孟萋萋看了一眼盛嘉彥緊閉的房門,再三猶豫才道:“那好,公子正在休息,我先隨你一起去找找看。”


    魏子熙當即一副感激不盡的姿態,孟萋萋囑托一位僧將她出去尋人的事到時轉告給盛嘉彥。


    碧雲寺位置處在陽明山半山腰,再往上的山路著實泥濘難行,那些堆積的枯葉腐敗在泥土裏,一腳踩下去鬆軟微陷,甚少有人跡的樣子。


    魏初華可真是作妖,哪裏不去偏偏往山上走,還不帶丫鬟婢女,不知道又在打什麽主意。


    孟萋萋心裏抱怨不斷,迴頭想看看魏子熙跟上沒有,卻猛地瞧見他低著頭,平日一雙溫和的眼睛蓋在細碎的劉海下,魏子熙薄薄的唇抿成一條線,看起來頗為冷情。


    孟萋萋步子一頓,下意識的用手摸上腰間佩刀的地方。今日她卻沒有帶那把長刀出來,腰間掛著的隻有一包剛才上山時撿的栗子。


    魏子熙似是迴過神來,見孟萋萋停下來,若無其事問了句:“怎麽了?”


    隨即他又指了指他們後方的路:“那裏有岔路,我向左萋萋向右,如果找不到便再迴到這裏來等著對方,好嗎?”


    孟萋萋本想先迴去,等盛嘉彥來了再一起找。但見魏子熙滿臉擔憂,又想到魏初華孤身一個女子在深山中,指不定會遇到什麽危險,她糾結半,最終還是應了魏子熙的提議。


    罷了!反正自己還是有點功底的,也不至於真的手無縛雞之力。


    看著魏子熙的身影消失在左邊的道上,孟萋萋也轉去右邊的岔路裏。


    林子越走越深,茂密的杏葉一層一層的在樹梢堆疊起來,幾棵樹連在一起就有遮蔽日之勢。現下本就已經黃昏,這些葉子將光遮的嚴嚴實實,遠處林間傳來不知名鳥兒的幾聲啼叫,更顯深山靜謐。


    孟萋萋深一腳淺一腳的往裏走,越往裏頭越覺得魏初華不可能在這。否則這裏地勢也太偏僻了,魏初華上這來幹什麽。


    她剛冒出打道迴府的念頭,卻忽見遠處隱隱約約兩個人影,他們正低頭在瞧什麽。


    孟萋萋眉心一蹙,放輕了步子悄悄挪過去。


    “大哥,你她死的活的……”其中一個人問道,他們都是一副樵夫裝扮,正圍著昏倒在地上的女子聲交談。


    “誰知道呢,要不我們把她手上的那串手鏈剝下來,我看著好像挺值錢的。”


    另外一人點頭,又附和道:“大哥,你看她好像長得還挺好看的,不如我們……反正周圍也沒有人,她在這不知是死是活,也不會有人知道。”


    “不行!”那人嗬斥一聲:“東西拿了咱們就走,你把人家身子占了事情就大了,迴頭被人找上門我們該怎麽辦?看她的樣子就不像是普通人家的姐,別是招惹了什麽高門大戶,就有的你受的。趕緊把東西扒下來帶走。”


    另外一人不情不願的應了聲,他彎著腰在女子身上摸索著。


    須臾,聽得身後厲嗬一聲:“住手!”


    彎著腰的樵夫還沒等迴頭看看是誰,便感到自己被人用力提起狠狠的摔在了旁邊,後背撞在粗壯的樹幹上,痛的他躺在地上齜牙咧嘴。


    孟萋萋離他們還有些距離,另外一個樵夫看見猛地鑽出來的一個人,頓時舉起鐮刀向孟萋萋衝來。


    孟萋萋將早已準備好的栗子兩指一拋,栗子便正中樵夫眉心。他吃痛一聲栽倒在地上,頭嗡的一響。那個撞在樹上的樵夫此時已經爬了起來,扶著倒在地上的他大哥,倆人屁滾尿流的從另一邊山路逃跑。


    孟萋萋不欲繼續去追,慌忙上前去把昏迷的魏初華扶起來。


    她一身華服已經沾了泥濘,原本的粉色也變得汙濁。孟萋萋晃了晃她,她還是昏的深沉。孟萋萋隻得蹲下身,將魏初華的兩隻胳膊拉過肩膀,背著她一歪一扭的下山去。


    他們走後,不遠處的樹林掩映間正立著一個人影,目睹了全部過程的他,眼色幽深可怖。


    萋萋,原來你真的跟常人不同。


    孟萋萋背著魏初華剛迴到碧雲寺,就與急匆匆出來的莫春風撞上了。


    “萋萋!你去哪兒了?”莫春風瞧見她背上的魏初華,連忙接了過來:“這是怎麽了?”


    “別提了!我要先去換個衣服,你先把她送進廂房,問問住持寺廟內有沒有隨住的郎中。”孟萋萋往前走了一步,想起什麽:“對了,你再讓幾個僧上山去尋魏公子,方才我跟他一起上山尋初華,他應該還不知道我找到了。”


    莫春風聽著她這麽一連串的交待,呆愣的哦了一聲。


    魏初華經郎中診脈,好在沒有什麽大事,隻是昏了過去。具體發生了什麽,得等她自己醒過來才知道。為了魏初華的清白與名聲,孟萋萋特意沒有發現兩個樵夫的事,隻是發現魏初華的時候她已經昏倒了。


    魏子熙被人領下山的時候,自責沒有照顧好妹妹,時時守在魏初華身邊。


    孟萋萋在自己廂房中更換衣裳,她把脫下來的裙擺放在鼻尖嗅了嗅,魏初華趴在她背上的時候沾了泥濘上去。


    “這下好了,盛嘉彥又要重新給我製衣裳了。”


    “給你做的衣服還少麽?”冷不丁的聲音從後頭傳來,盛嘉彥站在屏風旁眸光輕轉,盡管還是一副不鹹不淡的冷模樣,眼中卻多了幾分打量。


    確認她沒受傷神態才稍稍鬆了鬆。


    孟萋萋捂住胸口,她現在可是隻穿了一件裹胸和褻褲,盛嘉彥竟問都不問就進來了!?


    見她動作,盛嘉彥微微揚眉:“怎麽?”


    “男女有別,我雖然是王爺下屬,也要注意禮節的!”孟萋萋瞪了他一眼,背過身去。


    “你什麽地方我沒看過?倒也沒什麽好看的了。”他淡淡一聲,著實惹惱了孟萋萋。


    她轉過身猛的張開手臂:“你看啊!你看啊!既然你這麽無所謂,那我更無所謂!”


    盛嘉彥目光落在她胸前聳動的兩團上,他沉默半晌,忽然輕聲了句:“好像大了。”


    大了!?大你妹啊!


    孟萋萋一把拽過屏風上的外衣披上:“王爺,有沒有人告訴過你,你剛才的口氣像極了一個衣冠禽獸。”


    “現在有了。”


    孟萋萋斜睨著他淡定自若的神情,正用目光丈量猜測他的臉皮該有多厚。


    “平白無故的,你怎麽忽然上山去找魏初華?”他拿起屏風上孟萋萋放上去的髒衣服的瓔珞仔細看了眼。


    “因為魏子熙來找我,初華上山還沒下來,恐怕走丟了,讓我一起去找。我看你當時在忙就讓人轉告你一聲,情況緊急,你不會怪我?”孟萋萋將胸前的紐帶係好。


    盛嘉彥慢慢走到她麵前,將她係好的紐帶扯下,又親自重新幫她係了一遍。


    “……”孟萋萋低頭看著胸前的一個蝴蝶結,開始懷疑冷酷嚴肅的攝政王大人是否有奇怪的癖好。


    “你發現魏初華的時候,就她一個人?”


    孟萋萋一頓,支支吾吾道:“是……是啊!我看見她倒在地上了就把她背迴來了。”


    盛嘉彥不知何時把她裝著栗子的荷包抓在了手中,他慢條斯理打開荷包看了看:“怎麽少一顆?”


    “……”盛嘉彥明明就一副什麽都猜到的樣子為什麽還要在這打趣她!孟萋萋最終憤憤道:“好,其實我發現初華的時候旁邊還有兩個樵夫,他們本想搶劫初華財物,被我嚇跑了。”


    “樵夫?”盛嘉彥難得眉頭一皺。


    “對啊。其中一個還色膽包,竟想占她身子!還好我去的及時,否則初華的性子醒來要是知道了,肯定鬧自盡。你也別出去,省的知道的人多了會她什麽。”


    盛嘉彥看向她,幽深的眼眸裏似有一潭靜水:“從上來的時候就可以發現,路是濕濘的,證明昨山上剛下過雨。越往上的林子越偏僻,樹葉更加茂盛,光也被遮擋一半。既然如此,木柴必然是潮濕的。如果真的是樵夫,會專門去山頂上砍潮濕的柴?”


    他這話的孟萋萋心頭一涼,仔細一想盛嘉彥的話好像的確有道理。但那兩個人若不是樵夫,是旁的歹人的話,也沒有對她和魏初華做什麽啊。反而被她打了兩下就落荒而逃了,這真是奇怪。


    “你是魏子熙讓你上山陪他一起找的?”盛嘉彥的語氣裏夾雜了絲絲寒意。


    孟萋萋點點頭:“你應該不會懷疑是魏子熙在搞鬼?他什麽都沒做,在山上的岔路口他還主動提議我跟他一左一右的尋找。而且如果真的是他策劃的,他又怎麽會來院子裏找我,明知道你也在,他就不怕你跟著一起去嗎?”


    盛嘉彥聽完她這一番話,當下想也不想問道:“那如果他知道京城有人傳信給我,信中的事十分棘手讓我不得不馬上解決呢?”


    這句話還真把孟萋萋問住了,見她愁眉緊鎖的樣子,盛嘉彥有意轉移話題,不想讓她去操心這些事。


    “你知道我為什麽懷疑你在山上除了魏初華還見到別人麽?”盛嘉彥走至她麵前,帶著冰霜的眼裏摻雜的柔意將孟萋萋罩住。


    “不知道……”


    “因為——”盛嘉彥拉起她的手:“栗子刺把你的手紮傷了。”


    他心翼翼的摸過孟萋萋受傷的指尖,那動作似是捧著他的珍寶。孟萋萋自己都沒發現指尖有一個凝固的血珠,想必是剛才情況緊急她又用力,才讓栗子的刺紮破手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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