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有朝一日,真與西南開戰,左言請赴戰場。”素來理智平穩的少年也帶了些血氣方剛。


    “準。”


    左言接著道:“謝過殿下。那殿下還請早歇休息,明日交接事務想來又是一番嗟磨。”


    搖光皺皺眉:“此話怎講?”


    那些人看起來倒都似好相與的。


    左言笑著搖搖頭:“都是些老狐狸,這也就罷了,那越州駐軍指揮使卻當真是個難纏的,明日殿下便知道了。”


    越州駐軍指揮使,楊瀝,倒真是個難纏的。


    原因無他,看不起女人而已,覺著兵符交到她一個女人手上,牝雞司晨,大楚將亡。


    搖光坐在兵馬司的前廳裏,喝著茶,氣得發笑。


    這人昨日不來迎接自己不打緊,今日更是幹脆見都不見自己,不見自己也就罷了,畢竟他一個滿臉胡子拉碴的糙漢子大老粗,她也沒什麽想見的。


    但是不見歸不見,越州三萬駐軍的兵符你倒是交出來呀。


    兵馬司參知瞧著長公主殿下一臉瘮人的冷笑,一時也不知該如何是好,小心翼翼道:“我們大人他近日感染風寒,身子嚴重不舒適,病入膏肓,臥病在床,神誌不清,胡言亂語,不能處理事務,也怕傳染給殿下,是以才缺席的。還望殿下多多體諒,待我們大人好了,一定第一時間帶著兵符印章到長公主府上請罪。”


    “哼。”搖光冷笑一聲,將茶杯重重放到桌下,“楊指揮使既然已經病到這般地步了,那本宮迴頭便上奏陛下,讓他好好備下身後賞賜,犒慰楊指揮使這一生勞苦功高。屆時本宮自當領著闔府上下哭靈三日。”


    兵馬司參知冷汗漣漣,自家指揮使這麽幾十年了都是這個和認死理的倔牛脾氣,如今又來了這麽個不好惹的長公主,怕是他們這些小官小卒也沒幾天安生日子過了。


    還欲再吹捧解釋幾句,搖光卻摔下茶杯徑直離去了,扔下一句:“你迴頭轉告楊瀝,我給他半個月時間,半個月時間想明白了,前來請罪,我既往不咎,半個月後如果還是這般目無尊上的樣子,那就不要怪本宮讓他不得安生!”


    如果不是看在楊瀝雖然瞧不起女人渣了點,脾氣倔了點,除此之外還算個忠臣猛將,她早就安個“私用兵符,圖謀不軌”的罪名一怒之下取了他的腦袋了。


    所幸除了這頭倔驢,其他一應事務倒還順利。


    左言接手諸項事宜後便熟門熟路地安排下去了,加之蘇珩暗中輔佐,一切順順當當。


    搖光樂得當個甩手掌櫃,每日裏除了讓人盯著楊瀝,就是磕著瓜子兒準備過年。


    一眨眼,這半個月就過去了,毫無預兆的,搖光就迎來了她在這個世界的第一個新年。


    臘月三十這一日,南方竟然罕見地飄起了雪,搖光命人在清狂居支了個琉璃頂,下方擺上桌子,抬頭便能看見雪花一點點墜落,身旁則是寒梅冷香。


    搖光,蘇珩,左言,並著玲瓏,紅豆,忠伯,主仆幾人圍著桌子樂嗬嗬地擺了一桌年夜飯,眾人皆斟上了酒,平素再淡漠的人也染上了幾分節日的喜慶。


    許是這個年過得匆匆忙忙的,搖光心裏總覺得缺了些什麽,酒過三盞,門人突然傳報:“長公主殿下,有貴人拜訪!”


    誰呀,哪個不長眼的大年三十到別人府上叨擾,搖光酒興被打斷,一臉不滿地行至府門,待看清來人,卻愣住了。


    還是那襲玄色衣裳,圍著矜貴的銀狐大氅,襯得麵龐愈發冷豔,見了她,淺淺勾起一笑,右嘴角漾起一枚小小的梨渦。


    “你不是說開春才來嗎?”


    “我想你了,等不及了,就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  過年好!大女兒和女婿一起過年啦!


    小可愛們也要好好過年喲!


    過完年請繼續愛我喲!


    第61章 (一更)


    那句想念, 說得如此理所當然。


    他身後是兩匹馬,並無車攆,也沒有旁的人, 隻有一個小橙子抖抖索索地跟在他後麵。


    雪和冰落滿了他的發, 他的肩。


    他的手凍得通紅, 被韁繩勒出了一道深深的印子。


    “你們兩個就這樣騎馬來的?”搖光皺著眉問道。


    “人多太麻煩, 馬車行得太慢,我怕趕不上在今年再見你一麵。”


    言辭鑿鑿, 情意切切。


    搖光似乎能想象到他是怎樣縱馬從盛安一路疾馳而來,披星戴月,風雪兼程。


    他當真有這麽歡喜自己麽


    “你就這樣來了?盛安怎麽辦?宮裏怎麽辦?那些大臣怎麽辦?”


    洛衍書也不迴答, 長腿一跨, 跨到了她的跟前,低著頭,瞧著她, 看見她滿臉的擔憂,笑了笑:“你擔心什麽?左右你不過是那禍國的妖姬,我為了你連江山社稷都不顧了,你難道不正該開心嗎?”


    搖光見他沒個正經樣, 索性懶得和他講道理, 轉身就往裏走, 洛衍書忙伸出手一把拽住了她,往懷裏一帶,銀狐大氅順勢就裹住了她。


    “沒良心的, 我千裏迢迢來看你,你還給我臉色,也不抱抱我。”洛衍書摟著她,語氣似嗔似怨。


    長公主府的下人們站在一旁,看著這情景,呆若木雞,聽著這公子的語氣怎麽這麽幽怨呢?莫非是長公主在盛安欠下的情債追過來了?


    這公子生得這般華貴又好看,還是個一往情深的模樣,長公主怎麽就拋棄了人家呢?


    定是仗勢調戲美男,事後又不認賬,另尋了蘇先生這個新歡帶來了南陵府。


    沒想到長公主是這樣的人。


    感受到下人們的疑惑和微微的鄙夷,搖光忙從大氅裏鑽了出來,推開了他:“瞎說些什麽有的沒的,還不快進屋裏暖和暖和,真是不怕凍。”


    說著就往迴走,洛衍書瞧著她泛紅的臉蛋,心裏就很是歡喜,就喜歡每次撩撥她之後她害羞又傲嬌的樣子,真可愛。


    於是含著笑意,將手中的鞭子往下人手裏一扔,就跟了上去。


    小橙子忙跟在後麵朝眾人行了個禮,說道:“我家公子姓舒,是從盛安來的,乃長公主的舊相識,此番前來府上叨擾,還請諸位多多包涵。”


    眾人一臉恍然大悟:果然是來討情債的。


    正吃著年夜飯的那幾人突然瞧見洛衍書時皆愣了愣,這尊大佛怎麽說來就來了,未免也太任性了。


    不待他們起身問安,洛衍書便揖了揖手,裝模作樣地說道:“小生姓舒,今日特來尋訪故人,無意叨擾,還請諸位自在行事即可。”


    哦,這位是打算微服私訪啊。


    但是除了蘇珩倒沒誰敢真的自在行事,皆起身避了避禮,唯有蘇珩自顧自飲著酒,巋然不動。


    洛衍書也就不客氣地在他對麵大刀闊斧地坐下了:“蘇先生好久不見。”


    “不久,半月而已。”


    “蘇先生在府上住得可還習慣?”


    “應當比閣下習慣。”


    “蘇先生打算在府上住到何時?”


    “住到長公主下逐客令為止。”


    “蘇先生不打算繼續雲遊了嗎?”


    “心之安處便是歸處。”


    搖光在一旁聽得咬牙切齒,蘇珩這是看熱鬧不嫌事大,故意給自己惹事是?洛衍書可不知道她們倆是叔侄啊,這個大醋壇子迴頭指不定又要怎樣呢。


    唉,不對,自己為啥要擔心洛衍書吃醋?


    算了,不管了,先保命要緊,想到這兒搖光眼疾手快地收起了桌上的酒。


    新的一年,絕對不能給他任何機會親自己。


    洛衍書察覺到了她的動作,猜出了她的心思,挑挑眉,心想,真是單純,以為不讓自己喝酒就沒事了嗎?自己想親她可以有一百種理由親她。


    場麵一度陷入僵持,直到下人突然抱著幾捆爆竹跑了過來。


    “殿下,馬上就要到新年了,該除歲了。”


    搖光點點頭。


    於是下人們便四散開來準備燃放煙火。


    玲瓏和忠伯他們也忙著收拾收拾,打算把守歲的地方騰出來,置上些小食簽筒,以供消遣。


    洛衍書卻突然皺了皺眉,表情似有些不舒服,搖光忙問道:“怎麽了?”


    洛衍書揉了揉頭:“許是吹了涼風,頭疼得緊。”


    搖光忙拽起他:“那還不去屋裏休息,擱這兒瞎鬧什麽?”


    然後帶著他便往裏屋走。


    行至迴廊,突然一聲巨響,深沉的夜空綻放出一朵絢爛的花,搖光不自主地抬頭看去。


    新的一年了啊。


    “搖光。”


    “嗯?”


    一迴頭,雙唇便被封住。


    洛衍書將她抵在迴廊拐角,抬起兩隻手臂箍著她,然後寬大的銀狐大氅便籠罩住了她整個身形,然後洛衍書低頭將唇送了上來。


    搖光剛欲掙紮,洛衍書便輕輕說道:“別動,他們便看不見你,你一動,可就全露出來了。”


    還想在長公主府立威的搖光立馬老實了,任他的唇舌封住了自己,有些涼,卻又帶著不可阻擋的溫熱。


    罷了,也親了許多次了,不差這一次。


    洛衍書細細品嚐著她的香軟,感受到她在自己懷裏羞怯的小心翼翼。


    心裏暗暗笑道,真是傻子,就算她不動,旁人遠遠瞧著這情形難道還猜不出到底是個什麽光景嗎?


    煙火在夜空裏兀自絢爛綻放,他卻隻瞧得見懷裏的人。


    新的一年,他是第一個見著她也是她第一個見著的人,新的一年,他還能陪伴在她身旁。


    多好。


    是夜,洛衍書死纏爛打地在清狂居的偏室住下了,毫不顧忌長公主清譽。


    下人們都說是長公主占了他的便宜,他才非要個說法的。


    於是大年初一的南陵府,街頭小報賣得比往年都好。


    一是說盛安的那位天子,銘感上天之恩,特自請入相國寺為國祈福,祈來年風調雨順,國泰民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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