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爺驀然轉過頭來,神色肅穆:“非但沒有收下,翌日一早還將美人與張玉安一同押赴刑場,當眾杖斃了。”


    汪萼不由得冷哼一聲:“這個張玉安真是自作聰明,妄圖以進獻美人兒來抵過貪墨無度之罪,落得如此下場倒是一點兒也不冤枉。”


    “這迴杖斃的不過是個舞姬,死了便死了,掀不起什麽風浪。但若杖斃的是蘇家人呢?”王爺一雙陰厲的眸子微挑了下。


    汪萼這便有些懂了,凝眉道:“王爺的意思是將蘇家姑娘獻給謝首輔?”


    王爺笑著指了指他:“孺子可教。”


    “謝正卿這迴放出了消息,說是誰若再敢獻美人與他,定不輕饒!若是此時將蘇家姑娘送過去,他殺了,可激起民怨。留用了,亦可落個霸淩忠良之後的名聲。”


    汪萼陪笑了兩聲,突覺不太對勁兒:“王爺方才不是說,他不輕饒獻美之人?”該不會讓他去獻?


    慶懷王坐迴榻椅裏,看著略露膽怯的汪萼,笑道:“聽聞謝正卿今日便準備啟程返京,屆時百官定會設宴相迎。你放心,無需你出手,本王自有法子讓蘇家姑娘自己上趕著去獻身。”


    第五三章


    夕陽欲墜, 在天邊拉起了長長的一道紅影,似火在燒灼著天空。


    早該下鑰的時辰, 潮洲城門此時卻大敞著。一輛四匹馬拉的紫檀馬車自裏麵疾速駛出,馬蹄急踏, 每一鞭子抽在身上都會發出一聲竭力的長嘶, 既而那馬車便駛得愈加的快。


    錦衣衛指揮僉事季長生, 騎在一匹油光鋥亮的棗紅烈馬上, 邊用力夾著馬肚子,邊轉頭看向岑彥,迎著風將嗓門略扯高些問道:“岑指揮使,首輔大人之前不是說臨陣斬將乃是大忌嗎, 可為何還是當眾將那張玉安處死了?”


    岑彥微微側目瞥一眼季長生,神色略顯無奈道:“大人是怕百姓對朝廷失去信心, 故而原本不宜將賑災貪汙之事公布於眾。可那張玉安實在是太蠢了,惡行已為潮洲百姓人盡皆知,殺他非但不會擾亂民心, 反而有助於平民憤。”


    如此淺顯的道理,可季長生這種粗人還是不點不能明。如今岑彥一點, 他便明了了,隻咧嘴迎風大笑著:“殺的好!殺的痛快!再有五日咱們便能迴到京城了!”


    ***


    原本蘇妁住進汪府除了為求自保,也是為了多探聽些《鵲華辭》案的消息。奈何整整兩日下來, 除了大夫和府裏的下人外,沒見到一個主子。


    汪萼白日有公務多半要在宮裏呆著,晚上迴府也隻與夫人劉氏在房裏用晚飯, 之後便不出來了。而劉氏白日也好似刻意躲著什麽似的,不是出門燒香,就是去串親戚。


    至於汪語蝶,蘇妁也從下人那聽來了,她與蘇妁的大哥搬去了新置的小院兒。


    汪語蝶不在這兒,蘇妁倒是樂得自在,隻可惜一想到賠進去了個大哥,就隱隱覺得對不住老家的大嫂……如今也隻能寄希望於大哥如那柳下惠般。


    正遊思之際,丫鬟端著新熬好的補藥進了屋,將碗自朱漆木托上取下放在蘇妁眼前的桌子上:“蘇姑娘,您快趁熱喝吧。”


    蘇妁看看那冒著熱氣濃黑的湯藥,雖知汪萼不會在裏麵下毒,但還是不願去碰。自己身子的情況自己自然清楚,那日落水除了著些涼外並無其它不適。


    她端起碗來往嘴邊送了送,忽地又放下!手還抖了抖:“好燙好燙!先放著吧,一會兒涼一些喝。”


    丫鬟見狀也不便再催,便笑晏晏的道:“好,那姑娘一會兒記得喝,奴婢還要去正院兒伺候。”說著,丫鬟將木托反捂在身前意欲退下。


    “等等,你們府上可是來了什麽貴客?”蘇妁所居的乃是西跨院兒,這個丫鬟也是專門在這邊伺候的,如今竟急慌慌的說要去正院兒幫手,想來是那邊要辦晚宴。


    丫鬟遲疑了下,還是迴道:“是,王爺來了。”說罷,便不再遲疑片刻的轉身出了屋。


    王爺?蘇妁心忖著如今還在京城的王爺也隻有聖上的親叔叔,身兼宗人令的慶懷王李成周了。


    他此時來,該不會與《鵲華辭》的案子有關?


    邊在心下思忖著,蘇妁邊端起那藥碗,將藥汁倒進了一旁的盆栽裏,又將空碗擺迴桌上。


    ***


    汪府正院兒的膳堂內,丫鬟們正端著盛滿精致菜肴的木托盤魚貫而入。


    偌大一張黃花梨攢牙子方桌上隻坐四人,慶懷王李成周與他的劉側妃,和汪大人及汪夫人劉氏。


    劉側妃乃是汪夫人的親妹妹,年三十方懷子,故而當她想來汪府找姐姐請教些注意事項時,王爺也不放心陪同前來了。


    膳堂內劉氏姐妹聊著些孩子之類的話題,諸如汪夫人當初懷語蝶時,以及育兒的艱辛。王爺則與汪大人則聊著些朝堂上的事。


    這些日子首輔雖不在,卻也未罷朝。明麵兒上由皇帝主持,背地兒裏那些奏折則在皇極殿堆積成山。每日早朝朱譽晏除了充當個擺設收收折子外,什麽也應不了,批不了。


    而汪府的膳堂外,一個鬼鬼祟祟的身影已繞著膳堂轉了幾圈兒。隻是躲在迴廊裏,侍衛們未留意她,而她也探聽不到分毫。


    因著王爺駕臨,膳堂的前後皆有一排侍衛守著,除了送菜的丫鬟,旁人連堂前十丈都靠近不了,更莫說是聽牆根兒了。


    而膳堂的左右又壁重無窗,便是耳聽八方,明目達聰者,亦無可奈何。蘇妁轉來轉去急的手心兒裏真冒汗,可就是沒處下手。


    這兩日她也大約明白此案的情形了,因著謝首輔不在京城,故而爹娘被提審了兩迴也隻是東問西問的走走過場,通政司的人並不敢判定什麽,一切還在等著首輔迴朝。


    隻是蘇妁也明白,就憑著謝首輔那寧肯錯殺一百不可放過一個的狠勁兒,迴來定也不會容爹娘申辯。


    想想上輩子,蘇妁突然覺得真是一世不如一世。悲劇重演不說,還憑白折了兩年!早知道她就不該去偷什麽書,而應一重生就變賣蘇家祖產,在這兩年內將所有家財盡花花掉,好好享受一把快意人生!


    奈何,這世上沒有後悔藥。


    “不見棺材不可先落淚!”蘇妁小聲給自己打氣,繼續往膳堂一旁繞去。


    前後的侍衛她無計可施,汪府的人又都認識她,故而也扮不成小丫鬟,唯一的法子還是從兩側無侍衛把守的地方想辦法。


    “呀——呀——”正在此時,一隻烏鴉振翅掠過蘇妁的頭頂,撲騰幾下翅膀落在了膳堂的房頂上,許下落下時用力猛了些,兩隻爪子踩的那琉璃瓦發出兩下‘哢嚓’聲。


    蘇妁盯著它,隻覺如一道靈光灌頂!


    她偷偷挪來一把家丁修樹時才用的長梯,費了半天勁兒終於搭好,踩著爬上了房頂。


    琉璃瓦不僅硌手硌膝蓋,稍一用力還會活動發出些聲響,蘇妁不得不小心小心再小心的一點點往中間爬,待爬到她估算好的桌案上方時,用了差不多一柱香。


    先是輕手揭開一塊瓦片,蘇妁趴在上麵仔細往下看了看,看不分明。因著琉璃瓦片片相疊,揭開其中之一也隻露出個一指寬的縫隙,除了縷縷微光旁的什麽也看不到。蘇妁緊接著又揭開第二片,第三片,縫隙有三指寬了,便可清楚的看到下麵情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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