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沐看著那個逶迤在地的紅色身影,轉過身,長臂一撈,將她抱在懷中,低頭不語。


    “妖孽,棺槨裏很冷,而我娘,前世今生,不知在其中埋葬了多少年的光陰歲月,紅顏枯骨,墳地荒蕪,沒有任何人陪著她,我安享榮華,她看不到,我位高九重,她看不到,我大婚成家,她也看不到!”


    “她生了我,然後自己躺在這裏,遠離前麵的喜氣洋溢,我成婚,沒有人給我簪上離家一點白花,沒有人聽我哭嫁,沒有人送我出閣,妖孽,你告訴我,前麵為什麽會這麽喜?這有什麽好喜的?”


    說到這裏,顧長生低下了頭,“妖孽,我不快樂,我其實一點都不快樂!你知道嗎,我前世今生兩輩子,之所以這麽不遺餘力的往上爬,就是為了證明我活著,有我活著的道理,雖然我連是生了我都沒見過!但是我還是努力的證明我存在過!”


    “妖孽,稱孤道寡,宏圖霸業,非我所願,我所求的,不過是高堂俱在,上有所孝,中有所鍾,下有所養而已,嗬嗬……我就是這麽貪心,得隴望蜀,貪得無厭……上邪說得對,始終,是不圓滿,我還是不快樂,所以,妖孽,我們不結婚了好不好?我們不要把娘自己仍在這裏好不好?”


    顧長生說到這裏,倉惶的伸手,緊緊的抓住眼前的人衣服。


    “好。”


    “你知道我老爹是什麽打算嗎?他知道神隕之地有危險,他從沒就沒打算過要讓我冒險去那裏找能複生我娘的機緣,他打算等我們大婚之後,就帶著我娘的棺槨離開,找一處埋身地……”顧長生說著,驀然的抬頭,不敢置信的看向倚在棺槨上攬著自己的男人,“你……你剛剛說什麽?”


    “好!”周沐嘴角微勾,抬手擦拭掉她臉頰上的淚珠兒,聞聲開口,“你不快樂,那我們就不成婚,你想高堂俱在得一圓滿,那我們就等到你高堂雙全,可奉養雙親時再成婚,長生,你所求所願,就是我所求所願,我終究是容不得你有一點兒不歡欣。”


    “你……你……可是……我……”顧長生臉上,還有未散盡的酒氣,此時卻有些木訥,愣愣的看著眼前的男人。


    這個男人,總是能說出,最不合時宜的情話!


    讓她無言以對!


    也不知該如何承受!


    “你什麽你?長生,想讓前麵的人此時取消婚期那是不可能的,我們兩人都會成為眾矢之的的,所以,長生,我們逃婚吧!”周沐好笑的彈了彈她的小鼻頭,聞聲開口。


    “逃?逃婚?”顧長生吞了吞口水,艱難的重複著。


    “對!你和我!我們逃婚吧!”周沐點頭,指了指她,又指了指自己,“這樣,他們一個都抓不到,想要發作,也找不到人!豈不是很好玩兒?”


    顧長生看著眼前宛如深潭的黑色雙眸,看著裏麵閃亮亮的一點星光,直覺的跟著他點了點頭。


    逃婚!


    逃婚!


    在天下皆知,舉世皆知的眼下,逃婚!


    她怎麽沒想到?


    啊!不!是她被南皇的身份綁縛住了手腳,沒敢往那方麵想而已!


    不開心,就萬事不可為!


    這不是她要的生活!


    她要鮮衣怒馬,恣意平生,不成想,到了此時此刻,她卻還不如眼前的妖孽來的放得開!


    逃!


    逃!


    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去做能讓自己開心的事情!


    她是誰?


    她是顧長生!


    一生不羈放蕩的顧長生!既然她不開心,那就讓別人也不開心好了!


    顧長生被周沐拉著,躲開守在偏殿外的韓秋和小翠,任由他拽著迴到寢殿,換了一身衣衫,然後兩人簡單的收拾了一個小包裹,找到一匹寶馬,潛身出了天宮……


    上京城中,無數百姓還在對著天宮的方向注目以盼,而寬闊的街道上,一匹馬上,馱著兩個相依的人影,快速的奔馳而過……


    “架!”


    揮鞭,催馬,暗紫色的人小心的護著懷中的女人。


    “妖孽,我那倆爹和你家老頭子知道了,會不會瘋掉?我們這算不算是不告而辭?”懷中,傳來一個低低的女聲。


    “會瘋!不算!我們跟你母親打過招唿了。”暗紫色的氈帽下,男子低笑出聲。


    “呃……好吧!那我們要去哪裏?”懷中鵪鶉似得女人迷茫的開口。


    一轉眼,她們已經逃婚逃到天宮外了,眼瞧著就要出城了,想來,這婚是逃的妥妥的了,可是,他們要逃到哪裏去呢?


    “漠北,北蒙!”頭頂傳來男人低沉的應聲。


    “可是北蒙正在內亂,我們此時插手北蒙家事,將來就算念她能夠不負眾望,終究是名不正言不順,所以我們去不得……”


    “我們是去不得!因為南國的南皇,大周的太子去不得!可是,柳州城的神醫娘子顧長生去得!神醫娘子的姑爺周沐去得!”


    懷中小女人的嘴角抽了抽,這掩耳盜鈴盜的,她喜歡!


    沒錯,她是南皇,可是,拋開南皇的身份,她還是顧長生,是個人!


    “而且,孛兒隻斤念的好友顧長生能去,孛兒隻斤念的師兄周沐更該去,於情於理,我們兩人去北蒙,都是理所應當的事兒!”馬上的男子低頭,再次催馬,對著城門前校驗的守城兵扔下一塊南國儀仗軍的腰牌,就暢行無阻的出了城。


    “也是哈!”顧長生對周沐的話語無從反駁,她突然發現,拋開了南皇的身份,她做什麽,好像都理所當然了起來。


    “還有,北蒙就在漠北,嶽母大人複生的希望不是就在那漠北之北的極北之地嗎?等到我們去北蒙幫完孛兒隻斤念,我們就去那神隕之地探險,說不定我們就能把女神的相思淚給帶迴來,了卻這一樁天大的心事呢!”周沐一邊催馬北上,一邊得意的開口,“這麽以來,既順路,又能了卻兩件心事,還能領略一下北國風光,豈不是三全其美?”


    “是!是!是!哈哈……”


    女子肆意的笑聲,頓時在馬上響了起來。


    饒是寶馬也受了驚嚇,蹄子邁的更歡了,跑的更快了!


    “妖孽,你銀錢帶足了沒?咱們這一路上不會餓肚子吧?”


    “帶足了,我把你嫁妝盒子裏的銀票全收來了!”


    “你!你真不要臉!怎麽不用你的?”


    “沒來得及迴我府上啊!”


    “那你也是不要臉!”


    “架!”


    “……”


    鮮衣怒馬,一騎絕塵而去。


    直到快要到午時的時候,宴席擺下,韓秋和小翠去偏殿喚兩人吃飯,才發現偏殿已經人去樓空,徒留棺槨一尊!


    “壞了!壞了!陛下不見了!”


    “快找!快找!”


    整個天宮行宮頓時一片兵荒馬亂!


    “搜!給我去搜!南國禦林軍聽令!方圓千裏,給我搜個遍!一定要把那個膽敢逃婚的不孝女給我抓迴來!”顧台天在混亂一片的宴席上首,拍桌怒吼。


    “搜!給朕去搜!五城兵馬司,皇城守軍!大周境內,舉國上下,給朕搜!一定要把那個膽敢逃婚的不肖子孫給朕抓迴來!”站在顧台天身邊,周臨帝一張老臉花紅柳綠,怒極而吼。


    無數人聽命而下,焦急的前去搜捕,自然,無果。


    “主上大人,臨帝陛下,那兩人如果一心想逃,就算傾盡天下兵馬,也隻怕難找到他們的蛛絲馬跡!”看著上首的兩人,前來迴稟的一等上將軍蘇武都快哭了,求助的看向同樣坐在上首喝茶的半山先生,卻連一點兒迴應都沒得到。


    “小高僧!”知道自家女兒和女婿的本事,顧台天也顧不得遷怒蘇武了,轉頭,怒目看向安之若素的不戒小和尚,“你不是說紅鸞星動,這樁婚事水到渠成?你不是說六月初八,就是大吉之日?”


    “貧僧是說了啊!貧僧隻不過是少說了兩個字,來年!”不戒小和尚聞言,不慌不忙的接話。


    來年半個月後,來年六月初八……


    “你!”顧台天和周臨帝聞言,當即怒不可揭,卻也無從發泄。


    請期吉日,街道上三軍攢動,從開始的普天同慶,變成了現在的人心惶惶,一時間,所有人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及至過了午時,天宮終於傳來了昭告天下的吉書,請期之禮數全,南皇和太子殿下的大婚之期定在了來年的六月初八!


    來年!


    來年!


    這……一時間,百姓們無語了,這萬眾矚目的國婚,竟然把婚期定在了一年以後?


    這是搞什麽?


    欺騙他們玩兒麽?


    百姓們很迷茫,天宮中上座的兩國剩下的首腦人物很憤怒,你當他們想啊!新郎新娘都逃了,你讓這大婚怎麽成?


    若是逃了一個也就罷了,好歹還有一個留下當出氣筒的,這下可好,兩個都逃了,連個出氣筒都沒給他們剩下!


    “那個不肖女!丟國棄子,竟然敢給我玩逃婚!等我抓到她,定要將她打一頓!”顧台天不斷的轉圈圈,指天對地的發誓,他曆經滄桑,真的很少這麽不淡定。


    “那個不小子孫!竟然也敢逃婚!等朕抓到他!朕……朕……朕立刻馬上撂挑子不幹了!”周臨帝跟著顧台天一起轉圈圈,也指天對地的罵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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