巡撫府宴客廳內,眾人分坐兩邊,主簿已經吩咐家丁準備了好茶和甜點。不過這樣的夜裏,誰有心情品嚐甜點,倒是茶水消耗頗多。估計是剛剛打鬥得厲害,口都有點渴了。


    茶水是經過朱青親自驗證的,無毒,江南七俠這才一盞接著一盞地喝起來。


    看著江南七俠肯喝茶,陸巡撫心中寬鬆許多,一個人如果表示友好,他會接納你的東西,否則,油鹽不進。喝茶的輕鬆讓陸巡撫盈盈笑著。


    老五連灌三杯之後,瞥了陸巡撫一眼,雖然已沒有方才那般敵意,不過語氣仍甚為強硬,“還愣著幹什麽?還不速速招來?”


    聽到老五這麽一喝,廳堂裏的眾人紛紛放下手中的杯子,茶水的美味差點讓他們忘記了還有此事。


    陸巡撫聽後,看了朱青一眼,朱青並未放下茶杯,他一打七,氣力消耗更甚,渴著呢!不過他用餘光飄過杯沿,茶杯不足以遮掩的嘴角微微一笑,點了點頭,示意陸巡撫可以開始了。


    “數月前,我與張欽差奉朝廷致命前往台灣,探查洋人鬧台一事……”陸巡撫開始講述出差台灣發生的事情,其中詳情與他跟朱青講述的並無二致,甚至情到深處,尤其是對於張欽差的死,不禁感慨萬千,老淚縱橫,頗有諸葛孔明哭周公瑾之意。聽得在座的眾人也頗有感觸,江南七俠之前還對他憤憤不平,待他一一道來,情深意切之時,也是感同身受,沉默不語。


    漫長而深情地講述持續到下半夜,陸巡撫才在全場的沉默中停了下來,爾後,陸巡撫又拿出當時的一些信物為證,這在很大程度上打消了江南七俠的懷疑。


    “如此說來,我七俠鎮得到的消息不實,看來有人想栽贓陷害,挑撥七俠鎮與官府的矛盾。”張老大果然沉穩,聽了陸巡撫一番解釋後,他雖不能完全否定陸巡撫的嫌疑,但是已然相信幾分,並開始重新迴憶當初這個消息傳到七俠鎮的一些細節。


    “這還用說?一定是那姓吳的都督幹的!”老五突然冒出一句,因為剛才陸巡撫在說道張欽差遇害一事時,曾提到吳總督。這個吳總督雖然沒有跟張欽差等人前往台灣,可是,從陸巡撫的說辭中,他似乎完全有可能是幕後黑手,操控著台灣談判一案的局勢。


    “無憑無據,單是聽巡撫大人的一家之言,不可妄加猜測。”老三冷冷地說了一句。確實,雖然陸巡撫說得老淚縱橫,可是真相是不會因為眼淚而改變的!


    老三這句話讓陸巡撫等人都頗為尷尬。


    朱青終於放下了茶杯,對老三微微笑道,“張三俠說得沒錯,越是這個時候越是要慎之又慎,為此,我已經暗中飛鴿傳書我在台灣的朋友幫忙求證,陸巡撫說的是真是假,相信很快就能水落石出。不過,既然陸巡撫說到這個吳總督,七俠是否也稍微考慮考慮,是否要查一查這總督府呢?”


    江南七俠聽後,有些不敢相信,在方才的談話中,七俠已經知道朱青被貶一事,而且現在是戴罪之身,想要做到這些並不容易。


    “朱兄,不知你那朋友是否靠得住?”老二不屑一問。朱青知道,七俠裏麵,老二最為世故,心思也特別多。所以對他這句話並不在意,不過看到其他七人臉上也是同樣的疑惑,而且就連陸巡撫也特別關心這件事,所以朱青不得不如實相告。


    “我那朋友便是鄭王府之公子,鄭芝龍之子鄭成功,諸位以為靠不靠得住?”朱青嘴角輕蔑一笑,什麽大俠?有的人不過是南郭先生罷了,這點江湖消息都打探不到,也不怪江南七俠名聲如此之大卻始終難成氣候,就連玄鐵令都要請木桑道人一個外人來執掌了。


    朱青此話一出,果然引得一片驚愕,他們萬萬沒想到,朱青與台灣的關係已經到了此等地步。


    唯獨那七俠還算有些見識,對此並未驚訝,隻是點點頭微笑道,“早聞鄭家軍隨錦衣衛入川蜀,共禦敵,朱兄果然好魄力,竟然能令鄭氏父子和整個鄭家軍追隨,我等所謂俠客,自慚形穢。”七俠說著,對朱青抱了抱拳。其他六人聽到這個七弟如此說來,雖然覺得有些滅自家威風,卻也並無異議,畢竟,這些現在已成事實,知恥而後勇,也是江南七俠的可貴品質之一,否則他們也不可能名傳江湖了。


    “我等鼠目寸光,多有冒犯,還望朱兄弟見諒。”張老大也表態了,輸得起也是一種能力!


    朱青說出此話並非有意羞辱江南七俠消息閉塞、目光短淺,而是為了讓他們相信,這件事陸巡撫是撒不了謊的!


    因為就連陸巡撫再次聽到朱青如此堅定地說,也不由得心中倒吸一口涼氣,還好自己如實相告,否則在真神麵前就要真的原形畢露了。


    “朱兄弟,我張老五快人快語,方才多有冒犯,我以茶代酒,向朱兄弟賠個不是,先幹為敬!”張老五知道七俠當眾自取其辱,多是因為自己這張臭嘴,如果不是冷嘲熱諷,估計朱青會自然道來,便不顯得江南七俠無知了。這個錯他賠得起。


    朱青見狀,趕緊起身相敬,不料正要倒茶,卻發現自己案台上的茶壺空空如也!


    陸巡撫見狀,不快地嗬斥下屬,“來人,怎麽伺候的?將軍的茶快快添上!”


    “大人,招待之事全由主簿大人負責……”一名侍衛應道。


    “主簿何在?速速叫來!”陸巡撫怒喝道。


    “迴稟大人,主簿大人上了第一道茶之後便出去了,說是有什麽事情,至今尚未迴府。”


    “什麽?出去了?還不趕緊派人去找?這兵荒馬亂的,他一文弱書生,有什麽事情,不能等天亮再說?”陸巡撫責怪道,他這個主簿是在某一次出行辦差時之半路上遇上的一落魄書生,陸巡撫見此人頗有些文人氣,便收留在身邊,書生也爭氣,後來就任了巡撫府的主簿,張榜引朱青來巡撫府的計策便是他出的主意。見陸巡撫如此緊張,想來對他不錯。


    不過還未等侍衛離去,朱青便輕笑道,“不必了。巡撫大人,我想,這個主簿大人你是找不迴來了,就算找的迴來,也不再是巡撫大人的人了。”


    朱青此話一出,讓在場的人頓時一陣疑惑,好端端的,怎麽說出這樣的話?


    “將軍,我念你於我有恩,不怪罪與你,可是將軍為何辱我巡撫府?”陸巡撫見江南七俠剛吃了朱青一次虧,現在連巡撫府都帶上了,顯然心中不快。


    “我這不是侮辱巡撫府,而是救巡撫府。”朱青笑道。


    “此話怎講?”陸巡撫著急道。


    “諸位,我的茶喝完了,可你們的茶尚在,這些茶都是主簿用茶包所製,再逐一分壺,如果我沒猜錯,你們當中一定有一人壺中尚留有茶包。”朱青說著,示意在場的人逐一檢查。


    果然,張老五叫了一聲,“在我這。”


    “請張五俠取出茶包,然後打開。”朱青示意道。


    老五疑惑地打開茶包,臉上一驚,“有個冰球?”


    朱青搖搖頭微微一笑,“這冰球實為毒藥,喚作吸人血,放在茶水中泡製,可謂無色無味,飲用放有吸人血的茶,當時並未覺得有何異樣,不過十天半月之後,人形日漸消瘦,毫無血色,終致骨瘦如柴,入不敷出,最終衰竭而亡!”


    “啊?!”眾人一聽,趕緊將手中茶杯放在案台上。


    “我們可都喝了這毒茶,難道朱兄弟你沒喝嗎?”張老二雖然世故,但更怕死,急切問道。


    朱青搖搖頭笑道,“我也喝了。”


    “朱兄弟既然早知這茶中有玄機,為何還與我等共飲?”張老大不愧為老大,遇事沉重冷靜。


    朱青抱拳道,“因為我又解藥。”


    朱青說著,拿出一隻小瓶子,遞給滿臉驚慌的陸巡撫,“巡撫大人,勞煩你吩咐下去,讓他們取來一壺沸水,將這解藥放入水中攪拌,待藥丸完全融化於水,每人服下一杯即可解毒。”


    陸巡撫雖然疑惑,不過還是很快吩咐下去,侍衛拿來熱水,將藥拌勻,再逐一分給方才喝過茶的人。


    可是,眾人看著這冒熱氣的清水,卻是猶豫了。


    “朱兄弟,我們怎麽知道你說的是真是假,倘若這碗水才是真正的毒藥呢?”果然有人懷疑了,當然還是張老二。不過他也算說出了其他人的心聲,尤其是陸巡撫,他也喝了茶,如果說這茶真有毒,那對巡撫府的名聲可不太好。


    朱青掃了一眼,見眾人皆有此疑問,便冷笑一聲,獨自端起自己那杯,吹了吹,一飲而盡。


    “信不信由你們,反正我就這麽一顆解藥,這水一旦涼了,藥效就沒了,再次煮沸藥效可就大不如前了,雖可救命,卻也落下個病弱纏身。”朱青說完,放下杯子,走到門庭前抬頭仰望,不由感歎,“但願人長久,千裏共嬋娟啊……”


    話剛說完,便聽得有人飲下杯中水,朱青迴頭一看,卻是老七。朱青欣慰地點點頭,朝老七微微一笑。


    聽了朱青的話,又親眼見他喝下沸水,又有張老七帶頭,其他人紛紛喝下這杯中水。


    陸巡撫最後一個喝下,他放下杯子,癱坐在座位上,六神無主地問朱青,“將軍,主簿真的背我而去?”


    朱青轉過身來,反問道,“知我能救大人者,可是主簿?”


    “正是。”


    “張貼海傍緝拿我的主意,可是出於主簿?”


    “正是。”


    “我本是朝廷欽犯,大人乃一介巡撫,若大人有求於我,是否有通犯之嫌?”


    “這……”陸巡撫頓時怔住。


    朱青微微一笑,“如果我沒有猜錯,主簿已經去了總督府,很快,吳總督就會帶人來巡撫府,興師問罪。”


    “啊?!”眾人一聽,不由驚慌。


    沉默間,忽聞侍衛匆匆來報,“不好了,吳總督帶人把巡撫府包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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