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大雨的時候甚少,可連續幾日的大雨,刷新了西北有史以來的記載。


    秦恪反常地高興,出去好幾日,大雨收住,他也安靜下來,麵對寶昕疑惑的眼,開心地笑。


    “你做了什麽如此高興?”


    “石柱坪上麵的大平壩,我趁著下雨毀掉了,將平壩與那裏連接的小路也斷掉。外人就是好奇爬上已成亂石的石柱坪,也不會想到那邊能通往我們的營地。”


    “炸掉的?”


    寶昕覺得,借著大雨的遮掩,要快速達到目的,好像隻能請焰火張安排火藥,炸掉山石。雨大,夜間無人會出門,就是關內夜巡的兵士,也都躲在屋子裏躲雨,更別說山裏了。


    “是。石柱坪大舅父是知道的,雖然不會認為我能做什麽,現在撕破臉,還是防著好些。今後要去營地,得繞遠了。也好,沒人留意,我們更安全。我想著爭取在‘三不管’地帶建立營地,退可進入大山、草原、沙漠,進可入東華、西梁、南魯,隱藏起來很容易。”


    寶昕嘟嘟臉,“是不是沒有我,你就不用做出這許多安排了?”


    秦恪掐了她一把:“傻瓜,難道我自己就不用活著?既是為了你我,也是為了我們的將來。”


    寶昕咬唇,將依佧想進山把曾經找到的礦脈尋出來的事告訴他,秦恪搖頭:“不急,現在正是引人注目的時候,而且,葉循喆著急看兒子媳婦兒,讓她跑了,葉循喆該氣死了。等時機到了再說。”


    天氣放晴,隔日便是五月二十五,西北人很重視的“圍生”節。


    這日,青壯會上山狩獵,然後,晚間一起烤肉、分肉,看姑娘們歌舞,有看中的還會交換信物。


    “圍生”節的意義其實就像京城的七夕一般,隻是做法說法不同而已。


    前幾日大雨,醉無歸的生意不太好,掌櫃和賬房不滿,不僅消極怠工,還私自動用餐館的錢財。


    依佧是個暴脾氣,爽利地開了他們,追迴錢財,經過考察,重新請了兩名。


    一位有西梁血統,但是在東華京城附近已經生活了近四十年,做了二十來年的掌櫃,想念西北,這才來到天擎關,做了醉無歸的掌櫃,複姓鮮於,單名一個栫。


    依佧好笑,悄悄對寶昕打趣道:“鮮於掌櫃天生屬於餐館,他的名兒與酒樽的樽同音嘛。”


    賬房四十餘,南魯人,喚東不阿。原在淳化開了一家金鋪,不知道得罪了誰,賠光了本錢。妻子不耐辛苦,跟著蜀地的商人跑了,二子一女被家人帶迴南魯,實在不放心交給他。


    寶昕看他還好,很實誠的一個人,話不多,愛吃肉,不愛喝酒,除了百花釀能抿幾口,其他酒水一概不沾。


    掌櫃和賬房都很踏實,寶昕和依佧就能放心玩了。


    一大早便趕到餐館,“圍生”節,各家餐館需要供應一些肉食蔬果在店外供人取食,這是和睦之意,同時也有迴饋之情,希望大家今後多多光顧。


    寶昕他們發現,其他餐館不過將雞肉撕碎擺放在外,再切了些肘子肉,做了炸丸子,取食的人又不能拿多了,想來也夠應付了。


    寶昕他們的店子今年才開,算是新店,不能與那些老店比,做事就想著要更實在,順便讓更多的人喜歡來醉無歸。


    寶昕他們擺放了很好看的肉食、果子、酒水,還放了一大鍋的鹵水在外麵,濃香的頂級紅鹵湯汁勾人腹中饞蟲,路過的人都願意過來取食一些鹵菜和其他吃食,繞都繞不開。


    連寶昕站在那裏都不斷咽口水,惹得依佧好笑。


    這還沒笑完,壅奴抱著戥兒過來,戥兒一聞到那鹵汁香味兒,口水泛濫成災,不一會兒就濕了前襟,寶昕捏著絲帕上前替他擦拭,笑得合不攏嘴。


    “乖乖喲,這個你可吃不得,有辣味兒呢。我讓人取些白鹵的肚絲你慢慢磨牙好了。”


    有路過的帶著孩子的,一聽什麽白鹵,就走不動了:“東家誒,能不能拿些給孩子呢?孩子吃不了辣。您大吉大利,生意興隆。”


    這樣的奉承話一說,寶昕還真是沒法拒絕,又讓人專門切了白鹵的肉食出來,反正今日開心最重要。


    依佧接過戥兒,拍拍他的小屁屁:“這嘴吃了香的,估計迴去菜汁果汁也不愛吃了,頓頓要吃大味兒,這不是好事。”


    呃……


    “小孩子不能吃大味兒嗎?”


    依佧白她一眼,孩子脾胃尚且稚嫩,自然以細膩清淡為主。


    沒養孩子,就是不知道養孩子的麻煩和苦惱。


    “寶昕。”


    寶昕聽見有人唿喊,轉頭看去,連眼睛都在笑:“哎喲,阿多,好久不見。你忙什麽呢?上次剛到天擎關便送了信過去,你居然說很忙,你忙什麽呢?又不是頭領。”


    阿多露出潔白的牙齒,怎麽還叫阿多啊?!


    “你以為,別人就那麽甘心看我們發財?我們也需要費很大的勁,才能保住我們的寶石礦脈。去年,為了躲避八大部的聯合攻擊,給法堯王送去不少寶石。沒辦法,我們比不得整個西梁,該屈服的時候,也得屈服。”


    “沒事,活著更重要。今日過節……誒,對了,你們過‘圍生’節嗎?”


    “要過啊,這搬來就是我們草原傳過來的,你不知道嗎?以前也不叫這名兒,目的也是為了求偶,後來怎麽變成這樣了,我也不知道。介紹一下,這是我的小妾阿晚。”


    寶昕這才發現,離他十來步的地方,規規矩矩站著一個嬌俏的女子。


    小妾?阿多才多大?


    不對,阿多好像與自己差不多大,十幾歲也該娶親了。那麽,在他們草原,小妾是妻室嗎?


    “阿晚啊?你好。你跟草原女子不太一樣誒。”


    阿晚看起來很羞澀,臉紅紅地看著阿多,仿佛阿多就是她的天。


    “她算半個漢女,她爹爹是東華的。家父希望我成親前先生下強壯的兒子,他想著將來把部族交給我。”


    寶昕招唿他們坐下,又上了百花釀:“來,阿晚,你第一次來,這是我們自己釀製的,嚐嚐。”


    阿晚又看向阿多,阿多點頭,阿晚一口灌下,醇香的酒液沸騰了她的味蕾。


    “真好喝。”


    喝了酒,阿晚兩眼帶著一層朦朧的水光,中人之姿也變得迷人了。


    “這酒不錯。”


    依佧撇嘴:“何止不錯,不同的人喝百花釀,所品出的滋味絕對不同。原本寶昕還想送些給你,我沒同意,大老遠的送幾壇子酒,等到達目的地,說不定還剩幾壇。”


    阿多笑噴,他沒想到寶昕居然想著把酒送到他們部族,這份情他領了。


    阿多取出一顆雞蛋大小的藍寶石:“送孩子的,見麵禮。”


    依佧不客氣地拿著:“我們戥兒適合藍寶石。身為巫女,迴饋你的善意就是送你一曲巫歌護身,也護著你的兒子。”


    依佧將戥兒遞給壅奴,輕輕哼唱起巫歌,聲音不大,可離得近的人都覺得全身暖洋洋的。


    當然,這天氣本來就熱,可這麽熱的天氣身體隻是覺得暖和,絕對是巫歌的作用。


    阿多已經驚呆了,不是被巫歌驚呆了,而是依佧話中的意思是,他的小妾有身孕了?還是兒子?


    對小妾感情一般,但是對自己的子嗣還是重視的,待依佧停下吟唱,阿多深深一鞠躬:“得此大禮,將來必然迴報。要不,我將自己所占寶石的利分你一成?”


    “快住口吧,”寶昕失笑,依佧可不是在意錢財的性子,“不如尋得奇寶助長她的巫力,比什麽都強。”


    阿多若有所思:“你這麽一說,我倒是想起一點什麽。等我迴去看看,爭取能尋來。”


    “不急,能尋到是緣分,否則……不強求。你啊,要多陪陪你兒子的娘親,保護好她才是。無論她什麽身份,做娘的總是偉大的,值得你真心以待,名分倒在其次。”


    依佧自己就沒有名分,她一點都不在乎,因為她很滿足,葉循喆對她是寵溺的,愛護的。


    好像,有點想他了。所以,作為巫女,也許是南魯將來的大巫,此刻也有了牽絆?


    心有所係,這日子頓覺燦爛。


    迴神捏著戥兒的小胖臉,看他將肚絲都磨爛了,不由好笑:“你啊,也不是個吃素的。”


    阿多坐了一個時辰,就想著迴去。


    “阿晚有了孩子,雖然還沒確診,但是我相信巫女。我們不耽誤了,迴去讓她好好歇息。阿晚,認準他們,今後我不在,有事你盡可麻煩他們。”


    依佧啐他,死小子,倒是不客氣!


    阿多很開心,他的心思從未外露過,但是,寶昕開心、平安,他沒道理不開心。


    送他們離開,依佧用手肘撞寶昕:“發現沒有,阿多看你的眼神很有愛哦,慘了,你的阿摩哥哥又該吃醋了。”


    寶昕麵對了店鋪外,突然揚聲對外道:“呀,葉統領來了?什麽時候到的?你早該來了,你家依佧沒少招蜂引蝶。”


    依佧身子一僵,臉色有點發白,居然不敢轉身去看:“真的?假的?”


    寶昕軟倒在木凳上,扶桌大笑,一邊笑一邊拍著桌子:“依佧依佧,你也有今天,哈哈,太好玩了!”


    依佧閉眼,深唿吸,不生氣,因為剛才自己想念他,所以難免被騙住,放鬆放鬆。


    寶昕突然不笑了,驚訝道:“葉統領,你還真的來了?快看,這是你兒子戥兒,太可愛了,依佧一直等你哦,非常想念你,剛才還跟我急呢。”


    依佧再也不相信,兩手叉腰:“寧寶昕,有完沒完?你真是飽漢不知餓漢饑,總打趣我有意思嗎?要不要讓你的阿摩哥哥來看看你惡作劇的嘴臉?太可惡了!”


    寶昕一臉無辜地看著依佧身後,一個既熟悉又陌生的聲音響起:“別急,我不能對付王妃,但是可有挑戰王爺給你出氣。”


    依佧愕然地瞪大了眼,慢慢轉身,看著葉循喆風塵仆仆的模樣,鼻子一酸,差點流下眼淚:“你,是不是與他們合謀騙我啊?”


    葉循喆的眼在她臉上一寸寸描摹,這是他偷跑的愛人,他兒子的親娘,他想念了一年多的女人。


    不顧別人的驚詫,上前將依佧摟進懷裏:“騙你?我們才是一家,要騙也是我們一起騙他們。”


    寶昕噘嘴,真不要臉。


    看著葉循喆身後她夫君俊美的臉,寶昕厚著臉皮走過去握住他的手:“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我還是第一次體驗到誤打誤撞大感覺,爽。”


    秦恪點她一指:“調皮。”


    四人走進店鋪坐下,戥兒看他娘親不理他,還被一個陌生男人摟著,氣壞了,猛地扔了早就無味兒的肚絲,嚎啕大哭起來。


    “哦,爹娘恩愛,把我們的戥兒忘記了,所以啊,你就該是幹娘的兒子,來,幹娘抱抱。”


    寶昕將戥兒抱著,就不給葉循喆,依佧“噗嗤”一聲笑了,剛才她真的把兒子忘記了。


    葉循喆貪婪地看著兒子軟乎乎的小模樣:“這是……我兒子?戥兒?戥努?勇士?”


    “是的,大名兒還是你起,這是外祖母起的名兒,有外祖母巫力的護佑。”


    “這次我想辦法跟你去南魯見見外祖母,感謝她老人家……”


    “別介,您要叫她老人家,她說不定給你下蠱。知道為什麽嗎?外祖母一點都不老。”


    葉循喆遲疑了:“難道,比我還年輕?”


    他和依佧都是近三十的人了,外祖母……若真的太年輕,該如何相處?


    “那也不是。反正該叫什麽叫什麽,不能提到老字。外祖母穿得比我還花哨。”


    寶昕不自在地撓臉,長見識了。


    在她心目中,保養得再好,也不過稍許年輕,看依佧的樣子,她外祖母估計比稍許年輕還年輕許多。


    怎麽保養的啊?巫力難道與迴春術一般?


    大廚安排了一桌豐盛的好菜,在西北的節日裏,依佧總算與自己的情人相見了,依佧心裏莫名覺得圓滿。


    葉循喆瞬間變成妻奴子奴,抱著兒子不撒手,又不斷給依佧夾菜,寶昕嘲笑他:“別忘了,這是我們四個人的菜,夾完了,我們吃盤子嗎?”


    葉循喆傻傻一笑,繼續夾菜。


    寶昕委屈地對秦恪道:“不比較不知道,一比較,阿摩哥哥,你被比進了灰堆裏。”


    秦恪無所謂:“就是在灰堆裏,我相信我的瑾兒也會想盡辦法把我撿起來。別氣,他們像牛郎織女一般,我們要體諒。”


    這一刀捅得很,葉循喆都覺得很痛。為他們秦家鞠躬盡瘁連媳婦兒都不能陪,他容易嗎?!


    “媳婦兒,我決定跟你私奔到南魯,我給外祖母掃地去。”


    寶昕與秦恪直直盯著葉循喆,心裏一同想著:陛下,您的得力幹將要叛國,腫麽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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