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張家村,張發家的炕頭上。一縷朝陽透過紙窗照進屋裏,朱青正是被這朝陽照醒。


    “恩人,您總算醒了。”這時,張發的母親在清理另一張炕頭,那是昨晚老押送官的屍體躺在的地方,這會兒隻剩下一床被褥。倒是床頭多了三炷香和幾張靈符。


    朱青感覺頭有點暈,他掙紮著坐起來,傷口隱隱作痛,但相比於昨夜,已經好了許多。朱青看著屋裏的一切,疑惑地問了一句,“大嬸,這……我這是在什麽地方?你這是在幹嘛?為何叫我恩人?”


    朱青記得,自己倒下前來到一個村口,卻不曾知道這後來發生的一切。


    “恩人,你救了我家發兒,當然是我們的恩人,張發淩晨就出去了,哎,這種事總不能等天亮了再做的。”張發的母親把那幾道靈符也燒了。


    朱青突然想起押送官的事,“大嬸,那,受傷的那個人?”


    “死了。這不,張發和村裏的大人送迴去了,昨晚他就是躺的這張床。九叔說要是快一步,興許還有救,哎,命裏帶的。老邢啊,您一路走好,可別怪咱家張發。”大嬸說著,又點了三炷香。


    朱青總算猜出一二了,他點點頭,有些許失落地從炕上下來。


    走近那張老邢躺過的炕頭,老邢是為了救他啊。


    “大嬸?你說的九叔是誰啊?”朱青聽了方才大嬸的話,但覺得這九叔不是一般人,昨天朱青就覺得老邢沒救了,後來趕了一夜的路程來到張家村,而那九叔卻說隻差一步,莫非?朱青陷入思考。


    “哦,隔壁的老醫生,就是他給你治的傷。”


    “哦。”朱青若有所思地點點頭,走到門前,輕輕打開門,陽光頓時照遍朱青全身。


    “恩人,我家發兒說了,你醒之後,如果想走,隨時可以走,如果不想走,那就等他迴來。”大嬸吩咐一句。


    朱青頭也不迴地點點頭。走出張家大院。隻是一個拐角,便看見一個敞開的院戶,這院戶和別的院戶略有不同,院子裏擺滿架子篩子之類的東西,上麵放著各種草藥,朱青就是被藥味吸引過來的。


    院戶敞開著,沒有匾額也沒有家丁。朱青輕聲走了進去。頓時被這許多味藥吸引住了,沿著架子一一賞析,不時靠近咻一嗅,臉上不時露出驚喜,仿佛這是他自己的院子他自己的藥材一般。


    “你醒了?”這時,從屋裏走出一位老者,手裏端著一個大篩子,篩子裏散著藥材。此人正是九叔。


    “您就是九叔吧?”朱青看見老者,趕緊作揖。


    朱青竟然猜到自己,這讓老者有些驚訝,不過他繼而微微一笑,沒有迴話。


    看到九叔沒有迴應,朱青繼續行禮,“多謝九叔的救命之恩。沒想到張家村還有您這樣的神醫。”


    “小夥子,沒想到年紀輕輕,還挺會說話。不用謝我,是你自己造化好。”九叔走到朱青身邊,邊曬藥草邊說。


    “可是,我自己都治不好的傷卻被你治好了,我不謝你謝誰啊,我覺得你就是神醫。”朱青的話聽起來雖然像是奉承,卻是句句真心,救命的事,豈是兒戲?


    “老朽知道你醫術不錯,隻是你沒遇上這些偏方罷了。”九叔見朱青是真心致謝,再看他對醫術如此著迷,兩人便有坐下來聊了起來。


    原來九叔不是張家村的人,而是一位朱家將領的隨軍醫官,不想幾年前那將領被人陷害,滿門抄斬,九叔不得已流落江湖,靠行醫過活,前年才在張家村落腳。九叔雖然初到張家村,可是張家村已經把九叔當成自己人了,這很大程度上得益於九叔的醫術和醫德。


    當朱青問到是不是當年的朱家滅門案?


    九叔卻是沒有說話,他突然說道,“這張家村原本叫“永靖村”,當年燕王就是在這裏臥薪嚐膽,東山再起,再定北京的,後來燕王貴為成祖,本想在此修建行宮,後來因為朝中有人說此地風水已經改變,恰逢那一年“永靖村”確實發生一場瘟疫,似乎應了那人的風水說法,成祖隻好舍棄“永靖村”,之後,成祖薨,“永靖村”廢,隻有一些張姓的村民留了下來,所以改名叫“張家村”。而當年將軍被害之時,曾告訴我們,‘去張家村,永世不得進京。’我才來到這裏。嗬,一晃數載,京城幾經興衰,而張家村一如往昔,不勝不衰,可見此地風水仍在,不為外界所擾啊。”


    九叔說完,捋捋胡須,微微一笑。


    “原來如此,怪不得這裏民風淳樸,雖入世卻不為世俗所累,實在難得。”朱青聽後,也由衷讚許。沒想到京城附近還有這方靜地。


    “對了,你的傷已經好了。為什麽還不離開?”九叔突然問道。


    “不瞞您說,我本是犯人,隻是昨日發配遼東充軍的路上遇上匪徒才耽擱了行程……”朱青沒有說完,九叔便插了一句,“可是你救了押送官張發,而且你完全可以走,不會有人知道。”


    “我朱青雖不是什麽英雄好漢,卻也不做那縮頭烏龜,若是趁機逃跑,我又何必再跟張發來到張家村?我是在等張發迴來送我去邊關。”朱青認真說道。


    “不愧是我大明的錦衣衛!”九叔這句話可謂驚天巨雷,堂堂錦衣衛青龍就這樣被人識破身份,這是難以接受和容忍的。朱青更加對眼前的九叔多了一份警惕。


    雖然心裏驚訝,但是朱青已經學會偽裝,他哈哈大笑,“九叔真會說笑。我就是犯人一個,哪是什麽錦衣衛?”


    沒想到九叔也哈哈大笑,“且不說張發會說漏嘴,單是我給你療傷時看到你胸口的青龍紋身便知道你就是錦衣衛,而且是京城四聖之首的錦衣衛青龍!”


    朱青知道自己瞞不過眼前這位老者,他微微一笑,“既然您知道我的身份,就不怕惹禍上身?”


    “老朽一把年紀了,死不足惜,更何況老朽相信自己的眼睛,青龍不是那樣的人。隻是,老朽有一事不明。”九叔笑過之後,疑惑道。


    “何事?”


    “你肩膀上的刺青模糊不清,很像我之前見過的某種標誌,但是又不太像。不瞞你說,將軍臨死之前托付我們一件事,跟那個標誌有關……”沒等九叔說完,朱青卻是搖搖頭,“我沒見過你們將軍,也沒刺過什麽標誌,您看見的那個刺青,不過是生母刺上去的,不是隻有九叔才經曆過戰亂,我們也經過戰亂,您應該知道刺青的意義。”


    “老朽自然知道,我親眼看見戰死的士兵臉上血肉模糊,家人認領屍體的時候隻能通過身上的刺青識別,哎,戰爭是殘酷的……”九叔仿佛想起從前的軍旅生涯。


    兩人在院子裏沉默良久,之後各自起身去曬藥材。


    “青龍大哥!”午時將近,張發迴來了,他到九叔的院子找朱青。


    “押送官大人!”朱青不忘自己是罪犯的身份。


    “青龍大哥,您就別折煞小的了,要不是您,我早就跟老邢去了。”張發趕緊過來扶朱青。


    “老邢的事安排得怎麽樣了?”朱青問道。


    “辦妥了,哎,官府給了一點撫恤金,我已經送給嫂子了,我們把老邢大哥厚葬就迴來了。”張發迴答。


    “葬在何處?”朱青追問。


    “他老家二裏村,要走半天路程。”


    “有時間我要到老邢大哥墳前上柱香,磕個頭。”朱青堅定道。


    “您現在就可以去,王公公和鬼火大人說了,您隨時可以離開,這事就不追究了。”張發興奮地宣告這件事。


    不料朱青絲毫沒有興奮,反而眉頭緊皺,他轉身對九叔拱手抱拳道,“九叔,看來青龍要離開這裏了。大恩不言謝,咱們後會有期。”


    “是啊,九叔,我也謝謝您老治好了青龍大哥的傷。待會到我家去,我爹說還沒好好謝謝您呢。”張發顯然已經準備好了飯菜。


    “恐怕不行了,張押送官,你得跟我走一趟。”朱青說道。


    “去哪?”


    “邊關。”朱青說著,看了九叔一眼,九叔微微一笑,點點頭。


    隻有張發一人在一旁摸不著頭腦。


    “若是真想答謝你的恩人,就趕緊送他上路吧。”九叔對張發說。


    “不,是押!”朱青說著,伸出雙手。


    張發雖然還弄不清怎麽迴事,但是九叔說的話沒有人敢不聽,於是,張發折迴家裏,趕緊收拾兩袋幹糧兩壺酒水,出門前他看了看掛在牆壁上的枷鎖和鎖鏈,歎了一口氣,取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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