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說著,便有下人前來傳報:“稟長公主殿下,稟晏侯爺,我家將軍已從壽徽府迎迴親了,新娘子的喜轎眼看就要到府門口了,二位請隨小人前去前門觀禮罷。”


    搖光抬頭看了看天,嗯,今天天氣果真好。


    所有賓客皆聚集到了前門,搖光因地位尊崇又是保媒之人,所以站在楊老夫人旁邊,由眾人簇擁在中間,晏清毓自然而然地也就站在了她身邊。


    第一次見到本尊了的眾人紛紛道這長公主的模樣氣度可真好,還是個體恤臣子平易近人的,也難怪頗受兩代帝王寵幸。


    而洛衍書雖說這些日子和南陵的富貴人家都打好了關係,但到底隻是個商人,於是在人群外圍默默看著人群中的那對男女,薄唇微微抿著,眼裏含了些慍怒。


    所謂女人,就是隻能她吃醋卻從來不管他有沒有脾氣,好不講道理。


    人到得差不多了,花轎進門,“劈裏啪啦”炮仗就放了起來,樂班子也歡快地奏起了禮樂。


    一個身穿紅袍的高大男子,拿著紅綢花,濃眉大眼,高鼻闊唇,大步跨入,春風得意,喜氣洋洋。


    搖光皺了皺眉,小聲問道身旁的晏清毓:“今天不是楊瀝成親麽,這個穿喜服的男人是怎麽迴事?”


    晏清毓抿嘴笑了笑:“這就是楊瀝,隻不過聽聞昨天晚上被楊老夫人摁著把那把絡腮胡子給刮了。”


    搖光這才恍然大悟,原來楊瀝長這樣啊,胡子竟然不是他的本體。


    花轎進了門,出轎小娘輕輕拉了新娘子衣袖三下,新娘子才出了轎,跨過紅馬鞍,走過紅氈,再一路由喜娘扶著進了喜堂。


    楊老夫人並著搖光也在喜堂上落了座。


    楊將軍父親早逝,是以高堂之位隻坐著楊老夫人,而因為搖光與楊瀝也算君臣之禮,是以高堂旁偏了一偏的地方就是搖光的座位。


    也就是說楊瀝拜高堂的時候得順便拜一拜搖光,差不多搖光就算他半個幹娘的意思。


    楊瀝心中好不爽,可是又能怎麽辦呢,這是大喜的日子啊,瞧了瞧旁邊嬌滴滴的小新娘,楊瀝再不服氣也隻得乖乖地三拜九叩。


    搖光坐在上首,隻聽得“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對拜”,麵前的這本是完全不相幹的兩個人,便因為各種因緣際會從今以後成了一家人,福禍相依,生死不離。


    人與人之間的緣分,可當真是一種妙不可言的東西。


    而後便是入洞房。


    因著越州的習俗,新郎要執著彩綢,引著新娘入洞房,新娘腳下則要踩著麻袋,走過一隻,喜娘又傳至新娘前方接著一隻,據說是圖個“傳宗接代”的好彩頭。


    搖光自是不信這些的,但她看著楊瀝那個五大三粗恨不得把她活吞了的糙漢子,如今卻緊緊地拽著周婉娘的手,小心翼翼地攙著她,生怕她摔了,額頭甚至緊張地滲出了一層細細密密的汗,她還是覺得這莫名其妙突如其來的愛情,真是一種會讓人幸福的東西。


    她一抬首,卻跨越了密密麻麻的人群撞上了洛衍書的目光,他正瞧著自己淺淺笑著。


    自己怎得會一下子就撞上了他的目光,定是那身紫衣在人群中太紮眼,這個人,一天到晚,身為天子,騷什麽騷,就知道騷,哼。


    進了洞房後,每人麵前呈上了一份換妝湯果,便入了正席,等得新娘換了妝出來,依依朝各位長輩拜了拜,又由得楊瀝領著,到各位官員太太們麵前認了禮。


    搖光這才注意到安梓萱的父母也就是溫陽府知府並知府夫人也來了。這樣一瞧,安知府到的確是個儒雅的模樣,安夫人卻生得和梓萱一個模子刻出來的般,隻是稍稍豐滿些,看上去喜氣洋洋,招人親近,隻是不知安梓萱為何沒來。


    整個過程中楊瀝那雙生滿老繭握慣刀槍的手都小心翼翼地扶著他娘子,仿佛是什麽珍稀的寶貝,怕一個不小心就淬了,周婉娘臉上的胭脂紅豔豔的,眉眼和順,帶著喜氣,羞中透出幾分嬌,眾人皆道楊老夫人好福氣,得了這麽個乖巧媳婦兒。


    這一來一迴一折騰,弄完那些個繁文縟節,天也暗下來了。


    眾人便入了正席,前院後院加起來裏滿滿當當擺了足足三十桌,每桌二十人,如此熱鬧,也算是給足了楊瀝臉麵。


    楊瀝心裏也清楚,自個兒人緣並不好,許多人不過是看在長公主的麵子上才來套套近乎的,他也心知能娶得周婉娘他該領搖光的情,可是他心中偏偏還是不服氣。


    但盡管不服氣,這“賀郎酒”的酒可不得不敬,楊瀝領著新媳婦兒,按著天地君親師,他得先敬了搖光才能敬他老娘,於是倒了一滿盅酒,拱拱手:“敬長公主。”便一飲而盡。


    周婉娘嗔怪地拽了拽他的袖子,小聲說道:“夫君,長公主是我們的恩人,你好歹多說幾句呀。”


    一聲夫君軟軟的,撒著嬌,講得又有道理,楊瀝一下子覺得自己媳婦兒真是又乖巧又懂事又惹人疼,既然媳婦兒都發話了那就先無視這個長公主的其他品行。


    於是又斟了滿滿一盅,和周婉娘一起敬道:“下官謝過長公主成全之恩,望長公主也早日找到自己的意中人。”


    話雖糙,理不糙,搖光哭笑不得,卻也受了這杯酒,總歸這倔驢子自己韁也給他套上了,胡蘿卜也給他掛上了,早晚得馴服了他乖乖給自個兒拉磨。


    賀完新郎,吃完酒,搖光也乏了,也沒那個心思去鬧洞房,便與楊老夫人交待了一下。


    楊老夫人這輩子最開心的三天,楊瀝出生那日,楊瀝從戰場上活著迴來那日,還有便是今日楊瀝娶妻。


    她緊緊握住搖光的手,塞給她滿滿一捧喜果,麵上帶著笑,眼裏含著淚:“老身也不知道怎麽謝謝殿下,隻能把最好的喜果兒都留給殿下,老身說句逾矩的話,殿下真真是個好姑娘,旁人不知道,老身心裏卻最明白,往後定日日為殿下祈福,盼殿下也能找個好歸宿,護著殿下一生一世。”


    這麽些日子下來,楊老夫人與搖光也算親近,又是長輩,這番樸素的言辭祝福倒也真摯無比,搖光聽得心裏暖暖的,收下了喜果,笑道:“放心,老夫人,迴頭搖光出嫁了,還指望您抱著孫子來喝喜酒呢。”


    楊老夫人忙拄著拐杖說:“好好,我一定來喝這喜酒。”


    一番言辭後,搖光也就坐上了馬車迴府了。


    應酬了一天,又隻顧吃了酒沒吃好菜,搖光又餓又乏,讓紅豆去煮了碗粥,讓玲瓏去打了熱水,便打著嗬欠迴了房間。


    一進房間卻被人從後麵捂住了嘴,然後聽得一聲帶上插銷的聲音。


    屋裏進了賊。


    長公主府能進的賊隻能是淫賊。


    必然是那個在長公主府熟門熟路的沒臉沒皮的淫賊。


    想到這裏搖光勾腳就是一踢,直直奔向下三路。


    她說過了,下次再讓她瞧見洛衍書她一定打斷他第三條腿!


    洛衍書卻早有防範,一手握住她的腳,一手把她翻了過來,朝著自己,冷笑一聲:“怎麽?又來?真忘了朕是什麽身份麽?”


    洛衍書什麽時候給自己甩過臉子施過威了,仗著洛衍書寵她就一直作威作福不講道理沒把他當皇上看的搖光心裏突然委屈,還有了一絲慌亂,男人果真都是這樣,有了新的美人兒了就不寵著自己了。


    可是她才不會和那些女人一樣爭風吃醋爭奇鬥豔去博他的喜歡呢,不喜歡就不喜歡了,不喜歡就拉倒,她不稀罕。


    於是她也冷下了臉:“是本宮逾矩了,但是陛下也莫要忘了身份,本宮是陛下的皇姐,還請放開本宮。”


    那日撞見搖光在晏清毓麵前落著淚說一切都不會晚,當時他的心便突然被潑了一盆冰水一般,他一直以為她心中還是有自己的,原來竟全都是錯覺。


    所以他避開她,不見她,賭氣地想她喜歡誰便去喜歡好了,自己不見她就不會難過,可是每一日都在想她,越見不著,心裏就越是撓得慌。


    今日見著她了,她似乎為那雲扇兒吃了醋,雖然不講道理了些,可是他心裏歡喜,可她偏偏又說晏清毓和他是雲泥之別。


    既然她歡喜晏三,這麽瞧得上晏三,又做甚擺出這副拈酸吃醋的樣子。


    洛衍書心裏也覺得憋屈想不通,便真的鬆手放開了搖光。


    往常搖光叫他鬆開,他隻會抱得更緊,這會兒卻真的鬆開了,搖光猝不及防趔趄了一下,洛衍書想去扶,又忍住了,冷著個臉一動不動。


    搖光也氣笑了,脫口便出:“如此良辰美景春宵苦短夜,陛下可早些去找那雲扇兒,隻是也忍一忍性子,莫再鬧人家一宿,也憐香惜玉一些。”


    洛衍書聽了她這話,氣得牙根都要咬碎了,她便這般不信任自己,於是笑了笑:“皇姐,朕喝了酒是個什麽樣子,你也不是不知道,忍不住便是忍不住,左右鬧的也不是皇姐您,人小美人兒可樂意得很。”


    混蛋,淫賊,不要臉,葷話張口就來。


    搖光心裏都氣得打顫兒了,她自然知道洛衍書收下這個美人是同那張府丞虛與委蛇,想要握住那些貪官的把柄,她自是不信他當真瞧得上那雲扇兒,不過是出言激一激他。


    可是剛才他卻提醒了她,他不能喝酒,一沾酒便會醉,那清月樓是什麽地方,與那些官員商人應酬哪裏有不喝酒的,再加上那些風月老手的撩撥,誰知道他會做什麽事兒。


    想到這兒搖□□得差點哭出來,卻強要麵子的忍住了,愣是擠出一個輕鬆無所謂的笑容:“陛下說得極是,本宮也不過是擔憂陛下的身子罷了,既然陛下生龍活虎的,也算對得起之前本宮送給陛下的那些牛鞭海參了。”


    洛衍書見她居然還笑得出來,伸手捏住了她的下巴:“朕是不是生龍活虎,與皇姐卻沒什麽關係。”


    搖光依然溫柔地笑道:“陛下說的極是,本宮隻用關心自己未來的駙馬是不是生龍活虎。”


    兩個人,一個比一個不要臉,一個比一個葷,也虧得小橙子識相地早早把玲瓏她們攔在了外麵,不然讓旁人聽了去,這大楚皇室的麵子便真的可以不要了。


    洛衍書今日去了那婚宴,如今聽搖光這一句話,突然想到若真有一日她嫁給了別人,做了別人的妻,那份嬌媚和柔軟都屬於別人了,心中驟然湧起翻天覆地般的怒氣。


    捏著搖光下巴的手便不自覺地用了力:“那皇姐可要好好挑一挑駙馬。”


    搖光吃痛,卻強忍著笑著:“那是自然,迴頭還望陛下幫忙參謀參謀。”


    “不知皇姐喜歡哪樣的?”


    “喜歡不霸道的溫柔的,喜歡不癡纏的文雅的,喜歡不精壯的清瘦的。”搖光偏偏要在死亡的邊緣試探,她本來隻是想說和洛衍書相反的形容詞,卻沒想到洛衍書那日瞧著了她和晏清毓後如今正泡在醋裏,隻管把那些喜歡的詞兒往晏清毓身上套。


    好,好的很,她喜歡晏清毓便去喜歡。


    說著鬆了手,冷冷道:“那便祝皇姐幸福。”


    然後摔門而去。


    搖光就看著他走,心裏又酸又疼,卻忍著不掉眼淚,假作無所謂地笑著。


    走就走,自己也沒多喜歡他,他不走自己早晚也得走,長痛不如短痛,自己才不會難過。


    見洛衍書神色極為難看地離去,玲瓏和紅豆忙趕了過來,瞧著她們殿下白嫩嫩的下巴多了兩道紅印,眼眶紅紅的,卻若無其事的笑著,知道殿下這是與陛下鬧不愉快了,個中緣由卻不是她們問得的,隻能心裏默默心疼,然後服侍著搖光睡下了。


    那一夜,搖光做了個夢,夢到洛衍書立了後,夢到洛衍書握著那個女子的手對她說要護她一世。


    第二天醒來,枕頭不知為何濕了,她將枕頭扔掉,假裝什麽都沒發生過,細細地敷上水粉,蓋住眼下的紅腫。


    兩人再不往來,日子便這樣一日一日過著。


    玲瓏卻明白她心裏難過,但是假裝不知,笑著說道:“殿下,這幾日城外的桃花開得正好,再過些時日卻要謝了,不如我們去踏青。”


    搖光心不在焉地給帽帽喂著食兒,有氣無力地說道:“踏青有什麽好踏的,桃花有什麽好看的,都是那些個兒年輕的小姐公子們才去的,本宮去湊什麽熱鬧。”


    玲瓏笑了笑:“殿下才十八歲,還算不得年輕小姐麽?出去瞧一瞧,心情也好些,說不定遇上哪家公子哥兒,就瞧上了呢。”


    她來這個世界,美男見太多了,各式各樣的都有,再瞧上哪家公子哥兒怕是有些難了,她自嘲地笑了笑:“算了,迴頭真看上了哪家公子哥兒,還不知道這南陵府百姓要怎麽編排我貪圖男色了。”


    玲瓏見搖光確實興致缺缺,便也不再勉強,然而剛剛說罷,卻有下人前來通報:“殿下,楊夫人遣人遞了帖子過來,說邀長公主明日裏去城外踏青賞花。”


    楊夫人?搖光想了一下才轉過來上周婉娘,她新婚燕爾的,不和她夫君去賞花,找自己幹嘛。


    於是問道:“楊夫人可還交代了些別的什麽事?”


    下人搖了搖頭:“沒有,隻是意思是很希望長公主一同前去,似是有話要說的樣子。”


    周婉娘性子柔順溫和,低調羞怯,今日遞了這帖子,想來是真遇上了什麽事兒不知如何是好,卻又不好冒昧叨擾自己,才尋了這麽個由頭。


    到底是自己保的媒,送佛送到西,搖光便也應下了。


    作者有話要說:  不知道為什麽滿腦子的強製愛的車車,我捂住了自己的鍵盤,不,我不能寫!


    第76章


    因著是踏青郊遊, 周婉娘又還是個新媳婦兒,是以兩人並未乘著楊府與長公主府的馬車, 隻隨意乘了轎攆, 帶上玲瓏紅豆並周婉娘的貼身丫鬟煙兒就低低調調的去了。


    周婉娘新為人婦, 發髻也挽作了婦人髻, 攢著新式的珠花, 一身淺粉繡花對襟褙子, 描著黛敷著粉點著胭脂,看上去倒比以前嬌豔了不少。


    搖光瞧著周婉娘,笑了笑:“楊夫人這眉描得當真好看, 和遠山一般。”


    周婉娘聞言怯怯地低下頭,小聲道:“是夫君早起給妾身描的。”


    搖光:......真的很難想象楊瀝那個大老粗翹著蘭花指捏著青螺畫眉毛的樣子, 太惡寒了,他怎麽可能沒畫成軍事地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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