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和尚無意中瞥見了王瑛隆起的肚子和裙下的水漬,火摺子有些拿不住,燒了他的大拇指一下。


    那一夜,雷聲大作,閃電齊明,隨著王瑛腹中胎兒一起被剖出的,還有一塊“玄鐵”。


    王瑛醒的時候,身上蓋著薄被,身邊有個皺巴巴的嬰兒,並不吵鬧。她正欲起身的時候,隻覺小腹處奇痛無比,像是被人割了一刀似的。


    “就是被人割了一刀。”老和尚走進了廟裏,“你且休息吧。”


    “和尚,你不是說,犯戒嗎?”王瑛不知道這麽多年後再見故人,她竟還能裝作小姑娘時的語氣跟他說話。


    “笨姑娘。”老和尚見王瑛先服了軟,語氣也就不像之前那麽僵硬和無措,“比起人命,其他的戒,都不算戒。這才是前邊那位,被人稱作慈悲的原因。”王瑛此時細看,斂眉的老和尚,竟然也露出了幾分慈悲之相。


    “你好好休息吧。”老和尚繞過王瑛,往廟前空地走去,手中還攥著一個東西。


    ——


    吃完一隻整雞的老和尚滿足地砸了砸嘴,眼中帶笑地反問邵雲封,“你猜,我拿的是什麽?”


    邵雲封見到那笑突然有些心虛,“是那‘玄鐵’?”


    老和尚微微一笑:“不,是手機。”


    “!!!”


    “你……”邵雲封有些失了言語,腦子渾渾噩噩的,有些摸不清真相。


    “我本來還有些疑惑,但是都這麽多年了,也有些確定了。”老和尚自然地把手上的油漬往邵雲封的衣角上擦,“你來自現代,幾幾年穿來的,要認親嗎?”


    “……”邵雲封看著有些無賴的老和尚,不知做什麽表情,“對了,我手機呢?出生的時候的那部,什麽牌子的?還能用嗎?”


    “水果機,有錢人,耗電機,恭喜你,不能用。”老和尚想著賺了這麽多年的“師父”,覺得美滋滋,把藏在懷裏的陳年水果機拿了出來,“喏,給你。”


    “……”麻蛋,這個臭屁和尚。


    老和尚斂了臉上笑嘻嘻的神色,繼續將故事講了下去。


    ——


    王瑛身體大不好了。


    本來就因為胎兒胎位不正難產,現在被剖了腹,在醫療資源貧乏的古代還是不免燒了起來。


    一般人燒糊塗了總會說些胡話,而王瑛偏偏精神頭好得驚人,臉燒的通紅,眼鏡卻亮晶晶的。


    像是——像是迴光返照。


    老和尚摸了摸被燙了一下的大拇指,還可以摸到隆起的水泡。


    “這孩子,就拜託你了。”


    “……你若是撐不下去,我就把他扔到外麵去自生自滅。”


    “你呀,還是刀子嘴。”王瑛似乎又迴到了當年,恣意得明亮的小女孩,整個人都在發光。“年輕時我黏你黏得緊,卻被拒絕了很多次——後來便任性地嫁給了彭天嶽。


    他不是個好人我知道,隻是開弓沒有迴頭見,本來心想著無論如何就這麽撐下去也是好的,沒成想出了‘氣運’這樣的東西。但是隻有我知道——‘氣運’是怎麽來的。”王瑛狡黠地笑了笑,“是因為‘浮石’。那天我看到彭天嶽小心地在磨浮石粉,日日泡茶喝,‘氣運’也愈發地渾厚,隻是似乎因為人與人之間還是有些差異,所以即使我像那些彭天嶽的屬下一樣嚐了浮石粉,卻沒什麽大的效用,可能是個人體質特殊,而那些人卻可以掌握了氣運。”


    王瑛在賭氣嫁給彭天嶽之前,也是個有手段的好姑娘。以她的氣性自然不可能被彭天嶽一直拿捏著毫無準備,她一直默默地將彭天嶽花大力氣找來的浮石藏到了府中後院的井裏,浮石並不好找,她便尋些相似的石頭來充數,所以這些年來彭天嶽的‘氣運’似乎並沒有大長進。


    ——


    “我猜啊,是因為井水裏的浮石有些溶在了水裏,順著井水走向了千家萬戶,所以適合有‘氣運’體質的人得了氣運,才在在這幾年越來越多了。”老和尚眯了眯眼睛,覺得有些愜意,“王瑛給你留了兩樣東西,一樣是這個手機,另一樣,你八成已經用掉了。”


    “???”


    “雖說你是在這山上生活了十四年,但是在你這個身體八歲那年,你好似丟了魂魄似的,堪堪到了十二歲,才有好轉。你迴憶一下,是不是那幾年,你半分印象也無。那幾年我才叫辛苦,帶了這麽個傻孩子。”


    邵雲封本以為是自己年少時不記事,迴過頭來發現自己也就十四歲,怎麽兩年之前的事情都記不清了,現在看來,另有隱情。他的手上還拿著歷時十四年的水果機,作為一個碼農,已經不知道多少年沒有接觸到這麽光滑的金屬了,簡直想哭。


    吳杉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收拾好心情走了進來,邵雲封看到他的眼眶紅紅的,鼻尖也紅紅的,神情和自己之前走丟的可憐兮兮的金毛非常像。


    噢,金毛,被人抱走都不叫的(哭泣)。想著自家的金毛,邵雲封對吳杉的態度也軟得一塌糊塗。


    吳杉現在並沒有與所謂仙人或者是宮內的那些人抗衡的實力,由於剛重生之時急於見到吳杉才央母親聯繫了舅舅,現在,是時候要為兩個人的未來做打算了。


    雲封他,還是前世那個心軟的人吶。


    作者有話要說:


    第4章 死亡


    老和尚不知為什麽叮囑了邵雲封一句,“這個臭小子可能以後就要拜託你了,我可能……沒有幾天了。”


    “滾滾滾。”邵雲封白了老和尚一眼,可是心裏卻一咯噔。“我可是連土豆纓子都吃的生活渣,跟著我不是而死就毒死啦。你別丟下我們。”老和尚說話從來不會無的放矢,這才更讓邵雲封害怕,害怕那種笑著笑著就要哭出來的事情。


    明明就是玩笑。


    明明就是玩笑啊。


    為什麽,成真了呢——


    三天後,老和尚的屍體在竹林裏被早起的邵雲封發現了。


    老和尚的臉色青紫,虎牙竟有長出來的勢頭,五髒六腑都被掏空了,隻剩一副沒有內在的軀殼。老和尚的胸口有一個黑色的掌印,掌印的大小竟和老和尚的右手完全重合。


    自殺。


    “平白賺了五十年的時光,已經很滿足了。”他說。


    丟下兩個不成熟的小孩子,就這麽走了。


    邵雲封前世二十七八歲,身邊親近的人都還在,從來沒有體會過這種,喘不上氣的感覺。感覺自己唿吸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會割到自己的心,偏偏那刀子還是鈍刀,非要榨出幾滴血來才甘心一樣。


    看到屍體的那一剎那,腦袋一瞬間空白了,裏麵好似有轟鳴之聲,撞擊著大腦,隱隱作痛。


    吳杉跪坐在老和尚的屍體旁邊,握緊了自己的拳頭,這個死狀,沒有人比他更清楚。


    前世在水牢被打的奄奄一息之時,他的好皇兄帶來了一樣“好東西”,被稱為屍毒蠱的東西,他不想再嚐試第二遍。


    初期是覺得有些上癮,痛覺觸覺也不會像以往一般折磨人了,到後來五髒六腑都會絞痛化開一般,整個人神色灰敗,最後會變成人不人屍不屍的沒有意識的怪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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