淌落紅霞的血珠和一隻素白晶瑩的玉手形成了強烈的對比。那隻手,好像一件鬼斧神工的藝術品,真正的膚如瓊脂美玉、骨若白玉青蔥。

    手中拿著那顆能夠生死人肉白骨,令天下人瘋狂的寶丹,她看也不看,就要將其打入我的體內。

    就在這時,我終於感到了力量的迴歸。於是我艱難的開口,道:“姑姑,你無需如此,我已經不可能活下去了,你還要用這顆血丹去衝擊更高境界……咳咳……你這樣,我就算死,也不會瞑目的……”

    女子毫不在意,她眸光深邃,懾人心魄。她盤坐於虛空中,與道相合,巋然開口道:“無妨,到了這等境界,突破隻能靠悟,外力已經起不到多大的作用。”

    我知道,她隻是在安慰我。

    我笑了。生死關頭,反而一片灑脫,道:“好久沒有見到姑姑了……我有好多話想跟姑姑說……”

    “顏兒沒有見過父母,姑姑就是我的再生父母,姑姑待我視如己出,顏兒自知大恩,今生無以為報,來生,做牛做馬,也要報答姑姑的恩情……”

    “姑姑,答應我,我不在了,姑姑不要難過,好嗎……咳咳……”我一邊說話一邊咳血,鮮豔的血將身前的甲胄都染紅了。

    “我不會讓你死的。”她似是不願多言,隻是強行將那顆價值連城的神凰血丹煉化進我的體內。我無法動彈,隻能被動接受。

    將最後一縷精血煉化,她的身形不動如山,眸子徹底暗淡下來,爾後恢複了常色。

    我知道,她失敗了。

    人力終究難以逆天——我被一箭貫穿心髒,又被那支箭上的殺機絞碎了全身經脈,縱是神來了也迴天乏術。

    漫天大火和驚世異象全部消失,代表她不再繼續運功。

    這一刻,沒有霞光蔽體,我看到她玲瓏曼妙的身軀和血紅色的長裙。

    她將我抱在懷裏,靜靜地看著我,不發一語。

    我顫抖著手撫上她帶著輕紗的側臉,艱難地說:“姑姑,可不可以摘下來,給顏兒看看……”

    女子點頭,將薄薄的紗巾摘下,露出了一張豔冠天下的容顏。

    時間似乎就在這一刻靜止了,所有聲音都戛然而止。戰場上,所有人都呆住了,在一瞬間都默契的閉上嘴巴,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沒有人說話,隻有遠處的風在嗚咽。

    這一刻,隻有我笑出了聲,嘴角上揚的同時眼中

    卻留下了兩滴晶瑩的淚珠。十六歲便習得旁人一生也無法得其精髓的七絕,我是何等的聰慧,怎能不明白一切?

    我如釋重負,這一刻,沒有臨死前的恐懼,隻有對生的感悟和對死的從容。

    “原來如此……”我在笑,卻笑得分外淒涼。

    我早該想到的,姑姑這樣的人,定然是驚天動地的人物。隻是我一直自欺欺人地不願承認,你就是瑾陵妃。

    生命的最後一刻,我才幡然明曉一切,才放下了困擾我一生的執念——這麽多年過去了,世上仍舊流傳著那個名字——那個曾經光芒萬丈死後卻未曾歸於塵土的名字。我知道,錯在生不逢時,我隻能淪為那個人的陪襯。可我本就是人中龍鳳,又怎會甘心平庸?

    可笑我執著了一生,到頭來卻是和自己鬥了一生。

    “全軍衝鋒!!!”遠處,喊殺聲震天。

    萬軍衝鋒,殺氣淩霄,刀光劍影,屍橫遍地。

    對麵,祁皇重傷,祁國群龍無首,已是節節敗退、潰不成軍。

    反觀翳國大軍,雖是浴血搏命,卻愈戰愈勇。有一個超級強者坐陣,所有人都信心倍增,大有橫掃敵方萬軍之勢。

    戰場上,屍骨盈山、血流漂嚕。如一片浴血的修羅之地。

    這裏,充滿了硝煙和殺戮的氣息,鋼與鐵鑄成的是天下大同,血與骨堆出的是太平盛世。

    江山如是,分久必合。最終留下來的那個才是真正的王者,才能夠君臨天下、青史留名。

    “你還有什麽願望嗎?”女子環抱著我柔若無骨的身軀,輕聲問。

    我輕輕搖頭,唇瓣已然變得蒼白,身軀也已開始漸漸冷卻。

    我沙啞著嗓子無力而艱難地笑道:“可惜,我終是沒能替他打下十五座城池。這一次……我失言了。如果非要說有什麽願望,我希望……天下盡歸他手。”

    “如你所願,我定為你達成。”她抱著我,長身而立,如入無人之境,一步一步踏空而去,留給眾人的恐怕隻有一個高不可攀的背影罷。

    戰場上,殺氣衝霄,喊聲震天。殘屍與斷戟散落各處,在馬蹄嗒嗒的踏落聲中化作肉泥。鮮血淌滿了赤色的大地,各種聲音混雜在一起譜出了一曲撼天動地的熱血悲歌。

    女子一襲紅裝,背負青天,踏空而行。她眉目如畫,氣質空靈,超然物外,不履塵世,飄渺而悠遠,讓人憑空生出一種咫尺若天涯之感。

    她姿容無雙、深衣重裳、風華絕代、睥睨天下,如九天玄女臨世,讓天上的皓月都黯然失色。

    她集美貌與力量於一身,不僅是一個絕代佳人,同時還是一個蓋代高手。她的強大,所有人都有目共睹。雖美豔不可方物,卻難以讓人起心動念。

    因為,在這個世界上,強者,雖不能抬手間摘星捉月,卻可以在一念間移山填海。說其俯瞰天下,傲視蒼生也不為過。這樣的人,和凡人無疑是仙凡之別。試問,有哪個螻蟻,敢覬覦九天上的神明呢?

    祁皇白堯禦駕親征,卻慘敗而歸,拖著重傷的軀體狼狽逃迴了宮中,暫居於重華殿。

    太皇太後急急來探,喝退了四下眾人後,握住祁皇骨節分明的修長手指,禁不住泣下如雨。

    看著自己優秀的兒子,她淚眼婆娑。因為這個兒子,她成了母儀天下的皇後,又以其極為爭氣之故尓,先皇逝世過後,更是成了總攬大權的太皇太後。祁皇白堯,一直都是她的驕傲。她給了他生命,他卻給了她想要的一切。

    白堯繼位後,廢舊製,立新政,一展抱負,如飛翔的雛鷹,一擊衝天。他用他的雄才大略,短短幾年間就讓祁國的疆域和領土拓寬了三分之二有餘,擁有了一爭天下的權勢和地位,再也不是那個受人欺淩卻隻能忍辱負重的小國了。

    他是個賢明的皇帝,是亂世中的明君,他將祁國治理地井井有條讓百姓如生在太平盛世之中。他是天生的王者,他是為壯大祁國而生的,他是祁國強盛的希望所在。

    此刻,看著兒子麵色憔悴地躺在那裏,她悲從中來。

    “是她嗎?”三個字,問地異常艱難。誰能想象到,堂堂太皇太後,主掌中宮大權,此刻說話卻帶著一絲顫音。

    她不願迴憶起那個夢魘之夜。那個夜裏,她差點就失去了心愛的兒子。好在,失去了一切,兒子還活著,別的,都已經不重要了——隻要兒子還活著,一切都可以重來。

    祁皇臉色蒼白,看向自己的母後,想起十年前的那場浩劫中,母後正巧在別苑靜養,故此才僥幸避過了那場浩大的劫難。

    如果當初沒有做出那個讓他追悔半生的決定,是不是一切都不會發生?可是沒有如果。他是天子,一切都要以天下人為己任。即使再來一次,他依舊會那樣抉擇。

    想到這裏,他苦笑著點頭。看著母後瞬間變得煞白的臉色,輕聲道:“她已經對我手下留情了,否則那一箭足以

    要了我的命。”他的聲音,溫和中帶著一絲磁性,讓人如沐春風,平靜地好似在說著一件與他無關的事。

    強者出箭,靠的是神識鎖定,又怎會偏差半分?更何況,他當時已經感受到了他的殺意。

    因為傷口入箭太深,所以血流不止的原宥,他的臉上沒有一絲血色,本來就白皙的一張俊臉此刻看起來分外蒼白。他的唇色,青中帶紫,看起來分外淒涼,讓人看了忍不住黯然。即使這樣,仍掩蓋不住他一身的儒雅氣息。他如一個天生的貴族,高貴優雅,溫潤如玉,和帝天的強勢與淩厲完全不同。

    聽到此句,太皇太後忽而麵露喜色,仿佛抓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一樣,急切地道:“她會對你手下留情,說明她還是下不去手。或許她還愛著你……一個女人若是動了真感情,是不會輕易放下的。”

    畏懼的種子早在十六年前就已在這位位高權重的太皇太後心中埋下,此刻早已根深蒂固。她根本就沒有與其傾盡天下博弈一場的想法,隻是一味地去逃避。

    “母後,你錯了。”祁皇搖頭,看著瀕臨崩潰邊緣的母後,輕歎一聲,雖不忍心再刺激她,卻不得不告訴她:“這個世界上,沒有人比我更了解她。她是那般決絕狠烈的女子,她的心裏,容不下一絲一毫的背叛。當年我在關鍵時刻放棄了她,她隻會恨我至深。”

    他從不說謊。況且,他不想為了安定母後的心而欺騙他,更不想讓她沒有心理準備承受這一切。

    看著母後瞬間變得蒼白的容顏,白堯雖不忍心,卻還是一字一頓,道:“之所以沒有一箭射死我,隻因她不願讓我死得這麽容易,僅此,而已。”

    他每說一個字,就如暮鼓晨鍾生生敲擊在太皇太後的心口。她的雙目變得空洞而黯淡。這些話,對於年過四旬的她來說,太過殘忍。昔日的一切,就如夢魘一樣縈繞在她的腦海。這些年來,每每午夜夢迴,那場不滅的大火,那千千萬萬百姓的魂一直在糾纏著她。昔日的一切一切,她永遠也忘不了。正因如此,這些年來,她的身體才會越來越孱弱,最近幾年更是每況愈下,吃多少補品都不見轉好。此刻,她潸然淚下,喃喃自語,道:“十六年前的恩恩怨怨,都已經過去那麽久了,死了那麽多人,還不夠嗎……”

    難道真的要覆了這天下,她才會善罷甘休麽?

    第二卷:權埶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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