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笏是一向能不說話就不說話,青丹青苗更是聽她的話,說走便走。寧茴從裏頭出去尋寧湘,未曾想船頭船周的圍欄邊卻是格外熱鬧。


    本應該在船艙裏頭聽戲說話的人全出來了,宋青清和樓扇等人站在寧湘不遠的地方湊了一堆。


    “你們說裴家二郎在不在裏麵?”


    “你還惦記人呢?小心叫咱們柳大小姐知道了。”


    “知道了又如何,還怕了她不成?你瞧著,使那樣的手段成事,她是給自己作孽呢!”


    “你可小點兒聲,柳家幾個公子都在前頭呢。”


    說話的女子這下倒是噤了聲,側身僵著臉,因為剛才的話題很是不高興的樣子。


    是啊,她都忘了,裴家二郎婚事已定,過些天就該成親了,她這般想著轉頭衝漸漸靠近的另一艘畫船狠狠瞪了兩眼,什麽女兒心思霎時消散的一幹二淨,拂袖進了裏麵去。


    寧茴正巧和她擦肩而過,卻見她眼眶發紅隱含了淚,她在心裏微歎了兩聲,原主當初因為裴都和柳芳泗這事兒也是哭得死去活來的,這裴都啊隻有一個,注定要叫這滿京姑娘芳心碎一地了。


    “你快過來,在那兒做什麽?”寧湘對著她招了招手,及至人走近拉著又靠過來了些,“今日也是巧了,那一船盡是世家公子,聽說太子殿下和幾個王爺也在上頭。”


    兩船漸漸靠近成並行之勢,聚在一起的小姐們也不敢在外頭露臉了,相攜笑著退開迴裏間兒去。


    她們左右私語,小聲說著那上頭的人倒是其樂融融,寧茴和寧湘對視一眼,熱鬧都是別人的,已婚和未婚的差別真是有夠大的。


    這堂姐妹二人興致缺缺,不遠處卻是突然傳來一聲尖叫。


    “啊啊!!”


    這聲音急促尖銳極顯驚慌,眾人循聲而去,隻見戶部侍郎家的小姐跌坐在船板上,裙擺亂散著,發髻上的釵環也因動作過大掉落了下來,滾了一圈從圍欄下方的空隙叮咚一聲落進了江水裏,而那小姐渾然不知自己的狼狽,隻僵著身子一手捂著嘴一手指著前下方的水麵,渾身發抖麵色蒼白的厲害。


    在她身邊伺候的丫鬟也是一副驚懼模樣,雙手擒在她的腋下使勁兒地把人往裏拖,卻因自己雙腿發軟無力也跌坐在了後頭。


    兩船上的男女見這般場景皆是不明所以,又往前湊了過去。


    寧茴也好奇地撐著圍欄往水麵一瞧,瞬間睜大了眼睛,漂亮的杏眸裏含著驚歎,“哇……”


    青青草原喜歡看熱鬧,探了探頭,也不由瞪大了自己的小眼睛,“哇哇……”


    20.第二十章


    驚叫聲在夜空下此起彼伏,以強勢的姿態驅趕了暗夜的沉寂,對麵船上還好,這邊船上的貴女小姐們已經全然不受控製地亂了起來。


    河水翻湧如沸,水麵上一大片脊棱形的鱗片反耀著星月和燈燭的微光,密密麻麻的駭人,河中的小鯉魚驚慌地蹦跳出水麵,前行的一條長蛇探頭而出,挺著脖子芯子一吐便將它含在了嘴裏,頭上的眼珠子轉著如同這秋日晚間河水般沁涼嚇人。


    畫船被水蛇群圍堵,寧湘看了一眼連連後退,莫說她,就這兩船上的公子小姐怕是也沒人見過這樣的‘盛景’。


    眼見著這些蛇不知道從哪裏鑽了上來,尖叫聲越發的大了起來,宋青清被人不小心推到地上,手忙腳亂,僵著手抓著帕子狼狽地站起身來,視線恰好正對著站在船頭的安陵郡主。


    瑩玉色的披帛隨意地挽搭在胳膊上,腰間垂落的襳褵隨裙袂飄飄,她一動不動,麵上依舊是風輕雲淡,還頗有閑心地勾著手指將臉頰邊的碎發別在耳後,側過頭來對著她勾唇笑了笑。


    那一笑比之曇花一現還要來的迷人些,宋青清本就不大好的臉色卻是又難看了一瞬,扭頭就往船艙裏跑。


    瘋子!魏成晚這個瘋子!


    “郡、郡主,咱們快些到裏麵去!”女兒家多是怕蛇蟲鼠蟻,鶯兒麵無血色,也顧不得規矩禮儀拉著安陵郡主的手腕就要往裏去,安陵郡主冷冷地瞥了她一眼,“無毒的水蛇罷了,有什麽好怕的?”


    鶯兒都快哭了,“郡主……”


    “閉嘴。”安陵郡主猛地抽出自己的手,她安靜地立在原地,看著對麵船上人影攢動。


    蛇群吐著芯子的滋滋聲在半昏半暗的夜裏伴隨著風水湧動叫人膽戰心驚,隔著距離似乎都能感受它們那身上叫人毛骨悚然的氣息,鶯兒頭皮發麻雙腿打顫,雞皮疙瘩起了一身,真是恨不得大聲尖叫兩眼一翻暈過去神識不知才好。


    就在她惶惶不已的時候,立在她前右方的安陵郡主卻是突地一笑。


    相比於載滿嬌客的畫船,對麵要安定的多,這些水蛇無毒,隻是看著可怕滲人了些。


    船上有太子和幾位王爺坐鎮,已經有條不紊地吩咐下人取了雄黃和長竹竿驅趕蛇群,裴郅不緊不慢地從裏頭出來,站在懸掛著絳紅色的錦綢下,玄黑色的披風罩著頎長的身子在夜色下昏暗不明。


    安陵郡主這一笑正對著他,初雪消融,餘下的便是軟玉柔花,她一人立在船頭,背景是富麗奢迷的遊船,真是好不動人,裴郅身後拿著雄黃跑過的小廝驚鴻一瞥,腳下一滑,直接從這頭撲倒在了那頭。


    安陵郡主笑的更開心了些,裴郅淡淡地看著那些甲板上自覺避開她的水蛇,在她身上一掃而過,眯了眯眼,偏頭看向了右側圍欄邊兒上蹲著的人。


    齊商也看見了人,“是少夫人和楚笏。”


    “青青草原,巨蛇們的祖先真的好可愛哦。”寧茴蹲在地上看著纏繞在欄杆的黑色水蛇,淡定地摸了一顆剛開始沒吃完的幹果仁塞進嘴裏。


    青青草原搖著胖嘟嘟的身體走了兩步,想著那些在水藍星四處橫行醜到爆炸不說還拽的跟個二五八萬一樣見誰弄誰的變異巨蛇群,很是認同地點了點頭,“是啊,確實是比那群不肖子孫可愛多了。”


    真是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這些蛇蛇要知道它們的後代長殘成那樣不知道會不會哭呢。


    寧湘最怕蛇,早就被這陣仗嚇暈過去了,青丹青苗幫著桂芽把人抬了進去留下楚笏一人在旁邊候著,楚笏抬腳踹掉一條靠近的蛇見她蹲著不動還以為嚇傻了,“少夫人?”


    寧茴把剛才掉落的發簪撿在手上站了起來,“沒事沒事。”


    她將簪子插迴到發髻上,往外看了一眼,那邊船上的人已經將河裏聚集的水蛇驅散了,水麵上稍顯平靜,隻是她們這艘船上到處都是蛇,或盤曲或遊|行,還有些動作快的已經溜到梁上懸掛著了。


    這樣場景饒是楚笏也有些頭皮發麻,但她見寧茴神色如常,依舊是嬌俏的顏色,霎時便定了心神,心想著自己好歹也是個習武之人,怎麽能叫少夫人這樣的弱女子給比下去了。


    楚笏握著劍將四周的蛇盡數拋進了河裏,這時兩船上已經搭起了木板,太子身邊的何公公帶著人從平鋪的板子上跑了過來,尖著嗓子請各位貴女移步到那邊暫且避避,他們立馬靠岸。


    安陵郡主就在船頭,在何公公的親自招唿下第一個走了過去,躲在裏頭的樓扇等人正被屋子裏的蛇嚇得六神無主,聽見聲音忙不迭地相攙著小跑了出來。


    眾人臉色都極差,隻能勉強保持住自己的禮儀,寧茴跟在後頭安慰著幽幽轉醒的寧湘。


    因為人多起來,本就熱鬧的畫船越發顯得擁擠,又是上茶又是端水,最大船艙叫姑娘家占了個遍,太子為了避嫌都暫時移到了小間兒裏。


    秋日晚風偏冷,素來畏寒的裴郅並不打算繼續在外頭吹風,他習慣性地攏了攏披風,微一側身又停在了原地。


    拐角處畫著萱草的六角方燈下映照著纖瘦的人影,芳容麗質,盈盈花盛。


    齊商皺著眉頭,“安陵郡主?”


    魏成晚從那後頭慢悠悠地走前了兩步,鳳眸半彎,玉音婉轉,“世子……”


    裴郅不動,麵無表情地瞧著她,魏成晚又含笑靠近了些,燭明香暗,一掃平日的冷淡清傲,豔若霞滿澄塘。


    幽香侵襲,裴郅依舊冷看著她,目光比之對麵圍欄上的水蛇更要冰冷無情些,“安陵郡主走錯地方了。”


    魏成晚撥弄著腰間水藍色的襳褵,“沒走錯。”


    她微抬了頭仰看著麵前的人,眉爭柳綠麵共桃紅,蔥白玉指竟是輕撚在了他的披風邊兒上,柔了聲音,“今晚的事兒可是有趣?你瞧著可是歡喜啊?”她丹唇微張,“我特意為你配的戲,喜不喜歡?”


    她記得當初他立在郡王府的大門前,玄色的衣角叫鮮血都濡濕了,桃李都要退避三分的麵容上含著笑,眉眼間卻堆斂著陰冷,說:“無趣的人總喜歡有趣的事兒,這江都郡王府倒是一出好戲,也不虧我走這一趟。”


    蛇群侵襲,這樣的趣事兒他一定也喜歡的,魏成晚周身血液都隨著一顆心激蕩了起來,身子一顫,髻上珠翠輝輝。


    魏成晚的眼神讓裴郅相當不悅,他扯下係帶拉開披風將身前的人猛地甩開,長臂一扔玄色的披風便落在了齊商的懷裏,齊商一臉懵逼,壓根兒搞不清楚現在的狀況,呆呆地抱著披風反應不得。


    魏成晚被他甩的一個踉蹌壓在了圍欄上,堅硬的欄杆硌的她腰肢生疼,裴郅恍若未見眼含陰鷙,“安陵郡主可知道自己在做什麽?”


    “當然。”魏成晚點頭,按著腰身側眸輕聲道:“我當然知道自己在做什麽。”


    裴郅冷嗤一聲,“我不喜歡對女人動手,但是有一句話你合該知道,事可一可二不可三,你若是想走在江都郡王府前頭,我也不介意送你一程。”


    還真仗著江都郡王府有恃無恐了?異姓王室,早該連根拔起了。


    魏成晚疑惑地看向他,“什麽一二三,我做什麽了?”


    裴郅眼尾上揚,嘴角溢出一絲冷笑,“話不說二遍,你須記著,我八抬大轎抬進門的人還輪不到你來動手動腳。”


    他再不喜歡寧茴那是他的事,他樂意叫她頂著裴少夫人的名頭也是他的事,她魏成晚的手伸的也太長了。


    聽她提起寧茴,魏成晚臉色一暗,微夾雜著不屑與不喜,寧茴?她算什麽?


    裴郅不耐與她相處,丟下話轉身便走,倒是麵前恢複過來的齊商落後一步,漠聲警告,“安陵郡主,你江都郡王府的麵子可不多了。”


    也是他們世子和少夫人感情不好,如若不然,這江都郡王府的麵子也撐不住她,和他家世子玩兒陰的,這不是關公麵前耍大刀嗎?也不聽聽他們世子什麽名聲。


    不過……世子和少夫人關係差到喝個湯都得試毒,還能把楚笏丟過去,今日又說這些,嗯嗯嗯……男人心海底針,真難猜=.=


    “世子,晚間夜風涼船上尤甚,你還是披上。”齊商說完話便趕上了裴郅,伸手抻開披風,往前了些。


    裴郅擰著眉嫌棄地瞥了一眼,“丟遠些,看著就煩。”


    21.第二十一章


    這兩人都走遠了,魏成晚還待在原地,鶯兒遍尋她不得,一路走過來急的滿頭大汗,“郡主,你可嚇死奴婢了。”


    魏成晚緊緊抓著扶欄,“鶯兒……”


    鶯兒迴道:“奴婢在呢。”


    她偏頭,指尖從自己的臉頰上滑落,微微笑道:“你說我漂亮嗎?”


    鶯兒恍惚了一下,被涼風吹的迴過神,“漂亮,這京都貴女裏再難找出比郡主還要好看的人。”


    江都郡主自小就是個美人胚子,江都兒郎一度奉為神女,每每出行,鈿車驕馬都攔不住那些金鑣玉轡的錦衣少年,隨手的摘花折柳便是才子詩人口中的華美佳篇。


    “是嗎?”魏成晚並沒有因為這個迴答而露出絲毫的喜色,溢美之詞她聽得多了,從未放在心上過,隻是如今受挫叫她難免想找些話來尋些安慰。


    明明她這麽漂亮,這麽有趣,她很適合他啊,他們才是一個世界的人,他們天生就該在一起。


    比起寧茴那樣的嬌小姐,成了婚還惦記著別人的女人好多了不是嗎?


    安陵郡主自打病了一場之後行事詭異言行複雜,鶯兒現在學聰明了,也不再費心費力地去揣測她的心思,反正怎麽猜也猜不著,她還是省省那個心,做好自己該做的便是了。


    她裝作沒看見魏成晚臉上的失落和不解,道:“郡主,咱們往裏頭去,船還得有一會兒才能靠岸。”


    這方小地很快便沒了人影恢複了安靜,寧茴從五步小梯後頭轉出來,頭痛地捂著嘴打了個嗬欠。


    無意間看了這麽一場戲,青青草原很是一言難盡地開口,“宿主,你現在有什麽想法?”


    寧茴認真地摸了摸下巴,想著方才安陵郡主那副撩人心懷的模樣認真道:“裴郅真不是個男人。”


    摒棄其他,安陵郡主那樣可嬌可憐可冷可傲的小妖精,一般女人都不大能受得住好嗎?


    青青草原本意不是說裴郅,但被寧茴這一說也帶偏了,“人家那叫做意誌堅定,好好學學。”


    寧茴搖搖頭,“不不不,青青草原,你想啊,裴郅不喜歡原主,但小說裏原主各種搞事他非但什麽都不說還由著她來,他到完結章被男主哢嚓掉都還是清清白白的身子,如今麵對這樣的傾城美人坐懷不亂不說還反過來劈裏啪啦了人家一頓……這正常嗎?這不正常啊!”


    青青草原被她說的一愣一愣的,“是哦,他還長了一張比女人還好看的臉。”


    寧茴斜了斜眼,“我們是不是遇上女扮男裝的大佬了?”


    青青草原默了默,總算在寧茴的彎彎繞繞裏鑽了出來,“宿主,快閉上你的小嘴巴,腦洞開太大了。”


    寧茴撐在欄杆上,“我明明是合理猜測嘛。”


    青青草原哼了一聲,“就不許人家真是個坐懷不亂的柳下惠?就不許人家正直善良有責任心?”


    寧茴:“……你覺得那些形容詞適合裴郅嗎?”


    青青草原:“……不適合。”


    寧茴吹著風,看著遠處星星點點的漁火,飛鳥從江麵一躍而過,小聲嘀咕道:“說真的,安陵郡主現在心裏肯定也在想,哎呀,這裴郅啊真不是個男人……”


    她聲音小的很,後頭的人隻隱約聽到了前後幾個字,冷沉著聲音問道:“誰不是個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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