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流、禾,你沒發現麽,薑家人天生屬水,如今歸於水,再正常不過。”


    辛忱低頭,從出現到消失,沒有開口說出半個字。


    倒是陸曉生,挑開車簾,朝著雨中遠去的背影喊了一聲:“薑禾江河,有江河的地方就有薑禾。”


    剛剛爬山馬車的陸衡驚得一個哆嗦,“公子,你怎麽說胡話,是不是又頭痛了?”


    陸曉生卻不解釋,隻是道,“迴年城。”


    往來客棧,索西征坐在椅子上,一動不動。鍾情來時,有些奇怪,“怎麽不換身幹淨的衣服?”


    “無妨。”索西征一是沒心思換衣服,二是反正待會還要出去。


    在客棧裏打探了一圈,鍾懷遠與秦悠迴到了房間,“姐,陸曉生進入城主府後,就再也沒人見過他了。”


    索西征接過了話頭,“城主府,陸曉生裝作頭痛停下,你們走後,他進入了望天閣。”索西征一字一句,“他真的是祭司無咎的師弟。”


    “可惜沒說幾句話,無咎死了,陸曉生開始頭痛,陸衡背著他走了,想必是離開年城,尋醫找藥去了。”


    鍾情有些自責,“我沒想到,斬斷接天鏈薑禾會死。”誠然,薑禾不得不斬斷接天鏈,但逼著她來,卻是有些過了,“我們現在出城去追,或許還來得及。”


    鍾懷遠一臉驚訝,“姐,你如此關心陸曉生的下落,難道就是想救薑禾?”


    見每次一提到薑禾,懷遠就激動不已。當下雖不是好時機,鍾情思量再三,決定說出真相。“趁著大家都在,我也不瞞著了。懷遠,當日你跟秦悠進入爹的房間,我其實是醒著的。”


    秦悠直覺接下裏要說的事會跟爹有關,“情姐姐瞞了什麽,又為何要裝睡?”


    鍾情從袖子裏拿出一封信,“這封信是我爹生前留下的,當日就在桌子上,我趴著裝睡,是為了掩蓋它。”


    鍾懷遠沒看信,卻是問了另一個問題,“那些夢話,是為了阻止我背你迴房間?”


    “是。”鍾情知道,當日自己裝作思念爹娘,騙過了懷遠,是她不對。


    鍾懷遠感覺有些受傷,生平第一次感知到姐姐的柔弱,想要護著她,縱容她,可一切竟然是姐姐裝的。


    索西征看著放在桌上的信,並沒有拿起它,要是猜的不錯,裏麵大概會提及驚鴻劍。結合鍾情前後的反應,鑄劍公子的死恐怕真的與鍾無垢有關。


    秦悠最先拿起了信,拆開。


    “我鍾無垢一生,做了兩件引以為豪的事,一是在望天崖,正邪聯手,阻擋了四海水;二是創建了無垢山莊,給了一方百姓安穩的生活。”


    “一生坦蕩,無垢無塵,奈何老來德行有虧,做了兩件違心之事。一是誤殺了鑄劍公子,二是冤枉了薑禾。”


    “明知送來驚鴻劍消息的人別有居心,我還是去了。明知那一刀與薑禾無關,我還是選擇冤枉了她。”


    秦悠看完信,愣愣的不說話,內心莫名有些恐懼,那個別有居心之人,真的會是爹?


    倒是站在秦悠身側的鍾懷遠,忽然大笑了起來,“真好,你跟爹都是明白人,唯有我是個傻子。”


    “懷遠,我不是有意要瞞著你的。”


    “他那次的傷,是因為搶驚鴻劍。殺人奪劍,沈夫人沒說錯啊,哈哈哈……”鍾懷遠漸漸發狂,自己背負著一個假的仇恨,真正有仇的人卻早就放下了,真是可笑。


    鍾情有些氣,“你什麽時候才能明白爹的苦心,他不惜做下違心之事,不過是為了天下與無垢山莊的安穩。”


    鍾懷遠一把將驚鴻劍重重扔到鍾情身旁,“他從來沒相信過我,他信的是你,劍給你,無垢山莊也給你。”


    話落,竟是不管鍾情怎麽唿喚,鍾懷遠不管不顧地走了。


    索西征看向鍾情,“不管那個別有居心的人是誰,昆侖派沒有一統江湖的野心。”


    “西征時至今日都沒有繼承昆侖派掌門之位,我明白的。”


    秦悠忽然明白過來,原來大師兄跟自己的想法是一樣的,都曾懷疑過爹,她頓時覺得身心俱疲,“大師兄,我們迴昆侖吧。”


    街道上,年月一出現,跪拜前行的年城人猶如有了主心骨,變得井然有序起來。


    年月穩坐高頭大馬,聲音用了內裏,傳達給了每個人,“老弱婦孺迴家,準備過日子。年輕力壯的,跟我一道維持年城秩序。”


    當下,年城人不亂,才能應對外麵的挑戰。好在經曆了冰封,大家隻會更珍惜往後的生活。如今,不需多說,會一致對外。


    年月走到年掌櫃的身前,“年福,年年說你的客棧會很熱鬧。”


    年掌櫃拱手一禮,“魚龍混雜,需要身強力壯的月護法去鎮場子。”夫人生產後,他由城主府的管家變成了往來客棧的年掌櫃。這事,知道的人不少,但也不多。


    知情人隻當他老了,辭了管家,盤下往來客棧養老。其實,他依然是管家年福,往來客棧不過是城主府的一雙眼睛,為了眼觀四路,耳聽八方。


    年月走進往來客棧,往大堂裏說書人的位置一坐,氣沉丹田,聲音渾厚,“想必大家都知道,年城一直有留不過三日的規矩,希望諸位明日記得及時離開。”


    一片嘩然,差點忘了這個規矩。可如今的年城,單憑一個年月,能把他們怎麽樣?


    見底下人不服,年月直接道,“你們當中誰武功最高,跟我打一場。”跟一群人磨嘴皮子,不如與高手過招,這是他年月擅長的。


    第106章 來聽書


    好一個不服打一場!


    有人正要自告奮勇, 年月忽然想到出門前年年囑咐的話,隻見他清了清嗓子, 接著道“連薑禾都打不過的人, 就不要來了。”


    幾雙躍躍欲試正要往前的腳頓時縮了迴去。


    “月護法, 打打殺殺多傷和氣,不如喝茶聽書。”來人慢條斯理, 搖著一把不合時宜的折扇,正是去而複返的陸曉生。


    有人驚喜道,“是陸公子。”


    年月看著陸曉生, 似乎有些熟悉, 一時又想不起來。陸公子, 是誰?隻見那陸公子已經先開了口,“月護法,闊別多年,在下陸曉生。”


    “竟然是你。”年月抽了抽嘴角,小時候一起長大的同伴,自己修煉武功, 他修習占卜, 分道揚鑣, 日漸生疏。後來聽聞他犯了族中規矩,被處以白灼之刑, 流放千裏,自生自滅。


    想不到,逍遙門三公子之一的陸曉生, 真的是他。以前自己也懷疑過,可並沒有放在心上,天下同名同姓的人何其多,何況,當年的陸曉生隻是個不起眼的小角色。


    年月咳嗽一聲,“往來客棧如今沒錢,請不起說書先生。”


    年掌櫃張嘴正想附和,不料樓道口忽然衝出一人,把錢袋往年福身上扔去,“本公子有的是錢,今日就要聽書,好酒好菜盡情上。”


    正是怒氣衝衝,看什麽都不爽準備自暴自棄的鍾懷遠。


    有一就有二,不差錢的人,充滿好奇心的人,一心想挑事的人,紛紛效仿,給錢占位,生怕落在別人後麵。


    陸曉生走到年月身旁,“民意難違,月護法請讓座。”


    年月蹭的一下站起,“我看你能說出個什麽花樣來。”


    年月走到了年福身邊,嘀咕了一句“我們沉睡了這麽久,待會無論他說什麽,我都有一種任人宰割的感覺。”


    “可打開門做生意,你情我願,除了留不過三日,年城可沒其他霸王條款了。”年福摸著堆在桌子上的錢袋子,兩眼放光。趁著旁邊人不注意,小聲說了句,“要不,派人把年年叫過來?”


    年月想了想,真沒麵子,他這個右護法出來辦事還要勞煩左護法大駕,可如今放眼整個年城,知道消息最多的就是年年了。


    麵子事小,年城事大,隻見他淡淡地道,“去吧。”


    陸曉生往那一坐,開口就道,“恭喜諸位,劫後餘生。之前的水禍,如今的旱災,死傷無數,有幸活到今日,給大家說說我的故事,是非對錯自有時間來驗證。”


    “我陸曉生雖然是逍遙三公子之一,但實際上是年城人。”


    眾人心底詫異,之前陸公子做出了那麽多針對年城的事情,想不到時至今日還會承認自己是年城人。


    年月麵無表情,不吭一聲,不反對也不支持,這種認祖歸宗的開場白,後頭肯定有陰謀。


    “我與祭司無咎同門,對了,想必大家還不知道,無咎已經死了。”


    前來送茶水的小二忽然打翻了杯子,猜測是一迴事,證實是另一迴事,隻要城主府不對外公布,他們心底總還保留了一兩分希望的。


    可心底的希望就這麽猝不及防被人輕輕挑破。


    “無咎死了?”


    “怎麽會呢,年城不是已經解封了嗎,其他人都安然無恙啊!”


    …… ……


    “月護法,這是真的嗎?”


    嘰嘰喳喳的人群,忽然有人點名問到了年月頭上。年月看了一眼陸曉生,充滿了涼意,“祭司確實已經不在人世,他是為了天下而死。”


    陸曉生喝著杯中茶,看著底下眾人的熱鬧,不免又想到他從一小隻那得到的最後一個片段。


    是無咎與薑遲的對話,在殺了一小隻,拿迴神識的時候,已經探聽到一二,不過是斷斷續續的。如今,無垢死了,對話得已補全。


    “就算你我閉關,耗盡心血,改了薑流的命格、容貌,但薑禾,改不了。”


    “就當從來沒生過她。”


    “你當著決定要那麽做?”


    “當真。”


    “若有一天夫人知道了,也不後悔?”


    “絕不後悔。”


    “那就從冰封年城開始吧,至少能延緩旱災的蔓延速度。”


    薑遲走後,無咎撫摸著一小隻,自言自語,“師弟,如果你看到這一切,是不是會很高興?你當年的預言沒有錯。”


    陸曉心底一歎,師兄終於承認自己沒錯了。可惜,沈家莊那些老家夥看不到。薑遲這個人還真有意思,為了保住沈年的性命,苦苦隱藏薑禾的身世。又為了給薑禾爭取時間,不惜冰封年城,真是可悲可歎。


    耳邊又響起無咎死前的那句話,“我沒錯,你也沒錯,錯在生不逢地,算不逢時。”


    生不逢地?不,生在年城有什麽不好?那些曾經壓製他的人,早已不複存在。


    算不逢時?不會,他陸曉生自然可以活到見證自己預言的那一天。


    陸曉生喝了一口茶,繼續道,“修習占卜,試圖偷窺天機,扭轉乾坤,我們這類人注定是要為自己的預言付出代價,無咎算是死得其所。”


    年月一笑,“那你有想好,自己要怎麽死了嗎?”


    “千年以前,我就占卜出旱災,並為此付出雙眼神識,從此再也不能預測的代價。可蒼天有眼,不僅證實了我所說的一切,而且還迴了我的神識。我打算成為年城的下一任祭司,老死在此,不知城主府敢不敢接受?”


    底下有人道:“陸公子此話當真?”


    “我以為他是來找茬的,卻成了年城的幫手,發生了什麽?”


    地煞麵有不甘,大聲道,“我還想成為年城下一任城主呢,不知年城人敢不敢接受?”嗯,他的胃口比陸曉生的大多了。


    “你這麽老,恐怕當不了城主的兒子。”年年大步踏入客棧,先迴了北煞的問題,這才看向陸曉生,“至於陸公子,想老死在年城,看在你出身的份上,我們勉為接受。”


    陸曉生還沒說什麽,地煞氣得跳腳,“就薑遲那樣,哪有為人父的資格?”


    在望天崖,聽了沈年與薑遲的對話,知道內情的人,笑出了聲,心想地煞這句話說得沒錯。


    年年微微一笑,慢悠悠地道,“我口中的城主是鑄劍公子,薑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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