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麵說這位先生除了栽種藥草之外,還擅長一些醫理。好像很有趣的樣子,我們去看看呀?”


    雲眠眨了眨眼,她之前在她和聞庭的木屋前麵種過仙草,而且也認識一些山間的草藥,還給聞庭、錦鴻治過傷,給主位狐官大人送給安神的草藥,不算完全不懂,而且盡管她以前沒係統地接觸過這方麵的事,也的確對草藥醫理有些興趣。


    反正確定執教師父總共有將近一個月的時間,完全有時間多嚐試。雲眠立刻點了點頭道:“好呀,我也想看看怎麽種草藥,我們一起吧!”


    “嗯!”


    小月高興地抖抖耳朵。


    ……


    “眠兒的身世?”


    這個時候,聞庭和主位狐官先生亦還在先前的談話。聞庭聽到主位狐官大人一本正經地問起這件事,不由一愣。


    聞庭和雲眠住在一起這麽久,在時機合適的時候,也問過雲眠。他道:“眠兒靈智開得比較晚,以前的事情她都沒有印象了,從有記憶起就已經一隻小狐狸住在山洞裏。不過我當時確定選了眠兒之後,我娘也從青丘東山那裏拿了她的記錄,看過她的身世。”


    主位狐官先生問:“是怎麽迴事?”


    聞庭說到這裏,微微皺了眉頭,道:“記錄是有的,但也相當於是空白,沒有記錄雲眠的父母。隻說青丘東山的本地狐官,有一日巡山的時候,偶然發現山間多了一隻小白狐狸,好像沒有人照顧,已經髒兮兮的了。當時的狐官立刻問遍了青丘四山和青丘城,可是沒有人家中丟了出生不久的小狐狸。雲眠當時年紀尚幼,未開靈智,身上有仙氣但是很弱,無法肯定是她在仙境中沾上還是自帶的,便也不曉得她是不是能開靈智的狐狸。靈智未開的小狐無法帶到東仙宮亦或是交由青丘的其他人家教養,狐官隻好將她放歸山野,隻偶爾稍作照料。”


    狐官當時肯定是想等等看,等到雲眠靈智開了,再想辦法照顧她,隻是沒想到這一等就等到了銜月桂樹枝拜月的年紀。


    主位狐官先生眉頭蹙得愈緊,遲疑地道:“無父無母嗎……”


    “是。”


    聞庭說道。


    “……雲眠的情況是比較少見。但青丘畢竟是天下狐子之鄉,雖說靈狐居於仙境之中,可是平日裏也有不少凡間狐狸自然被青丘吸引,在山間活動,偶爾有凡狐生下了能開靈智、天資異稟的小靈狐,誤闖入仙境中,亦或是小狐狸誤闖仙境後,在仙境中機緣巧合開了靈智,這等事情也是有的,且也有先例。故東山的狐官便想她可能是這樣的情況,沒有再深究。”


    聞庭頓了頓,轉向主位狐官說:“先生忽然問起這個,是有什麽頭緒嗎?”


    “……不,倒也沒有。”


    冬清停頓片刻,就鎮定地迴應。


    “隻是覺得雲眠與別的小狐相比,似有些特別。”


    聞庭微怔。


    其實冬清先生話說得不錯,雲眠出生在東山的確是有許多令人在意的地方。


    除了她的來曆一片空白,另外,青丘的白狐大多居住在青丘城和青丘北山,東山總共隻有雲眠這一隻小白狐。當初他們還在書塾時,他和雲眠一直是書塾裏唯二兩個白的,即便是在集市和村莊,也很少再見到白色的狐狸。


    聞庭想到這裏,忽然道:“眠兒會不會不是在青丘出生,是從別處來的?除卻青丘之外,塗山也有許多狐狸,且都是白狐……”


    與青丘亦或是南禺山相同,塗山亦是一處仙境,隻是仙山不大,人數也較少,曾有神女下凡助君王。


    《呂氏春秋》有雲:“禹年三十未娶。行塗山,恐時暮失嗣,辭曰:‘吾之娶,必有應也。’乃有白狐九尾而造於禹。禹曰:‘白者,吾服也;九尾者,其證也。’”


    禹為凡間夏朝第一位君主,三十而未娶無子,遇塗山女。塗山女本為九尾白狐,奉上天之命,下凡證其為王。禹入贅神女塗山氏,夫從婦居,後來大禹外出治水,三過家門而不入。凡間傳聞塗山女親自去見他,卻化為一塊石頭,大禹向石頭要子,石頭裂開,出現了大禹的兒子啟。


    人間的傳聞與仙界的情況總歸有些不同,事實上塗山白狐皆為女子,沒有男子,本就是都從石頭中生的。實際情況八成是塗山女奉命助大禹立夏朝,順便按照天命給他留了塊塗山的石頭,石頭裏自然便孕育出了小狐狸。


    塗山所司仙職與青丘不大相同,不過總歸是同源,每隔幾十年總有些來往。至於塗山的石頭裏為何會有公狐狸,亦或者到底是不是公狐狸、興許是凡間記錄出了問題,到如今隻怕就隻有塗山狐狸清楚了。


    聞庭想想雲眠是小白狐,又是女孩子,即使說是塗山的狐狸,似乎也不無可能。但他細想之後,又自己搖搖頭,道:“塗山一族這些年來沒什麽仙務,幾乎不出塗山,愈發虛無縹緲,連山海地理誌上都不怎麽再提了。沒有天命,便沒有再增加人口的必要,這些年來塗山子嗣甚是艱難,十分珍貴,聽說有時石頭裏幾百年都生不出小狐狸。她們管理子嗣比青丘嚴格得多,若是少了一隻幼狐,隻怕早就翻遍仙界的找了。雲眠都在青丘十六年了,塗山一點風聲都沒有,不太可能。”


    “興許如此。”


    冬清聽聞庭想得入神,頓了頓,亦道。


    “聞庭,雲眠也未必真有什麽不同之處。不過你原先在東山時沒有記憶也就罷了,但你如今已是少主。你們將來要為夫妻,雲眠之事於你而言是重要之事,你應當多為注意,比旁人更為上心些。”


    聞庭當然是上心的,此時再想也有些在意,盡管不一定真能查到什麽結果,他還是道:“……我曉得。我過兩日會去同母親說,想辦法再查查看,看能否找到些線索。”


    “嗯。”


    冬清頷首。


    對話完畢,冬清也不多言語,隻沉默地重新拿起劍,擺出架勢,準備要教他。聞庭一頓,立刻明白冬清的意思,連忙亦跟著擺好姿態,準備隨他學習。


    ……


    聞庭再從主位狐官先生所在東道場告辭出來,已經是黃昏時分。


    晚霞錯落有致,斜暉慵懶。


    聞庭快步獨自迴到仙殿書房之中,翻開書頁要看,可是半天也入不了神。


    聞庭心中還想著雲眠的問題,神思頗為恍惚,但恰在此時,卻見狐七從外麵踏了進來,表情有些古怪。他一進來就問道:“少主,已經到散課的時辰了,小少主夫人迴來了沒有?她看起來還好嗎?”


    狐七的話一下子就將聞庭從混亂的思路中拉迴現實世界,他注意到狐七神情擔心,忙問道:“還沒有。眠兒怎麽了?”


    狐七停頓片刻,方才說道:“是這樣的。我今日午時的時候,好像在新道場那邊看到,雲眠仙子和她的朋友與新來的少主侍讀發生了些口角,好像是被譏諷了。”


    第133章


    狐七本不是有意看到。


    他今日午時正好到新道場附近辦事,偶然想起今日是少主和雲眠正式隨狐宮修煉的日子,有些好奇少主和小少主夫人適應得如何,便中途改道去了道場。


    狐七是七尾仙狐,他本無意打擾新弟子和同僚做事,就掩去了身形,倒不想到的時候已經太遲,道場中的弟子們已經散了,沒見到少主,倒正好遇到那幾個白衣弟子嘲諷雲眠和她的朋友。


    狐七將事情的經過詳細說了一遍。說完,他的神情也有些複雜。


    若是要他說,從那幾個少主侍讀話裏好像也的確挑不出什麽錯。入室弟子確實珍重,每年總共隻有五十人,狐宮在入室弟子身上投注了相當大的心血,定是不希望入室弟子們庸碌無為的。那幾個少主侍讀更是人中龍鳳,整個青丘所有小狐中的佼佼者,從修為、勤勉程度甚至是品德性情都是很好的,他們年少氣盛,誌向遠大也是好事。那個少年出言,多半是聽不慣小山狐缺乏誌氣遠慮的話,不過狐七先前與雲眠接觸過,頗為喜歡乖巧友善的小少主夫人,心裏已經有了偏向,哪怕明知他們說得並非全無道理,還是悶著口氣,頗為不快。


    聞庭聽到狐七說法,亦是愣了一下,說:“還有這樣的事?”


    “是。”


    狐七道。


    “那幾個少年都是青丘城出生的孩子,我認得他們。雲眠仙子和如月仙子聽到他們的話,神情好像都有些慌亂。”


    聞庭的臉色稍稍變了變,凝重起來,但他還未來得及迴話,忽然,聞庭感到書房外有一抹熟悉的仙氣,同時他的狐耳還聽到遠處已經有腳步聲漸漸靠近。


    是雲眠的腳步聲。雲眠平時歡快,用狐身走路都是帶蹦的,但今日卻有些不同,好像比平時來得沉重,沒有那麽歡快。


    聞庭一頓,忙道:“眠兒迴來了,你先迴去,我看看她。”


    “好。”


    狐七趕緊點點頭,匆忙行了一禮,倉促地從書房內離開。


    聞庭沉思片刻,亦擱下筆,理理衣袍從桌案後站起來,撤了室內的一些雜物,擺上小茶桌、茶壺和兩盞茶杯。


    雅致的茗香從茶壺中嫋嫋飄散出來。


    雲眠從外頭進來,見聞庭已經在了,似乎怔了一下。但聞庭輕輕地出聲喚道:“眠兒。”


    雲眠受到嘲諷的心情哪怕經過了一個下午,其實沒有那麽快好起來,不過她看到聞庭,還是立刻裝作很開心地豎起耳朵,說:“聞庭,你已經迴來啦!”


    “嗯。”


    “你今天和主位狐官先生見麵順利嗎?”


    “甚好。”


    “噢。”


    雲眠見聞庭看起來狀態還不錯的樣子,微微安心,她從自己的小布包裏摸出了一些寫好的課記,居然還有幾簇草藥,認真地說道:“我今天和小月一起聽了擅長草藥的師父的課,雖然未必就會拜這位先生了,不過也有許多地方需要溫習。我看一會兒功課修煉噢。”


    說著,她就地在聞庭對麵坐下來,將課記攤好,像是努力在記記背背,但聞庭實在太熟悉雲眠的性子與小動作,看得出她其實心不在焉,根本沒有集中精神。


    聞庭歎了口氣,溫柔地道:“眠兒,我走了以後你和小月在新道場的事情,狐七湊巧看到,已經同我說了。”


    “……誒?”


    雲眠呆住,愣愣地眨了眨眼睛,良久才反應過來聞庭話中的意思,沮喪地垂下耳朵,不好意思地說:“你看到啦……”


    已經過去了半天時光,可是那些白衣的少主侍讀說的話依舊在她腦海中揮之不去。他們所說的話,恰好是雲眠現在最在意的事情。


    雲眠望著麵前坐姿端正的聞庭,頗有幾分不確定地問道:“聞庭,我在青丘城裏,是不是顯得很奇怪呀?你和我待在一起……會不會不開心呀?”


    雲眠這句話說得似是躊躇了很久,說到後半句時,她的睫毛低落地垂了下來,放在膝上的手亦不安地挪了挪。這兩個問題,顯然不是雲眠今日才臨時想到的,她已經猶豫了許久,隻是直到此時,才終於能說出口。


    聞庭見狀一愣。


    他明白雲眠說得是什麽意思,也清楚那些少主侍讀為什麽會在聽到小月隨口說的“可以迴去幫忙種果子”以後生氣。


    有些事他也是在曆過靈仙劫之後才明白的。


    就同當時主位狐官先生讓他和曦元交換試卷是一個道理。


    這個世界上並不是隻有一個視角的。出生在青丘城的狐狸們同他一樣,習慣了站在高處往遠方看,習慣了以自己的位置來評估其他人,卻忘了並不是所有人都和他們出生、成長在一樣的環境,每個人都有不同的經曆、不同的成長方式,以居高臨下、事不關己的態度評價一切是不公平的,特別是輕率地批評根本不了解的人,這是一種骨子裏帶出來的淺顯的傲慢。


    聞庭凝了凝神,閉眼,遂再睜開,緩緩對雲眠說道:“不會,這不是你的錯。”


    他試探地伸出手,不帶情欲地、單純安慰地摸了摸她的頭,說:“你很好。你不需要為了其他人的看法表現得和青丘城的狐狸一樣,他們心中想成就一番大事,卻忘了大事也都是一步一步走的,他們出生時也未必來得比你更強,環境不同罷了。眠兒,你現在的樣子就很好了,你有你自己的經曆和優勢,不必過於著急,即使想要跑得更遠,也可以慢慢來。”


    “嗯?”


    雲眠感覺到聞庭摸她腦袋和耳朵的手很溫暖,也很舒服。


    這說來也是件很奇怪的事,因為雲眠平日裏被年長的狐狸摸頭的次數來得多些,可是聞庭根本比她大不了多少,是一起長大的男孩子。


    可是雲眠還是不自覺地眯了眯眼睛。她雖是喜歡被摸頭,但過了一會兒,雲眠的眼瞼依舊微微垂了垂。


    聞庭看得出雲眠應該是聽懂了他的話,可是情緒上的傷感沒有那麽容易振作起來。他想了想,忽然稍微張開了些袖子,遲疑地道:“眠兒,你想不想過來抱一下?”


    話一出口,聞庭想到兩人之間的狀況,又怕雲眠誤解,匆忙補充道:“這迴沒有別的意思,隻是作為朋……唔!”


    “想要的!”


    聞庭話還沒有說完,雲眠已果斷地說了一聲。下一瞬,不等他迴過神,隻感到胸前受到一股衝擊,“咚”的一下懷裏已經多了一個軟軟的少女。


    雲眠撞進來的時候意外的突然而用力,聞庭措手不及,往後傾了一下才將她抱穩。


    他一愣,低頭看向懷中的女孩子。隻見雲眠特別熟練地紮進他懷中,手抵在他胸口,眼睛閉著,頭頂起來,用耳朵和頭發用力在他下巴上蹭了蹭。


    雲眠抱起來很溫暖,聞庭隻覺得雲眠的手感好像要比身為男子的自己軟得多,她身上清靈的氣息湊在鼻尖,頭發上還有沐浴過的香味。說是隻作為朋友,但聞庭抱著懷裏的眠兒,還是忍不住心猿意馬了一瞬,唯有靠自控能力將那些自己冒出來的感情硬生生壓住,顯得不露痕跡。


    聞庭輕輕地歎了口氣,伸手安撫地摸摸她的頭發,說:“你不要擔心,入室弟子以後修煉的機會還很多,時間還很長。你有足夠的時間來展示你的優勢。”


    那三個少年畢竟是少主侍讀,他們同聞庭、雲眠之間的關係都要比其他入室弟子來得更為緊密,以後恐怕多得是見麵的機會。


    雲眠埋在聞庭胸口點點頭,她這會兒心情已經比之前好了不少。她覺得趴在聞庭懷裏好舒服,和晚上團在一起睡覺差不多,這時,雲眠反應過來,征求聞庭意見地詢問道:“對了,聞庭,你覺得我選哪一位先生來得好些呀?道場的那位主位狐官先生說我也可以和你選一樣的,要不我也和你一般試試隨冬清先生一道修煉吧?”


    聞庭一頓,雲眠願意和他一起,兩個人天天待在一起,對聞庭來說當然感覺是最好的,但是他轉念又想起冬清少言嚴厲,並且冬清先生的名字實際上不在執教狐官的名單上,是隻專心教授他一人的,雲眠一起跟著過來拜師是可以的,但也怕她要從頭學起,一時跟不上,未必是最好的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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