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洪太守的新兵進城了,一路上威風的很,帶著好多輛大車,裏麵裝滿了從鳳山到鳳陽郡城一路上有些名氣的土匪的腦袋。


    那些被殺的,都是你的人?”


    夜下,劉宅,穿月白衣的楚師兄,以瀟灑的姿態,斜靠在屋簷上,背後正是一輪明月初生,映得他更顯仙風道骨。


    也看的下方的劉如意一陣搖頭。


    這位楚師兄啊,什麽都好,性格也好,也不恃強淩弱,心思單純些,據說是墨霜山修行一道的天才人物。


    但就是這作風...


    也不知道跟誰學的。


    不管做啥事,都要先挑一番,就像是現在這樣,要選個最能襯托出自己修士身份的環境出場。


    他似乎對於自己修行的身份很看重。


    而且以此為榮。


    不過這也不算是什麽壞毛病,修士嘛,都比較看重臉麵名聲。


    據說東土凡塵其他國度裏,有些凡塵中人,想要討好某個修士,便以這個修士的故事為藍本,稍加潤色,寫些有趣的書,把修士吹捧一番。


    為此還專門養活了一批耍筆杆子的。


    這就是投其所好。


    很低級。


    但很有效的手段。


    而這會聽到楚師兄好奇的詢問,背著個小包袱的劉如意搖了搖頭,輕聲迴答說:


    “那些不是我的人,是替二王子養的,說是以後圖謀大事時可用,但可惜,那位王子許是不懂事到臨頭須放膽這個道理。


    麵對老國主的親衛圍了府邸,竟乖乖的束手就擒,卻把我如意坊,賣了個幹幹淨淨。”


    “那看來,如意師弟押寶的眼光,確實不怎麽樣。”


    楚師兄身形一閃,似在月下化作一道流紗消散,又在劉如意身側浮現,他帶著勸誡的語氣,拍了拍劉如意的肩膀,似是安慰的說:


    “不過這也怪不到如意師弟頭上,你一不會望氣堪輿,二不會搜魂奪魄,哪裏能知道,那二王子是個扶不起的人呢?


    罷了。


    現在既然已下定決心,就不要再想了。”


    說到這裏,楚師兄突然向後看了看,像是感覺到了什麽,他迴頭對劉如意說:


    “有大隊人馬,往如意坊市來了,應該是為你來的,你要和他們說幾句話?還是現在就隨我走?”


    “沒什麽好說的。”


    劉如意緊了緊身上的小包袱,他迴頭看了一眼夜色籠罩下的劉宅,說:


    “我不想聽他們作為勝者對我的嘲諷,也不想看那些如狗一樣趴在我眼前的人,如今耀武揚威的樣子。


    贏下我的,不是他們。


    他們甚至連上桌的資格都沒有。


    所以,讓無知的他們,享受這無知的勝利吧。”


    他低下頭,握緊了拳頭,又摸了摸左手上的白色孝帶,輕聲說:


    “送別人下黃泉前,總得給他們吃飽飯,今夜這狂歡,就是他們的最後一餐。


    如我劉家這般,就算倒了,也不會悄無聲息。


    這些滿腹貪婪的野狗們,是給我弟弟的祭品,心狠手辣的洪老狗,會親手把祭品,為我弟弟送過去。


    除了輸,我沒什麽遺憾了。”


    “走吧,楚師兄。”


    劉如意在微涼的夜裏,大步向前踏足,他說:


    “凡人劉如意今日已經死了,帶走了他在凡塵中所有的恩怨,接下來,我該作為一個修士活下去了。”


    “行吧,走。”


    楚師兄也瀟灑,隨手一揮長袖,一架如王六福那般的木鳶,就溜溜轉轉的從袖中飛出,繞著兩人轉動一圈,最後停在劉如意身前。


    這木鳶,似乎是墨霜山內門修士的標配。


    用作長途代步,偶爾能參加低烈度的鬥法戰鬥。


    不過比王六福那隻仙鶴木鳶,楚師兄的這隻木鳶外形,就顯得更霸道一些,通體黝黑,雙翼做翎羽裝飾。


    前方頭顱被塑成兇狠鷂鷹,鳥喙鋒銳,兩顆藍寶石作為木鳶的雙眼。


    身下有靈活利爪,在月光下散發著寒光。


    “如意師弟乃是凡人軀體,平日又養尊處優,受不得挪移妙法,怕會被壓碎經絡,隻能前去城中神符處,用挪移陣法去墨霜山附近。”


    楚師兄摸了摸自己這威武木鳶的腦袋,對劉如意說:


    “既是正式拜入山門做內門弟子,這禮儀便不能馬虎,到山下後靜等數月,待掄才大典開始,便要正式拜山。


    以雙足走過九百階梯,顯心中誠摯。


    我也得給師父提前通報一聲,給師弟你入門時,將一切安排妥當。


    咱們墨霜山人丁不興。


    每一個內門弟子入門,都是極重要的事,雖然掌門已閉關多年,但最少也得三位長老中的兩位,出麵做傳承鑒證的。”


    劉如意點了點頭。


    仙家宗門規矩大這一點,連凡人都知道。


    尤其是墨霜山位列仙盟三十三宗,雖然隻是末流,但該有的步驟,一樣都不能少。


    他坐在鷂鷹木鳶背後。


    楚師兄手指一招,那木鳶便拍打著翅膀,如駕著風一樣升騰起來。


    楚師兄自己不坐木鳶,他周身靈氣流轉,化作一團雲霧承載,背負著雙手,就那麽輕飄飄的浮到空中。


    長發在身後舞動,極顯出塵之氣。


    存真境的修士,已可以騰雲駕霧,但這個境界的騰雲駕霧,除了彰顯身份之外,並無太多神異。


    同為存真修士的王六福,就不搞這些花活。


    他每一次現身,都是坐著靈石驅動的木鳶,從不消耗自身靈力,幻化無用雲霧來做排場。


    “內門弟子有門規束縛,如意師弟雖和我墨霜山有淵源,但想來也不太懂這些,便由我來給如意師弟講解一番。


    現在記不住也沒事。


    反正這條條門規,入門後都要背誦的。”


    楚師兄真是十足的熱心人。


    他帶著木鳶和劉如意,一邊在夜色中,往鳳陽郡城的挪移神符處飛行,一邊很是詳細的,給劉如意講解門中規矩。


    劉如意雖說再無牽掛,但這會也很是失意,不過還是強打起精神,用心記憶楚師兄的講解。


    在任何地方,規矩都很重要。


    而對於他這樣商人來說,從規則中尋找漏洞,再加以使用,已是一種本能。


    兩人就這麽一人說,一人聽,於夜空月下,劃過郡城天際,如意坊市那邊已經熱鬧的很,鳳陽郡城又並不廣大,因而嘈雜聲不絕於耳。


    但這一路橫穿過來,卻無人發現夜空中的兩人,皆因木鳶上的隱匿符記被開啟,凡人雙眼根本看不得。


    越靠近郡城挪移神符之處,劉如意心中便越是平靜。


    他也是個有決斷的。


    幾息之後,木鳶拍打著翅膀,在微涼的夜風中,往前方街道邊緣的仙盟神符所在降下。


    隻要越過這條街,去到對麵,交了仙錢一枚,便可以用神符挪移離開。


    “走吧。”


    楚師兄也降了下來,伸手揮了揮衣袖,往前行走一步。


    劉如意最後一次,迴頭看了一眼身後被夜色籠罩的城市,也跟著師兄向前一步。


    “嗡”


    刺耳的嗡鳴,帶起炸街的沉重音效,在街角響起,如悶雷一般。


    同時引起了兩人注意。


    他們向外側看去,就見一輛模樣古怪的“鐵馬”,以兩個快速轉動的輪子撐著,在排氣管發出的震動中,撕開夜色,衝入寂靜的街道。


    機車前方的大燈照耀出耀眼的光柱,將街邊兩人照亮,將他們的背影拉得老長。


    楚師兄無所謂了。


    這點光源,影響不到他的視力。


    他帶著一股好奇,看著那朝著兩人疾衝過來的機車,而劉如意就不行了。


    在強光下,他本能的舉起左手,遮住眼睛,從指縫向外看去。


    在那迎麵而來,根本看不清的光源裏,隱約能看到一個人,騎在那鐵馬上,雙手扣著車把,帶著個怪模怪樣的護目鏡。


    距離兩人十米處,江夏猛地扣動刹車,左腳撐在地麵一瞬,身體發力,將機車改變方向。


    “撕啦”


    快速旋轉的車輪,在青石磚上擦出拉長的火花黑印,最後以一個瀟灑的九十度轉頭,穩穩停在街道中央。


    江夏活動了一下肩膀,左腳一撥,撐子打氣,騎士起身。


    將一隻香煙叼在嘴角,又將臉上的護目鏡摘下,看也不看的隨手一拋,正好掛在機車把手上。


    他伸手拉了拉衣領,向前走動一步。


    身上的風衣搖擺間,停在楚師兄和劉如意身前七米。


    “我,叫江夏!”


    他指了指自己的臉,看也不看楚師兄,目光鎖定在背著包袱的劉如意身上。


    兩人是第一次見麵。


    在四目相對時,江夏看到了一張皺起的臉,也看到了劉如意雙眼中燃起的火花,就像是一股將熄滅的薪柴,又被淋上了一層火油。


    於是,江夏再丟下一把火。


    他低下頭,左手護住右手,隨著雕刻著烏鴉浮雕的音色打火機清脆的響動,給嘴角叼著的香煙點上火。


    紅色的火光在夜中跳動一絲,還有江夏冰冷的聲音,再次響起。


    “你那個廢物弟弟劉寶...


    我殺的!”


    看著劉如意扣緊拳頭的樣子,老江嘴角露出一抹真摯的笑容,吐出一口煙圈,輕聲說:


    “我和寶爺的帳算清楚了,和你如意坊的帳,今晚就理清了,但如意兄,你這樣子,是要遠行,對吧?


    就這麽拋下一切,像是個沒骨氣又被欺負的垃圾一樣,哭著跑迴老爹那裏要糖吃?”


    “你...”


    劉如意雙眼噴火,他向前一步,正要說話。


    卻見楚師兄伸出手,擋住了他。


    在他修長的右手上,已帶上了一副青色的手套,似是蠶絲勾勒,上有符記閃耀,也不見楚師兄如何動作。


    便有青色如劍的光,列於兩人身前。


    “他在激怒你。”


    楚師兄低聲說:


    “鬥法裏很低級的手段,別上當,有我護著,他不敢動手,去!去用挪移神符,離開這!”


    “喲,哭哭啼啼的乖寶寶這就要走了。”


    楚師兄的話,沒避著江夏,他聽得清楚,卻也不做阻攔,隻是大口噴出一縷煙氣,對轉過身的劉如意喊到:


    “我本以為你是個難纏的對手,但你卻讓我很失望,如意兄,你一個七尺男兒,仇人就在你麵前,連打架的膽子都沒有嗎?


    我今晚來這裏,是很真誠的,想和你算一算我們之間的賬。


    就你和我。


    兩個凡夫俗子。


    你...


    就這麽怕我嗎?


    你就不想知道,我幹掉劉寶的時候,他對我說了什麽嗎?


    你知不知道,劉寶死的很痛苦,我狠狠的折磨了他!他哭的像是個小女孩一樣,又可憐,又無助,十足的軟蛋樣子!


    你知不知道,他崩潰的時候,喊得是誰的名字?


    你知不知道,他在帶著可怕的痛苦,臨死的時候,期待的是誰...把他從絕望中救出來?”


    江夏取下香煙,丟在地上,一腳踩滅。


    他大聲說:


    “你讓他失望了,劉如意!


    你救不了你那廢物弟弟,就像是你現在,救不了你的如意坊。


    滾吧。


    以敗犬的身份滾吧。


    你。


    不是我期待的那種對手。”


    說著話,江夏轉過身,很是不屑的朝著旁邊啐了一口。


    輕蔑的說:


    “連親人都保護不了,甚至不敢親手為兄弟報仇的男人...真垃圾!”


    “砰”


    江夏走出三步,身後傳來重物墜地的聲音。


    讓他嘴角勾勒出了一抹得逞的笑容,他迴過頭,就看到劉如意正從腳下的包袱裏,取出幾個古怪的玩意。


    “就你和我!”


    坊主慢慢起身,將那些東西那在手裏,啞著聲音說:


    “兩個凡人!在這裏!隻能活,一個!”


    “唰”


    大口徑左輪如變魔術一樣,在江夏手心轉了一圈,穩穩停住,他用槍口擦了擦額頭,再抬起頭時,臉上便無一絲笑容。


    “好!如你所願。”


    “喂,那邊的修士帥哥,你聽到了,我兩已說好了,這是凡人之爭,天上有東西盯著你呢,千萬別插手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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