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若三甲,此官須被罷黜。”


    一個月前在這閣樓下的廣場上,景陽翹首望著這裏,一聲威武震得兩千送試生目瞪口呆,讓落穀城這本就因九劍門存在而感染得具有暴烈之風的城市掀起了議論的狂潮。


    也是因為這一聲喊,讓他開始進入了眾人的視野,作為唯一一個十年來敢於大庭廣眾直接挑釁監察司威嚴的少年,一時出盡了風頭。而最為關鍵的在於,他不單單如他所言拿到了前三甲,更是三十年來第一個雙榜甲一,而他的二位師父其中一位便是三十年前的雙榜第一。


    這樣一個從開始出現在眾人視野,便是不平凡之姿的少年,如今在很多人眼中都是英雄,尤其是在武試中不懼生死直麵金蒙悍匪,更是為廣大中州百姓正了脊梁骨。


    中州尚武,儼然為驕子的景陽已經成為了眾人眼中冉冉升起的新星,與監察司的恩怨便是不得不解,易無川的事情,便必須有個了結。


    監察司向這雙榜第一的英雄少年低頭,還是英雄少年願意退步?


    裏麵涉及到九劍門與武朝,涉及到長公主神武帝等皇族與九劍門至尊修行者之間的尊嚴,世人關注著這個問題,世人不知這件事最終的結果,是不是會成為某種意義的導火索。


    “很多人在期待我們今天的對話,期待這個結果,總以為我代表著誰。其實今天來,宗門裏沒有任何一個人告訴我要怎麽下決定,要怎麽談論這個問題,甚至於,連這件事都沒有提到過。”景陽抬起頭看著這位神情凝重,依然微笑著但是沉重如鉛雲的監察司主事,淡淡說道。


    誠然,沒有任何一位九劍門前輩告訴他這件事他要怎麽做決定,即便是唐歡慕容斷等,也都沒有過問這件事情,隻有張峰出於關懷的目的,跟他說過這個話題。


    很簡單的道理,九劍門不需要再通過這件事來表態了,文試中他們已經表達得很清楚,他們的態度了。至於景陽與監察司之間,也是他們之間的事情,所以沒有過問,隻是擔心他的安危,派了馬瑩前來。


    馬瑩前來真正的目的也並非是保護,落穀城就在九劍門門前,景陽又是這樣的身份,況且九劍門還有大陣在落穀城存在,若是監察司真的有輕舉妄動,九劍門可以保證所有的妄動都成泡影。所以馬瑩真正的作用在於,提醒監察司這裏是九劍門的地盤。


    就如袁菲所言,現在不是撕破臉皮的時候,監察司的顧慮也在這裏,而且若是朝堂機構,證據最為重要,拿不出證據再懷疑,也不能說懷疑,尤其是對身份這麽敏感的人物。


    而監察司的退步現如今也不單單是尊嚴問題這麽簡單,易無川是新任暗武監監首易偉傑的弟弟,罷黜他,意味著之前賣的人情或許會化作煙雲。


    畢竟罷黜不意味著遷謫,而是意味著徹底丟掉烏紗帽,又不單單是職位問題,還有顏麵問題,以及本身的尊嚴問題。若是有錯罷黜可以理解,可明明是監察司的意思易無川隻是傳達,那麽錯全有他來承擔,便是無法咽下氣的地方。


    所以這罷黜易無川,看似隻是少年一時意氣用事,看似隻是哪一方退步的問題,實際上卻繁雜無比。


    “我讓他休假三日,自己調養身息。”袁波說道,“九劍門沒有態度,那少俠你的態度是?”


    “今日他到不了場了,真是有些遺憾。”景陽搖搖頭,沒有迴答袁波的問題。


    “有話可以直說,我可以替少俠轉達。”袁波一如既往地低姿態。


    景陽很是欣賞這位大人的虛偽和能屈能伸,說道:“那倒是沒有,隻是覺得和他麵對麵交談,事情會方便很多。”


    “很多事情,和少俠這樣的明白人說起來,藏著掖著隻會落了下成,還顯得沒有風度,所以本官並不打算藏著掖著。這件事我監察司多難做,少俠想必明白。”


    景陽撓撓頭,顯得很是孩子氣,點頭道:“明白一些。”


    “這件事我袁波可以放下臉麵,哪怕落下個被人嘲笑的笑柄,也沒有關係,因為這件事我袁波的責任無可推卸,易無川畢竟是我的人。可是現在的問題在於,不是我袁波願意放下臉麵就可以的,監察司的臉麵不能放下,因為監察司的臉麵是長公主的臉麵,也是陛下的臉麵。”袁波歎口氣,無比無奈。


    而話語中玩弄的心機,景陽也已經完全洞穿。用神武帝和長公主來壓人,讓他退步,這樣的攻心戰略,很低級,也很有效。


    可惜他不是一般人,不是一般聽到陛下二字就心生敬意或懼意的百姓。


    景陽聳聳肩,道:“大人不必拿出陛下和公主壓我,晚輩很多事情還是有自己判斷的,即便今天陛下站在我麵前,我也會不會改變主意,除非陛下說的話能夠真正打動我,至少,我不會因為懼怕和敬畏,而改變本意。”


    這樣霸氣無懼君意的話,袁波已經數十年沒有聽到過,上一次聽到,還是所捕獲牢囚知道自己必死破口大罵出的無意義之語。


    袁波眯眼看著這個渾然不知敬畏的少年,覺得他身上的危險氣息比他之前所認識到的還要強烈。


    “眼中無君,算不算是罪?”袁波凝神望著他。


    景陽搖搖頭,道:“不是眼中無君,而是敬而不畏。”


    袁波搖搖頭,道:“若是你的不敬之意再擴大三分,或許要不了幾年,你將屍骨無存。”


    景陽笑了笑,抿抿嘴道:“那是晚輩的事情了,大人不必操心。”


    今後事是今後事,袁波知曉這個少年在今後或許會真的做出一些麻煩事情,不過這不是他現在改考慮的。抿了抿酒,說道:“所以易無川的事情,我們各退一步。”


    景陽點點頭,道:“怎麽退步?”


    “他是易偉傑的弟弟,我們做事權衡,對象除了陛下公主,還有這個信任的暗武監監主,這件事情對於我監察司來說是件很重要的事情,一但罷黜,造成的影響十分巨大。對於監察司來說是大試,對閣下來說,卻是一件小事。”


    “小事?”景陽笑了起來,笑得春光燦爛,笑得讓人如沐春風。


    “之前沒有的規定突然冒出便罷,允諾了之後送達偏偏不準,非要取消送試資格才罷休這又算什麽?若是取消送試資格是消失,若是讓一個雙榜甲一的少年倆參試的資格都拿不到是小事,或許,這個世界上已經沒什麽大事可言了。”景陽緩緩站起身來,對著袁波躬身說道。


    袁波蹙緊眉頭,仰頭看著這個眼神中對他毫無懼意,也毫無傲意,隻有平平靜靜像是在淡淡闡述中午吃麵還是吃米的少年。


    “所以?”


    “大人,我以為我說的足夠清楚了。”景陽再度躬身,“我希望這個官員要被罷黜,我要告訴世人我的最終決定也是這個。”


    “我要此官,被罷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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