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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河東道,晉州。


    經受過虜瘡的肆虐,堅強的唐人,把傷痛深掩埋在心底,選擇笑麵人生。


    更有白發蒼蒼的老者。


    他們曾經見識過隋末的動亂,心誌堅韌,麵對瘟疫,連眼皮子都不眨一下。


    華夏大地上。


    這個勤勞的民族,世世代代,生活在這片山河熱土,堅韌而又富有活力。


    仿佛沒有什麽可以打倒。


    ……


    現如今。


    在牛進達大軍入駐的情況下,河東道的百姓,生活已經恢複了到了正軌上來。


    家家戶戶喜氣洋洋。


    如同長安的百姓一樣,喜迎新年,聲聲爆竹,將往日的苦楚一掃而空。


    然而。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在廣袤的晉中土地上,總有一些陰暗,在不為人知的地方滋生。


    神山縣。


    羊角山下。


    村口被拒馬攔截。


    一幹村民站在拒馬之內,皆餓的麵黃肌瘦,一臉焦急的與攔截之人理論。


    兩名小吏,帶著一群潑皮混混,氣勢洶洶的堵在村口,死活不讓村民出去。


    “都吵什麽吵!”


    一名幹瘦小吏,立於拒馬之外,惡狠狠掃視村民:“上頭的命令,便是封閉通道!”


    “你們卻要出去?”


    “難道想要造反嗎!”


    這一頓威脅,立刻將村民們震住了。


    大家顫抖著身子,不敢出聲,求救般望向了一人,露出企盼的神色。


    那是一位中年書生。


    雖然文質彬彬,然而身上的衣裳洗的發白,標識著他生活並不寬裕。


    作為村裏唯一的教書先生。


    在大家眼裏,他是唯一能拿的上台麵的人,因為在這個年代,讀書人無論走到哪裏,都會受到世人的尊敬。


    被村民們注視。


    中年文士鼓起勇氣,上前一步,愁眉苦臉的求道:


    “官爺,這麽封著也不是辦法,家裏一粒米都沒有了,吾等全家都餓著肚子呢。”


    他這麽一說。


    立刻引起了村民們的響應。


    一名工匠,馬上擠出人群哀求:“我們這些手藝人,幹一天吃一天,放我們出去吧。”


    “官爺——”


    一個村婦紅著眼睛哭道:“我家夫君病的厲害,再不看郎中,就要死了,讓我們去看看病吧。”


    “是啊,放我們出去吧。”


    “官爺,求你們了,放我們出去吧。”


    ……


    村民們麵容悲切,紛紛出言懇求。


    一時間,場麵亂糟糟的,還有村婦抱著孩子,僅有四歲的幼兒,餓的哇哇直哭。


    “都給老子閉嘴!”


    對麵忽然傳出一聲大吼。


    黑瘦小吏揮舞著腰刀,蠻橫的盯著村民:“上峰有令,誰都不準出去!”


    就在這時。


    另一名黑胖小吏,橫錯一步,將身後的竹籃讓了出來,皮笑肉不笑的喊道:


    “誰買大餅,五十文一個……”


    “來看看,新鮮的大餅,今兒早晨剛烙出來的,還有香熟羊肉,九百文一斤……”


    村民們眼睛一亮,注意力立刻被吸引過來。


    然而。


    當他們聽到小吏喊出的價格,紛紛驚訝的張大了嘴巴,驚唿道:


    “這麽貴?!”


    “嗬嗬,嫌貴別吃,少一文不賣。”黑胖小吏神色得意。


    村民們臉色一陣難看。


    按照行家,一張大餅三文錢,而那小吏竟然賣五十文,生生翻了十幾倍……


    這明顯是搶劫!


    那村婦懷裏的幼兒,被籃子裏的吃食吸引,頓時止住哭泣,眼巴巴的望著,饞的直啃手指頭。


    “阿娘,我餓……”


    村婦眼圈一紅,險些哭出來。


    剛剛經過瘟疫肆虐,家裏存錢已然不多,又哪裏有錢買這麽貴的吃食?


    隻能哄著懷裏幼兒道:“乖,咱們不吃,娘迴去給你做好吃的……”


    周圍的村民們聽了,紛紛麵露悲戚。


    自牛將軍進駐河東道,為避免虜瘡蔓延,下令封閉各處要道,交通斷絕。


    經過這段時間的閉鎖。


    如今的村裏,家家斷了頓,連攢下的野菜團子都吃淨了,又哪裏有餘糧做好吃的?


    ……


    然而。


    場中人都沒注意。


    村口潑皮們的身後,不知何時,已經出現了十幾名全副武裝的禁軍。


    他們靜靜的矗立。


    全都鐵青的臉,手掌搭在腰後的橫刀刀柄之上,腦門的青筋蹦蹦直跳。


    “嗬嗬!真是大開眼界!”


    賈五冷笑一聲:“牛將軍封閉村落,本是一件好意,卻被他們雞毛當令箭,真是一幫畜生!”


    高三則冷酷的說道:“該殺!”


    看著這熟悉的一幕,房贏深吸一口氣,輕聲說道:“情況往往就是這樣……”


    “牛將軍心係百姓,下令全道封閉,百姓們感恩戴德,全力配合,可到了最後,事情完全變了味。”


    “你們發現沒有,奉命值守的人,已不是當初那一批了……”


    聽到房贏這話。


    百騎們紛紛皺起眉頭:“二郎不說,我等竟還未注意到。”


    “哈,沒錯…”賈五皮笑肉不笑的道:“當初,把守要道的全是大唐甲士,國之英才,而現在呢?竟是一群潑皮混混。”


    “領頭的那小吏,甚至不是大唐官員,不在九品之列....就這幫酒囊飯袋,不出岔子才怪。”


    “所以,國師讓我們來了。”高三眼中泛起冷意:“吾等身為天子親軍,理應撥亂反正,為聖人分憂!”


    房贏拍了拍瘦頭陀的肩膀:“三哥,悠著點,別把老鼠們嚇跑了。”


    說著,邁步上前走去。


    身後百騎眾人,也跟在他身後,一起來到了拒馬之前。


    他們一現身。


    立刻引來雙方的注視。


    眾目睽睽下,房贏從懷裏掏出一張胡餅,笑眯眯的遞給那抱著孩子的村婦:


    “嫂子,拿去給孩子吃吧。”


    村婦受寵若驚,愣了一下,隨後激動的哭了:“好心人,真是好心人,多謝壯士,多謝……”


    她剛接過來。


    黑胖小吏一個箭步竄了過來,按住了房贏的胳膊,惡狠狠的叫道:


    “不許送東西!”


    房贏也不惱,扭頭笑道:“你這就不講道理了,我送的是自己的胡餅,難道也不準嗎?”


    “混賬!本官說的你沒聽到嗎!”


    黑胖小吏兇神惡煞的吼道:“你違抗牛將軍命令,本官現在便抓你到衙門吃牢飯!”


    “抓我?”


    房贏微微一愣。


    不光是他,其他百騎們也都呆住了。


    一個地方小吏,連品級都沒有,竟然要抓百騎司的人,他腦子是不是有病?


    這就好比。


    小縣城的城管,要給中鞅警衛員上銀手鐲....這已經不是挑釁了,這是在作死。


    見房贏不說話。


    黑胖小吏以為他被嚇住了,不屑的說道:“識相的,現在就滾,別妨礙吾等執行公務。”


    “恩人,快走!”


    村婦趕緊把胡餅塞迴給房贏,哭道:“官府的人惹不起,求您速速離開,莫要為此丟了性命!”


    “阿娘,我餓……”


    她懷裏的小兒,發現大餅又被送了迴去,小嘴一張,就要哭泣。


    “乖,咱們不要。”村婦趕忙含著淚抱緊孩子:“咱不能為了一口吃的,害了為咱好的恩人。”


    …唉,這大唐的百姓,還真是可愛的讓人心疼…房贏拿著胡餅,扭頭問小吏:


    “你剛才說,是牛將軍讓你們封閉村落?”


    小吏一挺胸膛:“沒錯,牛將軍親自下令,還能有假?”


    “可這村子的人,已經種植牛痘了,而且已經過了觀察期。”


    房贏緩緩開口道:“牛將軍的意思是,種過牛痘的人,自封七日後,便可以自由出門,官府不得幹涉。”


    “可你們依然不讓他們進出,又是何意?”


    話音落下。


    村民們都愣住了。


    小吏和潑皮們,卻勃然變色:“混賬!你是何人?竟敢在此妖言惑眾!”


    說著。


    他們相互對視了一眼,慢慢朝這邊圍了過來。


    黑瘦小吏更是獰笑道:“小子,你既然多管閑事,說不得,我等要抓你的縣衙,給你鬆鬆筋骨!”


    村民們驚恐不已。


    那抱著孩子的村婦,更是焦急萬分。


    然而小吏們平日的淫威,讓她緊張的張大嘴巴,喉嚨繃緊,幾近失聲。


    房贏巍然不動,隻是緩緩的掃視一圈,淡然說道:


    “你們,不認識我這身衣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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