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辰依步伐走得略微緩慢,雪白的靴子上很快便沾染上了許多殘草,景陽則也緩慢地跟在她的身側,沒有攙扶,而是任憑這緩慢的步子如此持續下去。


    原本帶來酷熱的陽光此時仿佛也失去了原本的熱烈,沒有再給景陽帶來夏季特有的煩躁,而是在他心頭滋潤出幾分溫馨。


    景陽清秀的臉龐溫柔地看著四周的景色,神色極度淡然,隱隱間能夠看到淡淡的喜悅之意。柳辰依同樣在觀望著四周的景色,俏臉上是藏不住的喜意。


    “要是有蝴蝶飛就好了。”想到這裏的景色終究少了些東西,柳辰依臉上出現了淡淡的遺憾,不由小聲抱怨道。


    “要是有蟬鳴就好了。”景陽接口道。


    柳辰依無比讚同地點頭,“為什麽就連這些東西都沒有?”


    景陽道:“因為擔心我們吃這些東西。”


    柳辰依的眉頭不由皺了皺,轉頭看著景陽道:“蝴蝶都有人吃?那要多殘忍?這麽漂亮的東西都能下口。”


    景陽認真道:“人饑餓的時候,這些東西又怎麽不能吃?你知道中州西部那些貧窮地帶嗎?每年一旦收成不好,便會吃樹皮,吃樹葉,蝴蝶這樣的,已經算得上美味了。”


    柳辰依麵色沉重起來,試探般地問道:“朝堂每年不是有撥款嗎?戶司的人從來不過問這些事情?未免太失職了。”


    景陽冷笑了一聲,道:“撥款倒是有,隻不過下降到百姓頭上的時候便已經可以忽略不計了。這些年的賦稅情況又如此嚴峻。神武帝野心無比之大,一心想要擴張軍力,國情與目標的嚴重不符,那麽這些代價便是必然要付出的。”


    柳辰依沉默下來,不再說話。


    景陽想了想,道:“若是我說的話引起你的反感了,還請不要介意。”


    又在無形之中評論了當今帝王,見柳辰依表情不對,景陽不禁補了這一句。柳辰依則看著別處,沒有迴話。


    猶豫了數息,景陽聳聳肩,“有機會一起去見見。”


    柳辰依看著地麵,心情似乎因為景陽的話語沉重起來,輕輕地搖搖腦袋。


    “不是見民間疾苦。”景陽扯下一根草,在指尖纏繞著。


    “那是看什麽?”柳辰依微揚起頭,看著他。


    景陽看著她如星辰般明亮的雙眼,道:“看貪官佞臣。”


    ……


    再往前方走了許久,下午正是酷熱的時候,場間忽然有柳絮飄飛起來。


    柳辰依的眼睛頓時明亮了數分,腳步都不由輕盈起來。


    景陽也不禁一凜,因為有柳絮,便有池塘,或者湖泊,也不由加快了步伐。


    然而真正看到所謂的湖泊的時候,二人原本的期待都頓時消散無影。景陽則是長唿口氣,自嘲自己真的是想多了。


    “地方上的貪官真的很多嗎?”兩人站在了幹涸的湖床邊,望著幹涸隻剩下龜裂土地的河床,柳辰依擦了擦脖頸上的香汗,沒有詢問任何關於水的問題,而是說了這麽一句。


    望著遠方的目光則表明似乎她不太願意接受景陽之前所說的這番話。


    景陽似乎走得有些累了,也似乎是因為期待的湖泊幹涸而失望至極以至於疲憊,在一根樹下坐了下來,道:“無論是何人當政,永遠都會有清官和佞臣,要說當今貪官多還是清官多,我無法說清楚。”


    “為什麽……神武帝會努力擴張兵力?”


    “不單單是兵力。”景陽搖搖頭,“還在努力積攢財力。打仗要錢,他修行也要錢,他要天材地寶,要很多名貴的藥物來輔佐他的修行之道,所以需要增加賦稅,所以需要增加徭役。”


    景陽嘴角浮現一絲莫名的笑意,“作為中州二十七位元聖之一,事事要強的他,可不甘心隻在身份上淩駕於人。”


    柳辰依徹底沉默下來。


    景陽並沒有太在意她的異常,隻是在心頭微微歎了口氣。坐了片刻,撐起身子站到了幹涸的湖邊,望著湖對麵的一些缺口,不禁蹙了蹙眉頭,道;“那邊貌似是溪流的源頭,我水壺裏的水是這片湖的水?”


    這片湖大約千畝左右,湖畔長著諸多柳樹,柳絮紛飛在場間,萬千柳條如青絲般搖擺著,湖泊的幹枯並沒有讓柳樹的生長受到絲毫的阻礙,依然無比青翠。


    想到溪流與這麵湖泊的關係,景陽心頭微微一震,而後縱身一躍,跳到了湖底,此時的湖底淤泥也已然變成了堅硬的黑土。


    “你的傷還沒好,在這裏等我吧。”景陽抬頭對著站在湖畔的柳辰依交待道。


    柳辰依漫不經心地對著他點了點頭。


    景陽略微有些不放心,對她道:“我剛才那些話讓你不開心了?我沒有騙你。”


    “就是因為我知道你沒有騙我,我才不開心。”柳辰依望著自己的鞋尖,不斷地扭著墊著的腳。


    景陽看著她不太好看的神情不由一怔,隨即對著她溫柔地笑了笑,道:“這個世界是讓我們來改變的,不是讓我們來適應的。”


    聞言,柳辰依詫異地看了他一眼,陽光籠罩下,景陽的麵龐看起來格外陽光,看著景陽舒心的笑容,她也不禁微笑起來,對著景陽點了點頭。


    見她笑逐顏開,景陽也才放下心來,“有什麽情況叫我。”交代完這句之後,便飛快地朝著遠處的那幾道如同河床般的位置跑去。


    “果然。”頂著烈日,景陽終於清晰地看到了三道河床,跑到其中一條河床口的位置,景陽大概地觀察了一下,又眺望了一下這條河床的蔓延方向,而後將他已經畫了良久的地圖拿了出來。


    現如今地圖上已經有了一片不小的區域,都是他這些日子裏觀察到的結果,他將自己今日和柳辰依走過的位置再粗略地畫了一下,而後便在其上畫出了一個偌大的區域,便是現如今這片湖。


    小心翼翼地將自己所能觀測到的河床其蜿蜒的方向畫了出來,再看了一眼自己剛進漢穀林時所遇見的那條小溪,景陽心中對於那條溪流是這條河的分支或者可能就是主幹這一結論愈發篤定。


    “這裏便是林中所有河流的發源地?”


    雖說這有些不符合常理,畢竟這麵湖也並不大,並不能夠支撐那些河流流動,然而在這片本身便被符陣覆蓋的森林中,已經沒什麽事情是不可能的了。


    “怎麽可能?”


    當景陽跑迴到柳辰依身側,並且告訴了她這一結論之後,柳辰依不禁蹙緊眉頭,失聲道。


    從進來的這些日子他們便已經發現,這漢穀林已經在符陣的作用下將這裏變成了另外一個世界一般,而就他們所能看到的這片湖泊而言,便知曉這片湖泊並不大,僅僅依靠這麵湖泊便要維持這大小約莫方圓數百裏的森林,根本便是不可能的事情。


    “所有的水能夠在瞬間消失,還有什麽是這裏不可能的事情。”景陽蹙著眉,將他畫的地圖遞給了柳辰依。


    柳辰依接過地圖,仔細地看了看,最後還是十分困惑地看著他,道:“可是……這樣會很奇怪。”


    “怎麽?”


    柳辰依將地圖遞給了他,道:“你想啊,如果這裏真的是水的源頭的話,那最強大的妖獸一定是住在這附近的,如果我是最強大的妖獸,我就會選擇住在這裏,這就什麽來著?”柳辰依仔細想了想,不過並沒有想出一個好的形容,“反正就是這個意思。”


    “最強大的就住在這裏的話,我們過來這麽久,它早就該出現了。”


    景陽點頭道:“我並不是沒有思考過。”


    柳辰依乖巧地啄著頭,“對啊。”


    “但其實你有沒有想過,妖獸是什麽生物。”景陽話鋒一轉,平靜道。


    “什麽意思。”


    景陽走到了她的身側,看了一眼她纖細的肩頭,道:“妖獸是一種十分強大的生物,但是終究也是獸,昨夜你也見到了妖獸的體型,是遠遠超過普通動物的,體型龐大到它們那個地步,所需要的食物也一定是非常多的。”


    柳辰依轉頭看著他,道:“這片森林根本不足以提供給他們這樣多的食物?”


    景陽微笑著點頭,“沒錯,從進來到現在,就我所發現的妖獸便有四五頭之多,森林才方圓數百裏,若在外,即便是在妖獸最猖獗的那個年代,妖獸的數量也不會密集成這樣,這便說明了一個事情。”


    柳辰依恍然大悟,手一下抓住了景陽的手肘,吃驚道:“所以它們根本不是生活在這裏的,而是為了讓我們大試才被臨時放入這裏的?”


    景陽微微一愣,柳辰依連忙紅著臉收迴了手,景陽這才接著道:“嗯。”


    猜到了這樣的東西,柳辰依一下開心起來,但是轉念一想,便又困惑了,道:“可是即便是臨時抓進來,最強的那位也會選擇這裏吧,如果我是妖獸我就會這樣。”


    柳辰依可愛的說辭讓景陽不禁搖了搖頭,道:“也不見得,如果這裏對最強大的妖獸來說不見得是最好位置的話,便不會在這裏了。”


    “先生給我說過,人類文明的起源便是圍繞著河流開始的,水可是人命之本源,什麽妖獸會選擇遠離水?”


    景陽轉身看著她漂亮的臉,道:“鷹是住在峭壁的,蝙蝠是住在山洞的,其實不住在湖邊對它來說可能並不是意味著遠離,若是對它來說這段距離其實並不能造成麻煩的話。”


    柳辰依揉了揉腦袋,“我有些頭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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