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世上除了兄長,她就隻有他了。


    城郊別院大門前定王的侍衛等候已久,裴昕隨著他進了門,繞過小園長廊踏進小閣樓,內間軒窗綺簾掩映,陸玨穿著一身紺青色的緙絲長袍獨自一人坐在窗邊。


    裴昕闔上木門,走過去握著瓷壺提梁給他倒了一杯茶水,陸玨突然握住她的手將人拉在懷裏,頭埋在她肩頭默不作聲。


    “你怎麽了?叫我來是有什麽事嗎?”裴昕猶豫間還是問道。


    陸玨隔了半刻才答道:“沒什麽,就是想和你說說話。”


    他不說原由,裴昕也不追問,抬手撫了撫他的脊背狀似安慰,陸玨緩緩抬起頭,又慢慢移開眼,見到裴昕他便想起了她的母親朱氏,緊接著昨晚的記憶也再次迴籠。


    他嘴角一扯,又陷入了沉寂。


    這些女人的心思可真是奇怪,他還是不能理解,為什麽會有人為會了情愛斷送自己的一生。


    好好活著難道不好嗎?


    不可否認,情愛確實是生命中的一部分,但也僅僅是一部分不是嗎?


    定王心思沉,刻意隱瞞下,少有人能猜透他的心思,這個時候慣是了解他的裴昕也摸不準他現下思量著什麽,他想著事,她摻不了話,隻得保持沉默。


    內裏寂寂無聲,裴昕陡然心有點兒發空。


    …………


    裴郅說是有人請他賞梅,寧茴還以為就在內城,結果馬車走了半天才發現目的地還在外城郊野,再加上路上不知哪家馬車行得太快翻了,又堵了將近了半個時辰。


    寧茴歎氣,問道:“你手下人怎得住這麽遠的,平日往官署去趕得及嗎?”這怕是得寅時初就往皇城趕才能不遲了。


    裴郅喂了她一塊紅棗如意卷,“不知道,他住在哪兒我可管不著。”


    寧茴禮尚往來也給他喂了一塊,擦幹淨了手方才靠近他懷裏,馬車上靠著腰疼,到底還是他懷裏舒服的。


    她笑眯眯道:“裴郅,他那些尋來的梅花都是送給你的嗎?”


    瞎擺著話繞來繞去大半天,總算是繞到了正題上,裴郅輕挑了挑眉,“嗯?”


    她又笑道:“我能拿些嗎?”


    說出口又覺得這樣不大誠心,不待他迴答又小聲兒道:“青丹前幾日剛在鋪子裏收了錢迴來,我也能買的。”隻要不是太貴,她應該是買得起的。


    裴郅抬手輕彈了彈她額頭,偏是不迴話。


    寧茴以為他不舍得那些特尋來的好梅花,摸著他的臉左瞧瞧右看看,認真道:“肥水不流外人田嘛,我的也是你的呀。”


    裴郅抱著人點頭,“說得有道理,那我考慮看看?”


    寧茴彎彎眉,點頭道好,他埋頭附唇輕啄了兩下,微帶了些笑意。


    兩人說話間,木輪子慢悠悠地總算滾到了地兒。


    青丹青苗先下了地,寧茴與裴郅才一前一後地下去。


    天上又開始飄起了雪,青丹青苗各舉了一把傘與他們撐擋著。


    這處院子實在是有些偏僻,街上清冷得竟是看不見一個人影,隻這邊門前立著一個穿袍戴帽腰佩長劍的侍衛,這身裝扮寧茴見過,督禦司的各個都穿成這樣,想來這就是裴郅說的那個手下人了。


    那人見著他們俯身拱手,“世子,少夫人。”


    裴郅頷首以示迴應,侍衛轉身作勢就要推門,“是,屬下帶世子過去。”


    裴郅卻道:“不必了,你自迴去。”


    侍衛聞言又拱了拱手,“那屬下先行告退。”


    侍衛一走,裴郅便抬手接過青丹握著的油紙傘,他與寧茴一道往裏去,並不叫人跟著,青丹青苗也留在了外麵,隻他們兩人相攜踏著石板路穿過前庭。


    寧茴有些局促地拉了拉他的袖子,問道:“這是別人家,咱們這樣不客氣是不是不大好?”


    裴郅瞥了她一眼,“誰告訴你這是別人家?”


    寧茴歪歪頭,“哎?”


    他輕笑了笑,“這是我的地方。”


    寧茴疑惑間裴郅已經推開了後頭的小門,他先一步過了門檻,慢聲道:“也是你的地方。”


    寧茴抬眼看過去,他身後是一片開得正好的梅花林,花枝明秀,玉骨冰肌,雪冷霜重愈見風姿。


    她看見花花草草總是高興的,聽著空間提示不算低的綠化值更是笑逐顏開。


    這裏摸摸,那裏看看,真是恨不得徒手拔|出來塞進空間裏去。


    裴郅在側邊瞧著,她眼裏都似乎落滿了星星,亮晶晶得動人。


    他高興於她的歡喜,舉著傘緩步走她近前去,她正扶著一棵,仰頭望著。


    花樹下,霜色鬥篷,豔紅裙角,隨風曳曳沾落了好些梅花。


    濟濟楚楚,好比著煙水孤鸞。


    “寧茴。”


    寧茴聽見裴郅叫她,忙轉過頭去,裴郅舉過傘遮住她,儀範清冷,湛然若神,“你的生辰禮,我想你應該會喜歡的。”


    寧茴愣了愣,“生、生辰?”


    裴郅握住她已然被凍得有些發紅的手,放在唇邊親了親,抿著笑輕嗯了一聲。


    他眼角眉梢鐫著溫煦,路過的風雪似乎都染了餘溫。


    寧茴微張著嘴,心猛跳了跳,咚咚的作響。


    梅花枝椏上積著雪,時而便能聽見枝折雪落的聲音,她眼見著雪花並著梅片片吹落在素麵兒的油紙傘上。


    雪裏溫柔,占盡風情。


    清香萬裏,拂了一身。


    第九十五章


    她一直呆愣愣地不說話, 裴郅放下握著她的手,轉而曲著手指輕輕撥落了她發梢上的一片白梅,花瓣混落進雪地裏, 一時也分辨不清哪處是雪,哪處是花。


    寧茴還是有些反應不過來, 青青草原在空間裏握著爪子激動地捶了捶地,本要說什麽的, 轉念一想又閉了嘴跳進土坑裏安靜如雞。


    熊貓扯著被子把自己包起來, 這個時候不能打擾它女婿和它閨女。


    “這是傻了?”


    寧茴恍恍惚惚地啊了一聲,不自覺地往他麵前多近了一步,他挑眉看著, 竟是叫她微有些赧然, 櫻粉色的雙唇張了張,“都、都是給我的嗎?”


    裴郅點頭, “自然。”


    寧茴傻傻笑了兩聲, 裴郅半垂著眼, 眸光灩灩, 兩人立在一處久沒有動作, 直到暗雲靉靆下, 素麵油紙傘上鋪落了一層雪和花,她才撲進他被風雪灌冷的懷抱裏。


    裴郅單手環著人,隱約聽見她聲音輕軟,“裴郅,我覺得我好喜歡你啊。”


    裴郅動作一頓, 落在腰間的手又加了些力道,他低著聲,入耳醇鬱動人,“我也好喜歡你。”喜歡到了心坎兒裏,想著過一輩子,走一生。


    寧茴微仰起頭,正能瞧見他澹然模樣,眼中似有春日水波,清清漾漾。


    那樣子實在太好看了,她受蠱惑般踮腳湊上去親了親他下巴,裴郅盡由著她,抱緊了人也叫她省了氣力。


    冷雪漫漫,飛花穿庭,竟也是極好的時光。


    院子的梅花到底有多少株寧茴也沒數完全,種類繁多,觀其花色外狀各不相同,估摸著能找到的品種都在這兒了。


    裴郅特意叫人另準備了梅樹幼苗放在這一片梅林後方,給她行了方便,不必費時費力去挖那些大的,隻管往空間裏送便好。


    一頓忙活下來,梅花幼苗被掃蕩一空,林林總總地加起來綠化值升高了將近四萬,和上次的加起來剛好湊了個604000。


    算來還有差不多四十萬就能開通綠化通道,運氣好再兩株二十萬的就能大功告成,運氣不好也就三五棵,實在不行,大不了她多挖些其他的,蚊子再小也是肉,零零碎碎加起來也不少了。


    她記得梓縣那邊已經收拾起來了,聽青丹說花了不少銀錢買了大把的花草樹木種,等翻了年過去應該也有模有樣了。


    事情進展順利,連這寒天都擋不住她的好心情。


    雪下得小了,裴郅收了傘,牽著她往外走,問道:“就這麽高興嗎?”


    寧茴嗯嗯點頭,迴道:“這是我唯一能做的事兒了。”唯一能為水藍星做的事。


    青青草原身上承載著水藍星的希望,它選擇了她,那這也就是她的責任。


    這個世界碧草如茵,每見一眼,她便更加惦記著遍地黃沙大漠異獸橫行的水藍星,還有好多人在等她,等她把生命的光送迴去。


    想到這個她原本的好心情散空,帶了些沉重。


    她望著遠處覆頂雪山,癟了癟嘴,有小飛機就好了,想去哪兒就去哪兒,也不至於讓這個冬季空落下來。


    裴郅摸了摸她的頭,沒再追問,兩人出了院子又乘了馬車往迴去。


    等迴了府,青丹青苗才將半月前就備好的生辰禮取了來給她,笑道:“本來一早就要給少夫人的,但奴婢們總不好先一步越過世子去,少夫人可不要嫌奴婢們遲了。”


    寧茴這才明了,“原來你們都知道,就我不知道。”


    青丹笑笑,將青苗親手做的長壽麵端了上來,“還說呢,連自己生辰都不記得了。”


    寧茴含著麵條,眼睛溜圓,裴郅反著筷子敲了敲她的頭,“快吃。”


    寧茴摸著額頭瞪了他一眼,“別敲了,敲傻了怎麽辦?”


    裴郅:“沒事,應該不會更傻了。”


    寧茴:“……”氣人!她明明冰雪聰明!


    生辰一過,便又長了一歲,也不知是心裏作用還是怎麽的,寧茴自覺自己長大了不少,身高都往上拔了些。


    裴郅閑時聞言還板著臉笑話了她一頓。


    裴郅這些日子都不用上朝,但也不是說就什麽事兒都沒有,每日仍是得花不少時候在書房處理手頭的事情,算上來空閑的時間也不是很多,一直到了除夕這天才算是徹底閑了下來。


    顯國公府這一門裏頭一向不齊心,朱氏在的時候一手緊捏著尚且還好,現下也就是一盤散沙了,不過散不散,根本沒人介意就是了。


    早前寧茴就開始琢磨了,後來又特意去請教了老夫人,算是確定府裏除夕晚宴也就是走個過場,也就沒費多大心思,盡按著以往時候辦,甚至還稍微精簡了些。


    當天晚上飯席擺在正堂,老夫人坐在上頭,想著今日是個好日子難得擺了個好臉色,沒逮誰懟誰。


    寧茴和裴郅來的不算早也不算晚,他二人從外頭進來,裴都和柳芳泗也跟著進了門,緊接著便是裴昕,裴老夫人看著陸續往裏來的人,眼皮子都抽了抽,她靠在椅背上,在一桌子人上掃了一圈兒,問榕春道:“還有的人呢?”


    榕春知她問的顯國公,迴道:“國公爺午時與晉侯一道多喝了些酒,現下還在屋裏睡呢,一時半會兒的想是來不得了,安子剛伺候著喝了飲酒湯,還得等些時候呢。”


    老夫人握了筷子,冷笑道:“他這一天一天可比他老娘過得還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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