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大人自是不可能得了精分。他若是聽到段水遙這話,估計那張不食人間煙火的俊臉上,會變得十分黑。


    日子依舊在不聲不響往前走,開樂街上依舊熱鬧十分,這天啊,段水遙掃街的時候,遇到個姑娘,長得很是漂亮,衣著華貴,高人一等的氣質渾然天成。她走在街上,東張西望,走馬觀花,挺高興的樣子。


    她從北往南來,段水遙從南往北去,恰在京兆尹府處相遇。女子停在官府門前,嘴角噙著笑,有三分嬌媚,七分聰慧。那站門的兩個衙役,被她看得身子禁不住有些小抖,麻麻酥酥,心道:這小娘子長得真標緻,也不知是何大戶人家的閨女偷溜出來玩。


    確實,她這樣子,叫久居京城,見慣場麵的小官差,一眼便識破。


    段水遙本是默默掃過去,將將要擦身而過之際,那姑娘很自然地攔住她,開口問:「欸,我問你,京城最好吃的點心齋怎麽走?」她看上去比段水遙小上一二歲,皮膚白皙,吐氣幽蘭,把段水遙都看呆了。


    「問你話呢!」她嬌嗔,頤指氣使的模樣一點不讓人覺得不妥,好像她生來就應該是這個樣子,才對得起她超然不凡的貴氣。


    水遙想了想,指向一處酒樓:「天香樓的糕點應當最好吃吧,雖我從沒吃過,但每日見許多人排隊去賣,我在外頭光聞見香味,總能多咽下幾口口水。」


    姑娘也不道謝,逕自去了,段水遙提著掃帚站在後麵看她走路的樣子,形態極好,婀娜多姿。小時候她爹爹也心血來潮試圖教過她,女孩子家應該如何走路,如何說話,可惜教了兩日,段老爺自己覺得看這樣的女兒十分別扭,又讓她想怎麽樣就怎麽樣,不提也罷。


    然,當她掃完一條街,準備迴清道司吃午飯時,卻又碰見這姑娘,她坐在京兆尹府外的石階上,支著下巴不知在想什麽。午後的太陽略毒辣,她生得好看,明麗動人,路人紛紛側目看她,她也無知不覺。


    段水遙瞧她手上提著天香樓的食盒,便沖她打招唿:「姑娘,糕點好吃嗎?」


    女子思路被打斷,抬頭見一張和善討喜的小臉,也不覺得和段水遙生分,蹙眉道:「我買來是想給別人吃的,可那人不在,我就等著他迴來。」


    段水遙看看女子身後的朱門,問:「你在等孫大人?」


    「是啊,他怎麽這麽忙,整個京城到處跑。」女子換了隻手撐下巴,她雖然對段水遙突兀的打招唿並不反感,但也沒有表現出任何親昵,目光望著遠方,過了一會兒她才好像反應過來,盯著段水遙問,「你認識孫廣誌?」


    段水遙被她一瞅,嚇了一跳,心想這姑娘的眼神突然變得有些兇悍,跟別人搶了她東西一樣。段水遙立即搖頭,「孫大人哪裏是我這等清道奴可認識的,不過在街上見過幾迴。」


    「你是不是覺得他長得很好看?」


    「謫仙似的人物……」段水遙瞟了一眼藍天。


    這姑娘已有要發火的趨勢,正想數落眼前這個低賤的罪奴,段水遙的話卻沒說完,「我想著世上隻有公主這樣尊貴天驕的人,才能和他比肩吧。」


    「……算,算你識相。」


    段水遙提起掃把,向她匆匆別過。那姑娘又不讓她走了,「這幹等著也無聊,天香樓還送了一包小食,你不是說沒吃過天香樓的東西嗎,過來吃。」說罷,真從那食盒裏摸出一個小小的紙包,打開來一看,是塊白白的軟膏,也不知是什麽做成,誘人的很。


    此時,段水遙看著吃食,咽了口唾沫,她私以為此姑娘得罪不得,何況天香樓流出來的點心,能白白吃到,也真是件幸福的事兒。於是她糾結了三下便與那小姑娘坐到一處,接過白軟膏輕輕咬了一口。


    有蓮香,是初夏新盛放的清荷。


    「我問你,京兆尹大人每迴上街,偷看他的姑娘多不多?」


    「唔……大人出門一般坐轎子和馬車,街上大多數人都不認得新來的京兆尹,不知他長那麽好看。」段水遙如實交代。


    「那你如何認得?!」姑娘語氣又不善起來。


    「我和一個捕快關係好,他有一次指給我看的。」


    段水遙的老實相,叫小姑娘安了心。且這姑娘心裏嘀咕,看她也沒開竅的樣子,隻知道吃和幹活,我做什麽拿自己跟她這樣的比。遂安了心,拉著段水遙不讓走,打發時間。


    「姑娘,我得迴去了,不然監官以為我偷懶該罰的。」


    段水遙吃到了天香樓的點心,覺得今天是特別幸運的一天。


    「哦。」


    語罷,正好有頂轎子停在官府門口,抬轎人將門簾掀開,從裏麵走出來的不就是謫仙似的孫大人。他麵色淡然,無喜無悲,眼底藏著一絲倦意。孫廣誌一抬眼就看見了提著掃帚準備離開的段水遙以及坐在那兒現在馬上要跳起來的某位姑娘。


    孫廣誌的眉頭不著痕跡地擰了一下。


    「孫廣誌!」那姑娘直唿其名,沒點避諱的樣子。


    旁人看在眼裏,驚在心裏,京兆尹大人的名字不是誰人都能念的餵。


    那姑娘念這麽順溜,想必是關係極親厚的人咯?


    隻見她麻利地跳起來,跑過去,朝他抱怨:「你這齣去一趟就是大半日,也不跟下麵的人留個信去了哪兒,害我曬了半宿太陽。」她不是嬌柔造作的人,就算曬了半天太陽也沒做出要暈在孫大人懷裏的樣子。可這語氣讓旁人聽了,又多了一層曖、昧,果然是孫大人的紅顏知己尋來了!


    段水遙在她說話的時候,準備安安靜靜地溜走。卻鬼使神差地沒忍住,側目看了一眼孫廣誌,恰孫廣誌也在看她。那眼神裏,挺深沉,段水遙沒能讀懂裏麵的意思,她隻朝他微微一笑,算是招唿,便真的走了,掃把拖在地上,真是走得幹幹淨淨。


    其實她也不笨,有些事情,她想得透,想得比誰都明白,隻不知如何應對,故爾當了一隻鴕鳥,把自己的頭埋起來,便也假裝什麽都不知道好了。孫廣誌從城北那一溜達官貴人住的房子裏負傷而出,她迴去以後想了一個晚上,越想越不安。而如果孫廣誌在京兆尹府門口與她相認而非漠視,她那不安能消去許多,可偏偏他那副判若兩人的態度,太過刻意。然,段水遙除了順著他意,離他遠遠的,真的不知如何做才是對的。


    從前那個總默默跟在她身後的跟屁蟲,早就長大了,他走得比她遠,還不肯等一等她,段水遙在心底嘆了一口氣,隨即打了個飽嗝兒。恩,天香樓的點心真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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