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良焦慮不安地按響了自己家的門鈴,雖然也做了一些思想準備,但他還是被開門的那個陌生男人嚇了一跳,這個男人身形魁梧、聲音粗野,他開口便兇巴巴地對政良吼道:“你找誰?”

    政良被問得一時沒了方向,想了好半天才迴答:“我找我媽。”話剛出口又覺得自己這麽迴答好象犯了邏輯性的錯誤。這個陌生的男人莫名其妙的出現在自己的家裏,自己沒有問他是誰,反而被人家問了個張口結舌。於是政良趕緊後補上他的問題,問那男人是什麽人,為什麽會出現在他的家裏?

    男人聞言怒目圓睜:“我沒有問你,你是誰,你倒先問起我來了。”男人吼得理直氣壯,而且口氣也粗魯至極。

    政良一瞬之間還以為自己跑錯了門,不過這種懷疑很快被政良的理智所否定,這裏的確是401,南齊大街105號,對這樣一個自己生活了十幾二十年的地方,自己又怎麽可能跑錯?

    要不然難道是母親搬了家?政良又滋生了一種新的想法,但馬上又被他自己否定了。母親要是真搬了家怎麽可能不通知自己的兒子,即使是遭遇了什麽重大變故,母親也絕不可能不告而別。政良的腦子象是被接上了電流,劈裏啪啦地蹦出很多種思緒,直到他在那男人的身後看見了閃過的另一個身影,他的母親。

    在閃過的那一刹那,母親眼角的餘光也曾看了一眼政良,但又好象是沒有看見的樣子,總之那微弱的光芒完全沒有了往日親切慈祥的樣子,然後母親便不知道去了屋子的哪個角落。讓政良吃驚的是,母親的那頭原本還大半烏黑的頭發已經變成了完全雪白雪白的。

    政良猛地反應過來趕緊叫道:“媽!——”

    男人卻已經“碰”地一聲把門關上。

    “搞什麽名堂!這是我家!開門!你是誰啊!”政良滿是憤怒地敲門。

    門就是不開,象是壓根沒有政良這迴事。政良使勁地拍門,使出了渾身的力道。終於他聽見了屋裏的母親的聲音。

    “外麵是誰啊?”

    “是我,媽媽,是我,政良啊!我是政良!”

    可屋裏的另一個聲音卻平靜地迴答道:“不知道,不認識,可能走錯人家了。”那個聲音就是先前那個男人的聲音。

    “你混蛋!你才走錯人家了呢!”政良大叫著。

    隻聽見母親在屋裏陰陽怪氣地對那男人道:“你不認識人家還跟人家說半天話,你不知道最近有好多流竄犯嗎?”

    男人馴服的聲音迴答道:“哦,知道了,以後一定注意。”

    政良快要崩潰了,這一切要不是一個噩夢那還會是什麽。死去的父親突然給自己寄來了信,活著的母親竟然和一個陌生男人搞在一起,甚至連自己兒子的聲音都認不出來了。這一切不是都太奇怪了嗎,時政良不死心,他一定要把事情搞搞清楚。

    “砰砰砰!砰砰砰砰砰!”時政良發瘋似地拍著那扇門,並對裏麵的那兩人大聲道,我是時政良!我是時政良!我不是流竄犯!你開門看看我啊!我不是流竄犯!

    男人終於再次打開了門,臉上滿布著厭惡和不耐煩的表情。這一次母親也出現了,可是她遠遠地躲在男人的身後,用奇怪而空洞的目光望著政良。

    “……媽媽……”政良象是看到了一線希望,可母親的眼神卻依舊滿是空洞。

    “你不認識我了嗎?”政良望著他母親,而母親卻愣愣地站在那裏一語不發。母親的沉默讓政良感到害怕。“你別不說話呀?你怎麽了?我是時政良啊……”

    母親有些害怕的樣子下意識地往後退了一步。

    男人挺身而出麵目猙獰地吐出了5個字:“她不認識你!”

    “你讓開!你才是流竄犯呢!”政良的腦筋受了刺激,刹那間失去了正常的表達能力,他把自己的思路理了又理,終於對母親說:“……我打不通電話,所以迴來看看……你不該不認識我啊……你看看我的臉象是流竄犯嗎……我不是流竄犯!……我不是流竄犯!……我不是流竄犯!……”

    那男人推開政良說:“你有完沒完!流竄犯哪有象不象的!……”

    政良被推開好幾步,讀不過去的碟一下子又跳了好幾針,政良不顧阻撓衝上前,請求母親仔細地認一認自己,他相信如此血濃於水的關係一定能讓母親想起點什麽。誰知那男人卻蠻不講理地擋在政良和他母親中間,不讓兩人靠近,更不讓兩人接觸。政良想撥開男人的手,卻因為過於氣憤沒有控製好力量,竟把把男人推翻在地上。(當然這其中男人被門檻拌的那一下也起到了至關重要的作用。)反正不管過程如何,這一結果把時政良和他那個母親都嚇到了。

    母親嚇壞了,驚恐地手忙腳亂不知所措。

    男人爬起來,拍去了身上的灰塵。他怒目圓睜走向時政良,一把揪住他的脖子。

    先前說過,那男人個子高大,蠻力十足,於是政良一下子就他被騰空揪了起來。

    在空中晃蕩的時候,政良注意到那個男人的手臂上還長著許多黑色的汗毛,又粗又密,象一個野生的毛人。

    盡管此時政良已經被揪在了半空當中。可是他看見站在男人身後的母親表情變得非常戒備。“我是你的兒子呀,我是你兒子!”政良尖細著嗓子把這幾個卡在喉嚨口的字努力說出來,然後在空中晃來晃去地看見他母親的眼神瞬時從戒備轉為茫然,從茫然又轉迴到戒備。然後母親小心翼翼地警告政良,讓他不要亂來“我們家裏可是裝有報警裝置的!”

    當時,母親看著政良的眼神就好象是正看著一個持刀搶劫的非法入侵者。而時政良看著母親這樣的眼神,也感覺象是望著一個從未蒙麵的老婦人。政良覺得自己的肌肉突然開始失控,他知道這一切原自於大腦的空白,他莫名其妙地笑了起來,直到笑得眼淚都流了下來。政良想,這樣好笑的事情怎麽就發生在了自己的身上,雖然在這之前他也做了一定的思想準備,可是母親突然變成了這樣,他還真是沒了方向。

    那滿手黑毛的男人見政良這副摸樣,下意識地把他丟了出去。政良就那樣被丟在了地上,摔得他全身的骨頭都散了架。可是他笑得卻越發厲害了,他笑得趴在地上爬不起來。狂笑的樣子讓他母親和那男人看得心裏都直發毛。但這種笑容卻決不是出於政良的本意,他已經很努力地在控製自己的這種怪異行為,卻無濟於事。他奇怪,齊瑞的這個怪毛病什麽時候傳染給了自己,而且還讓他在這個節骨眼上發作起來。政良邊笑邊想,卻怎麽也找不到答案。

    這下可真的是說不清楚了,母親如果真的完全不能認識他的話,此時此刻母親一定會以為遇到了一個級別很高的神經病患者。如果母親真的感應不到政良的心聲的話,她一定會被眼前的這個小瘋子嚇到。

    母親果然被嚇壞了,她不安地一步步退迴房間,似乎要趕緊躲得政良遠遠的。而他身邊的男人也迫不及待地想要再次關門,似乎這個高大粗野的男人也害怕這個小瘋子會做出一些過激的事情。

    男人又伸出他那條粗壯的手臂去關那門,政良衝上前,撐住那門,想最後再做一番努力。他盡可能地忍住那莫名其妙發作的笑病,忍得臉上的肌肉全部開始痙攣。他艱難地一個字一個字地對母親說:“我請求您再認我一認,我相信您一定能認得出我的……即便是燒成灰的屍骨也應該會有所感應的呀……”

    這個被稱作為母親的女人看著政良,眼眸閃動,似乎有一絲動容,可那絲動容很快又轉化成了害怕的表情。政良盡量努力地收起痙攣的笑容,從幹澀著的嗓子裏發出一個尖細的聲音問道:“怎麽樣?認出我了吧?認出我了吧?”

    可惜這個被政良稱為母親的女人仍然還是沒有認出他的兒子。

    男人目露兇光,那條長著黑汗毛的手臂上隱隱約約地露出一根一根突起的青經,他威脅政良說如果他再這樣繼續胡鬧,他便對他不再客氣。

    政良真的快要瘋了,他歇斯底裏地又叫又跳,聲音仍然又尖又細,好象是做噩夢時想叫卻又發不出聲音的感覺。政良試圖從丹田運氣,努力地發出一個渾厚有力的聲音,可那聲音還沒有湧出喉嚨口,男人的拳頭已經朝著他的鼻梁打了過來。

    政良感覺自己飛了出去,當他從半空中落下的時候,腦袋剛巧撞在走道樓梯的鐵柵欄上,半暈不醒中他臉上的笑容更洶湧地浮現了上來。

    男人已經死死地關上了門。留下政良一個人在家門外的走廊裏昏昏沉沉地笑了很長時間。政良不知道這個時候他的母親和那個陌生男人正在那門裏麵做些什麽。母親會不會突然從她的空洞中醒過來,突然想起來他的確是她的親生兒子?或者她在不久之後會突然覺得剛才站在門外的這個年輕人是似曾相識的?

    ……

    那扇門始終都沒有再開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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