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州的冬天,寒冷幹燥,稀風,疏雨。


    抱劍台上,正值未時,是一天中日光大盛之際。


    然而,眾人皆有所見。


    在那九品繡衣舉劍之時。


    有風,自高天而來!


    卷起雲霧如海浪般翻湧沸騰。


    忽而間,又垂落地麵,如蒼穹怒號,攜磅礴之力傾軋而至。


    高高劍鋒之上,雲消霧散,青鬆折腰。


    眾人甚至的馭起靈氣,以穩住身形。


    片刻後,風停靜止。


    在場之人,無不色變。


    劍試乃展露劍招劍勢之場所,諸人亦未輔以靈氣


    如那楚鳶,一手黎山風雨劍,其劍勢便讓人宛如身在盛夏暴雨天。


    若是輔以靈氣加持,其劍勢作風,劍氣化雨,威能定然難以想象。


    然而這九品繡衣,更讓人捉摸不透。


    眾人未曾感受到劍意劍試,卻見他一劍招來狂風,又無靈氣法術之跡,實乃駭人聽聞!


    台下之人已是如此,台上的劍廬長老則要鎮定很多。


    他看不透江南的劍勢,亦不通其劍意之道。


    可謂平生僅見。


    不由微微點頭,“大千之界,無奇不有,此招何名?”


    見狀江南心中一喜,表麵卻不動聲色,道:“稟長老,此劍唿風。”


    他本就不通劍道。


    靠著神通唿風才由此威勢。


    賭的就是,世間神道遁隱不顯,即便百年修為莫測的劍廬長老。


    也看不透神通奧妙。


    而誤以為唿風乃劍招劍式。


    看此時眾人反應,他知道,自己賭對了。


    有極大可能,通過劍試。


    其餘人自然不知江南心中所想。


    隻心道又出了一個劍道妖孽。


    除了一人。


    角落中,墨袍男子低著腦袋。


    滿眼皆是不屑。


    其他人不懂神道,他卻有所涉獵。


    他自然認出方才的風暴,依稀有神道神通跡象。


    別人眼裏的劍道天才,在他看來隻是招搖撞騙罷了。


    但他現在,明顯有更大的苦惱。


    那便是,那晚在密室偷聽他與劍奴談話的,究竟是何方勢力?


    難道是那九品繡衣?


    不,不可能。


    那時他正在與縣尉對峙,


    另一邊,劍試繼續在進行。


    江南下台後,便掏出名冊,對照著上台的人,一一進行比對。


    除了楚鳶兒,還有好幾人值得注意。


    他的兄長楚河,同樣來自黎山,一手開山劍勢,實力七品;


    李柏言,君子劍勢,七品仙道劍修,來自羽化仙宗。


    白羽,霸道劍勢,八品武道劍修,散人;


    以及,夜燁,七品仙道劍修,散人。


    當身穿墨袍的夜燁從角落走上台,江南瞬間雙目一凝。


    這人,就是那晚驅使劍奴,偽裝店小二,挑起自己與縣尉矛盾之人。


    江南嘴角裂開笑容。


    他向來睚眥必報。


    時間緩緩過去,天色漸暗。


    數百人的劍試也接近尾聲。


    最後,公布結果。


    楚鳶兒兄妹,江南,夜燁,以及上麵提到的白羽,李柏言,還有一位則是未曾露麵的劍廬劍癡。


    攏共七人。


    其餘人無不一臉失望,心灰意冷地下了山。


    宣布結果後,一名劍廬劍生將他們六人帶至另一座劍峰,安排住宿,歇息。


    明日將由劍廬長老帶領,前往劍廬禁地劍塚,參悟劍意劍招。


    ……


    深夜。


    劍廬寢房。


    和他們一貫的風格一致,房間內陳設簡單。


    一桌,一椅,一床,便再無其他。


    江南盤腿於床上,強忍著去找夜燁友好交流一番的衝動,腦子裏思索著明日的計劃。


    按照規定,劍塚滯留時間最多三日。


    時辰一到,莫管領悟如何,皆要退去。


    江南尚不清楚,此次點燃青燈,需耗時多久。


    是像在天牢時一蹶而就,還是像獲得唿風之術時十天半月。


    正在這時,江南耳朵一動。


    身負三十年道行,除了力氣,他的身體各種感官,亦在潛移默化提升。


    要是原身江南,是絕不可能聽到如此輕而緩的腳步聲。


    江南心中一愣,不能是那夜燁吧?


    “誰?”江南喝問道。


    門外傳來一個清冷之聲,就宛如冬日溪水。


    “劍廬,莫依臻。”


    莫依臻?


    江南腦中思索片刻。


    便得知門外之人來曆。


    劍廬劍癡——莫依臻。


    據傳為劍廬劍主之女,六長老之徒。


    年僅十八,便臻至七品。


    劍道修為,更是難以揣測。


    其人傾國傾城,卻清冷無雙。


    也是唯一一個,未參與劍試,便可進劍塚的存在。


    粗略的信息一一在腦海中閃過,動作和嘴上卻也不慢。


    推開門,拱手道:“莫姑娘,還請進。”


    打開門那一刻,江南人懵了。


    雖然他沒見過啥世麵,但無論是旬陽的商夫人,還是下午的楚鳶兒,都可謂是人間絕色。


    可開門的那一刹那,江南還是被著實驚豔了一把。


    這劍廬劍癡,當真生得一副絕妙的皮囊。


    未施粉黛,黑袍用一個絲繩簡單紮起,眉目如幽潭,朱唇淺淺,肌膚似白玉,顧盼皆絕美,一襲寬大的劍廬灰袍,仍遮掩不住玲瓏妖嬈的身段。


    最絕的便是那氣質,如雪般冷清。


    即便江南這種兩輩子的鋼鐵死直男,也忍不住多看了兩眼。


    莫依臻得到江南肯定的答複後,也不拘謹,便進了屋。


    “天色已晚,莫姑娘深夜拜訪,有什麽事嗎?”江南邀她坐下,詢道。


    莫依臻輕輕頷首,道:“劍。”


    江南一愣。


    這姑娘能好好說話不?


    但他還是大致猜到了對方的意思。


    “莫姑娘說的可是劍試之時,那唿風一劍?”


    “對。”莫依臻總算多說了兩句:“我在瓶頸,難以突破,特來詢先生。”


    江南一拍大腿。


    心道這問題你可問……錯人了。


    在下劍道的造詣,怕沒有貴宗養的一頭豬精深。


    但他肯定不能直說,畢竟對麵姑娘可是劍廬中人。


    若是察覺自己對劍道一無所通,那明天劍塚還能不能進了?


    於是他措辭一番:“莫姑娘,劍道一行,山高路遠,每一個人,沒一柄劍皆有不同,在下愛莫能助。”


    莫依臻認同地點點頭,這都是套話了。


    但她似乎仍然不死心,又問:“先生之劍理,為何?”


    江南作沉思狀,許久才道:“江某之劍,在於心。心之所在,劍即在。”


    莫依臻若有所思。


    “心中有劍,萬物皆可為劍;心中無劍,三尺神鋒也比不得路旁枯草。”


    “在下劍理,便是——無劍。”


    江南反正就瞎扯,反正太細的東西他不敢說。


    人家是內行,說多錯多。


    隻想快點把這姑娘打發走。


    末了,他又怕一番胡言讓人家走入歧途,又道:“此乃江某之劍,隻適合江某,莫姑娘莫要記掛便是。”


    哪兒知,莫依臻久久沒有反應。


    “莫姑娘?”


    突然,莫依臻抬起頭,眼中神光奕奕!


    這還是江南第一次見她流露出如此強烈的感情。


    莫依臻站起身,向著江南深深一躬,滿是尊敬:“依臻悟了,多謝先生!”


    江南:“?”


    好家夥,我自個兒在說啥都不知道,你就悟了?!


    緊接著,便見莫依臻提起手中長劍。


    此劍古拙,其神韻流轉,大巧不工。


    即便外行如江南,也看得出這是柄好劍。


    不過莫依臻提劍幹啥?


    不能是砍我吧?


    正當江南疑惑之時,莫依臻將手中之劍往窗外一扔。


    便扔下萬丈懸崖。


    向著江南再一躬身:“先生之劍理,虛無縹緲,依臻隻懂皮毛,卻也收獲頗豐。”


    江南人都傻了。


    他愣愣望著窗外——那柄劍明顯價值不菲,說不定還是劍廬珍寶啥的。


    莫依臻這姑娘聽了自己一番忽悠,就給扔了。


    明天劍廬會不會讓自個兒賠?


    要不跑路吧?


    正當他思緒亂轉時,不算寬大的房間中。


    劍氣衝霄!


    虛空中,有劍鳴響徹!


    莫依臻整個人,都仿佛一柄仙劍,要刺破五行六道!


    她真的……有所突破!


    片刻後,莫依臻迴歸本態。


    白皙的臉頰夾雜著喜悅,雖然她似乎不太擅長表達這種情緒,本能地在極力控製。


    但江南還是看得出來,她很開心。


    果然,劍癡之名,不是空穴來風。


    莫依臻朱唇輕咬,看江南的眼神充滿了狂熱的尊敬與憧憬,


    “先生大恩,依臻沒齒難忘!”


    江南:“……”


    好家夥,這就是劍道天才?


    聽人忽悠都能突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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