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乎就是赤裸裸的威脅,而且對方完全毫不掩飾她的威脅之意,如此囂張,如此肆無忌憚卻一針見血,讓貞元指尖深深地扣入雪地之中,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因為她深深地知道西涼茉說的話,每一個字都狠狠地戳在她的痛穴之上。


    西涼茉譏誚地輕嗤一聲,淡漠地吩咐兩名西狄侍女:“行了,你們家公主殿下如今是外身如寒冰,內心猶如烈焰,若是一不小心惱火憋悶過了頭,嘔血而亡,也沒得晦氣,帶她去看禦醫罷。”


    隨後,西涼茉領著白蕊、白珍拂袖而去。


    直到走出了禦花園,白珍方才有些猶豫地問:“郡主,如今咱們剛與西狄簽訂了草約,如今正本尚且剛剛送到西狄那一頭,還沒有任何消息,您不怕那西狄公主向西狄人告狀麽?”


    白蕊也沉吟著補充:“而且婢子看寧王殿下對那位公主殿下很有些心意,說不定那貞元公主正發愁沒有人給她送借口對付咱們,若是讓她在寧王殿下那裏挑撥離間,隻怕總不好。”


    白蕊幾個對於溫文爾雅,秀逸溫醇的寧王還是頗有些好感的,最主要是如今先帝成年的皇子除了仍舊關押在天牢的戾太子之外,也就是這麽個寧王了。


    若是寧王再出事,隻怕容易招惹非議。


    “嗬……”西涼茉整理了一下自己身上白狐裘德領子,淡淡一笑:“寧王殿下不會相信她的,至於告狀……”


    西涼茉渾然不在意地道:“雖然說多少都有些風險,隻是如今西狄二皇子正在奪位的關鍵期,所以咱們合約才如此長時間都不曾簽訂下來,而對於西狄皇後而言,一個庶出的女兒,再如何得力也不會比自己兒子的皇位還重要,這個時候他們絕對不敢與我們翻臉。”


    她頓了頓,勾起唇角:“永遠隻有在有比較的情況下,才能看出什麽叫做實權的話語權,就算高貴如貞元公主這樣的女子,如何聰明也不過是他人手中一顆棋,了不起就是重要一些罷了,在關鍵的時候一樣會被放棄,隻有手掌實權,方才能做那個執棋者。”


    其實貞元公主也看出了她手中最有力的武器就是飛羽鬼衛,龍關一戰,她刻意讓人在西狄的軍中大肆宣揚,在尚且未曾交手的時候,那些西狄人就已經有了心理陰影,嚇怕了,沒了士氣的士兵注定隻能是敗兵。


    所以貞元公主方才綴竄著太平大長公主試圖將她革職下獄,最終目的就是拿掉她對飛羽鬼衛的掌軍權。


    聽著西涼茉竟然如此肯定,二婢都不由一愣,有點子狐疑,但是都各自沉思起西涼茉的話,自家郡主幾乎在這樣的事情上,從來沒有出過錯,她們一向信服,自然也不再多問。


    隻白珍還有些奇怪,遲疑道:“郡主,您怎麽會忽然對貞元公主動手?”


    “對於一些愚蠢的伸出爪牙試探底線的蜘蛛,要做的,最好就是直接給她一刀,斬斷她的爪子,也好讓她知道什麽是痛徹骨髓,方才省去那些可笑的台麵下的動作,她要麽乖巧些收起自己的毒牙,要麽就會瘋狂地反撲。”西涼茉莞爾一笑,眸光幽冷地道。


    “而神若是要滅亡一個人,必讓她先瘋狂。”


    白珍和白蕊都聽得有些茫然,西涼茉的話太過深奧並不能讓她們兩個丫頭理解,西涼茉神秘地笑了笑:“不必著急,且行且看就是了。”


    二婢點頭稱是,主仆三人自往涑玉殿而去不提。


    且說這一頭,禦花園浣碧湖邊上,早已經除了那一對侍女和伏在地上的貞元公主之外再不剩一個人影。


    隻餘下那兩個侍女麵麵相覷,卻不敢多說一個字,等著看不見了西涼茉主仆的身影,方才互看一眼,趕緊上前去抱起那伏在地上,一動不動,幾不知生死的貞元公主。


    “公主殿下,公主殿下,您可還好?”


    “殿下,咱們先迴宮中,再去請太醫!”


    貞元公主烏紫的唇微微顫抖,她陡然睜開眼,眸子裏銳芒森寒,仿佛淬了毒的箭射向身邊的兩個侍女,那種猙獰的模樣嚇得她們幾乎腳軟,她們素來知道公主殿下是個什麽性子,但是想到家人都在西狄,兩人都打定了主意以身受罰,隻低頭不敢去看貞元公主。


    “沒用的廢物!”貞元公主咬牙切齒地道,深深地唿吸一口氣,勉力讓自己丹田的氣息運轉開來,方才緩解了四肢疲軟僵硬,若是她沒有內力,這一迴隻怕早已昏過去,連驚帶嚇不病個一年半載才稀奇。


    “還不帶本宮迴香蘭宮!”她恨恨地道,此刻根本沒有人經過這裏,誰能幫她。


    兩名侍女立刻點頭,架住貞元公主踉蹌著往香蘭宮而去,三人走得跌跌撞撞,然未曾走幾步,一個眼尖的侍女便立刻臉上浮現出喜色來,對著貞元公主興奮地道:“公主殿下,您看那是不是寧王,咱們可以去請寧王幫忙!”


    貞元聞言立刻抬眼看去,果然見一道雋雅的背影與一群翰林院的編修們捧著一卷卷的書籍一邊低頭與那些編修們交談一邊從禦花園裏踏雪向外而去,不是寧王又是誰?


    貞元公主先是眼中一亮,隨後低頭看了下自己模樣,搖搖頭,咬牙道:“咱們先迴宮!”


    那個看見寧王的侍女一急:“公主殿下,那飛羽督衛如此對你,趁著王爺過來的時候,咱們揭露她……”


    然而話音未落,一記響亮的耳光惡狠狠地扇在她的臉頰上,讓她瞬間住口,茫然又害怕地看著貞元公主。


    貞元公主用了大力,此刻一邊虛弱地喘氣,一邊臉色陰冷地道:“賤婢,你是打算讓人看見本宮這般衣衫不整,狼狽不堪的模樣才開心麽!”


    “奴婢……奴婢不敢!”那侍女趕緊低頭嚅囁道。


    貞元冷酷地看了她一眼,轉臉虛弱地吩咐另外一個侍女:“祭香你一會子想法子把我落水了的消息透露給寧王知道,還有……什麽人所為,你機靈些,別說得太過明白,卻也不要讓人什麽都不曉得。”


    “是!”祭香不敢遲疑,立刻點頭。


    囑咐完了之後,看著那祭香遠去,貞元公主滿是紅血絲的眼底方才閃過一絲冷酷的獰色,西涼茉,你以為你可以為所欲為麽!


    她咬了咬唇,冷哼一聲,靠著被她扇了一巴掌的侍女踉踉蹌蹌地往撥給自己居住的香蘭殿而去。


    天空不知什麽時候又下起了紛飛的大雪,香蘭殿外傳來匆匆的腳步聲。


    殿門吱呀一聲被人推開,有淡青色雲錦袍的衣角掠了進來。


    “聽說貞元公主殿下失足跌落湖裏了,在下帶了太醫過來,公主殿下如今可一切安好?”司承宇領著一名白胡子的老太醫進來殿內,麵含憂色地道。


    那迎他們過來的侍女祭月紅著眼眶道:“王爺,您……您去看看公主殿下吧。”


    司承宇見她這般模樣,不由愈發的擔心,趕緊向殿內而去,身後跟著的老頭兒有點不耐地道:“殿下且走慢些,老頭兒可不及您的腳力。”


    司承宇立刻溫軟了聲音歉意地對著老頭兒道:“老醫正大人,這位公主身份不同,可不能在咱們這裏出事。”


    老醫正對司承宇的謙遜也頗有點好感,便點點頭:“行了,去吧,去吧,讓人將這殿裏燒熱些!”


    兩人匆匆前後腳底進了內殿,司承宇一眼就看見半靠在床上,麵色慘白的貞元公主,隻見她鵝蛋臉上失去了往日的豔色,蒼白如紙,眉目盈盈含著淚光,長發未束,批落在肩頭,不似尋常那般嬌豔無比的模樣,隻穿著中衣更顯得她孱弱仿佛被狂風肆虐過的嬌花,正在就著身邊婢女手裏的杯子喝熱茶,他眼中瞬間閃過憐惜,幾步上前坐到她床前,柔聲道:“貞元,這是怎麽了,怎麽好端端地落水了,你若是想要看梅花,自遣人與我說就是了,我定選最好的梅花給你送去,怎麽去湖邊呢,太危險了!”


    一番溫存小意的話語滿是誠摯的溫柔,讓貞元原本就冰冷和滿是算計的心仿佛也瞬間感覺到溫暖,她原本遠在異國他鄉就心中冷寂,如今眼中原本打算做戲的淚水,竟然不自覺地就如落了下來,滿是委屈傷心,靠在他的肩頭。


    “承宇殿下……”


    見傾國佳人這般未語淚先流,這般投懷送抱,讓司承宇瞬間一僵,他一向自持內斂守禮,如今也隻愣了愣,伸手溫柔地輕拍她肩頭:“好了,沒事了,沒事了。”


    然而就在貞元公主心中暖了一些的時候,司承宇的下一句話卻瞬間再次將她打入冰冷地獄:“放心,一會就好了,你隻是嚇著了方才會以為是千歲王妃推你下水,我以性命擔保,千歲王妃絕對不會推你落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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