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月明不再看他,抬腿就走。


    紀雲開急了,下意識伸手按住了她的肩頭。他神色懊惱:“卿卿,我知錯了,你原諒我好不好?”他迴想著她那時幾乎是哭泣著說的話,心裏發堵的同時,又生出陣陣憐惜之意:“卿卿,你也說了,你是想見我的。你心裏也有我的,對不對?”


    麵對著他這溫和得好似誘哄一般的話,周月明有一瞬間的動搖,然而也僅僅是刹那之間。想到自己今日發生的一切,她原本已經柔和的心又變得冷硬。她眨了眨眼,輕聲道:“是有過,但是現在沒有了。”


    “卿——”紀雲開話未說完,門被推開,沈業一邊走進來一邊道:“哎呀,周姑娘,你……”


    他的話語在看到房中的一切後戛然而止。他眨了眨眼:“我是不是來的不是時候?啊呀,周姑娘知道了?”


    有外人在側,紀雲開手上動作微鬆。


    周月明瞅準時機,也不說話。她將身一矮,靈活逃出他的禁錮,大步離去。


    紀雲開待要去追,卻堪堪被沈業攔著路。他將沈業推開,再跟上去時,周月明已經走遠了。他一言不發追了上去。


    “喂,喂,到底怎麽迴事啊?”沈業在他身後追問。


    紀雲開這會兒哪裏有心思搭理他?他人高腿長,熟悉地形,還沒出紀府,就追上了周月明。


    周月明對紀府並不熟悉,這也是頭一遭來,她循著記憶走的極快。在紀雲開麵前時,她心中怒火滔天,這會兒獨自疾行,更多的是委屈和憋悶,眼淚不知不覺就掉了下來,漸漸模糊了視線。她想,她再也不要喜歡他了。


    快走幾步後,她居然撞上了一堵溫暖而堅硬的人牆。


    “抱歉……”周月明淚眼朦朧,下意識出言道歉,一抬頭,朦朧視線中,看到那個害得她傷心難過的元兇。她的神色便冷了下來,心裏卻越發委屈,眼淚掉的更兇了。


    她一摸袖子,沒帶手帕,索性用袖子胡亂擦著眼淚,甕聲甕氣:“你讓開!”


    看她哭成這般,紀雲開心疼而懊悔,他連忙將手帕遞過去。


    周月明並不接,隻固執地道:“你讓開!”


    紀雲開心想,如果今天讓她就這樣離開,日後想再求得她的原諒,可就難了。他歎一口氣,身子不動:“卿卿,你打我罵我都行。不要哭,不要跟自己過不去。”


    “我哭不哭跟你有什麽相幹?”周月明脫口而出。


    紀雲開苦笑,無奈而澀然:“我心悅你,你心裏也有我。是我糊塗,是我混蛋,害得你生氣難過。”


    周月明眼睛眨也不眨地盯著他。


    第50章 道歉


    她慢慢移開了視線,任淚珠劃過臉頰。她聲音很小,似是自言自語:“沒有了,再也沒有了。紀雲開,我再也不要喜歡你了。”


    紀雲開心神一震,胸腔內酸甜苦澀交集,他幾乎是懇求:“卿卿,不要說這樣的話,不要因為這件事改變對我的情意。”


    天知道在他聽到她那句未說完的話時,心裏有多歡喜。可惜他犯了一個大錯,惹得她傷心難過,甚至可能還要動搖她的感情。


    如果能重來就好了,那樣他絕不會做這樣的蠢事。


    周月明不說話,先前有多擔心害怕,現在就有多傷心失望。她不想跟他再纏歪下去,冷著臉:“我要走了,你別再纏著我。”為防止他再跟上來,攔著她不讓她走,她又續道:“你今天要是敢攔我,我這輩子都不會再看你一眼,不會再跟你說一句話,我說到做到。”


    紀雲開抿了抿唇,收迴攔在她身前的胳膊。他知道她性子倔,此刻又在氣頭上。他如果真的一味阻攔,隻怕會火上澆油。而且聽她話裏的意思,並非完全跟他斷絕來往。


    他後退一步,聲音極低:“好,我不攔你,但卿卿,你消消氣,別因為我的錯氣著了自己。”


    周月明冷冷地掃了他一眼,理了理裙裾,轉身疾走。


    她能聽到紀雲開在她身後發出的腳步聲,連頭也不肯迴,隻大步往前走著。


    行了數十後,見一中年女子迎麵走來,眉目瞧著有些麵熟。


    那人愣了愣,有些訝然的模樣:“是……周姑娘?”


    周月明怔了一瞬,循著記憶,認出這是紀雲開的母親林氏。她臉頰發燙,羞窘而難堪,自己驟然出現在紀家,不管找什麽理由,她那點小心思以及被哄騙的愚蠢都顯而易見,無所遁形。她木著臉,略微點一點頭:“沈夫人。”隨即就偏了身,從其身側繞過。


    她聽到紀雲開低聲打招唿:“娘……”


    “周姑娘什麽時候來的?這就要走了麽?”林氏語帶驚訝,“你送送她呀。”


    “我知道。”紀雲開悶聲迴答。


    “不用了!”周月明才不給他送自己的機會,她行得更快了,出了紀府後,直接進了等在紀府外的馬車。臨上車之際,她掃了一眼追上來的紀雲開,很快放下車簾:“走吧,迴去。”


    紀雲開猶豫了一瞬,知道她在氣頭上,並沒有追過去。


    車夫從紀雲開身上收迴視線,不甚確定問道:“姑娘?”


    周月明低低地重複了一遍:“迴去吧。”


    “好嘞。”


    馬車行駛。周月明重重唿了一口氣,心中怒火猶未散盡。方才的事情一點點浮上心頭,她憋悶、委屈而又懊惱。但是見紀雲開真的沒跟過來,她不知怎麽,居然更惱怒了。


    她剛迴家,就瞧見了迎麵走來的兄長。她要躲避,已經來不及,隻得上前:“哥。”


    兩人剛打一個照麵,周紹元就皺了眉:“你去做什麽了?怎麽哭了?”


    周月明心裏一驚,又莫名心虛,她垂了頭,低聲道:“沒做什麽,就是不小心碰了一下。”


    “碰了哪裏?”周紹元聞言便要來查看。


    “也沒哪裏。就是不小心碰了一下而已,已經好了。”周月明下意識後退一步,赧然而笑,“讓你看見,怪不好意思的,我先迴去拿帕子敷一下,別給旁人看見了。”


    周紹元不疑有他,點一點頭:“也好。”


    周月明剛一告別兄長,臉上的笑意便收斂了,唇角也垂了下來。不過經這麽打岔,她怒火不似初時那般旺盛,當然也並未徹底消散。


    她迴房之後,翻出了當初為紀雲開繡的往生咒。那時她是盼著他早點投胎轉世,去他該去的地方。而現在他自己倒為了那點小心思,咒自己昏迷不醒。她也不知道她是氣他欺騙多一些,還是氣自己傻乎乎地上當多一點。


    她好不容易理清自己的心思,卻被他騙著踏出那一步,讓她又想縮迴去。


    端詳著自己親手繡的帕子,周月明忽然有種把它毀了的衝動,但是想了想,到底是狠不下心。畢竟是自己花了心思做的,幹嘛要毀掉?


    她將帕子丟開,自己翻著一本書,卻看不進去多少。


    從她意識到自己對紀雲開的心思開始,也沒過去多久,但是經曆了今日的事情,她那剛生出的心思涼了大半,隻覺得委屈而又氣悶。她心說,這或許就是天意,她本來就不應該對他動心。老天是在告訴她,是她錯了,不該有那樣的心思。


    這麽一想,她又覺得沒意思起來,草草用了飯,就去歇著了。


    而另一廂,林氏等了好一會兒後,才等到兒子迴來,看他神色黯然,她忍不住問:“到底怎麽迴事?那是卿卿吧?她怎麽過來了?沒待多久吧?她是不是哭了?”


    她記得那姑娘似乎並不待見雲開,但是又怎會登門造訪?看那姑娘眼睛紅紅的,似是受了很大的委屈。


    “是她。”紀雲開不想說太多,隻輕聲道,“我犯了一個錯,是我把她騙來的。”


    “你……”林氏不解,“怎麽迴事?你說清楚。”


    還是趕過來的沈業大致猜出緣由,簡單講了:“……她可能是發現了,就生氣了吧?真沒想到她這麽大氣性……”


    “別說了!”紀雲開神情不悅,“不怪她,是我錯了。我不應該騙她。”


    他心中滿是懊悔,明明她已經對他動了心,而他卻用這樣的方式將她推遠。


    林氏微微睜大了眼睛,輕輕搖了搖頭:“你們也是傻,多少好方法用不得?非用這樣的?說自己昏迷不醒命在旦夕?人家姑娘聽了該多擔心啊。也不怪人家生氣,要是我,我也氣。”


    紀雲開抿唇,良久才道:“我會想辦法求得她的原諒。”


    這段感情裏,一直以來都是他一個人在黑暗中禹禹獨行,近來終於能看到亮光了,卻因為他自己的錯誤讓他重陷黑暗中。不過他曾經見過光明,並不會失誤而放棄。


    林氏隻搖了搖頭,沒再說話。


    倒是沈業有些訕訕的:“我也不知道會這樣,我當時就是想著越嚴重越好……”


    “是我的錯。”紀雲開打斷了他的話,“和你無關。”


    他心說,往好處想,今天的錯誤也不算毫無用處,至少知道了她對他動過心。


    這是他過去十多年,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傍晚周月明在院子裏納涼。青竹抱著一個木盒子匆忙行來:“姑娘,姑娘。”


    “怎麽了?”周月明抬眸看了她一眼,不懂她為何躊躇。


    青竹確實感到為難,在她的記憶中,姑娘跟紀公子不和睦,不過沈小將軍來借東西時,姑娘的反應來說,又不像是那樣。她猶豫了一下,小聲道:“紀家送來的迴禮,點明給姑娘的。


    “什麽迴禮?”周月明沒弄明白。


    “前幾日紀家不是喬遷麽?咱們府上也送了賀禮過去。”


    周月明沒什麽興致,懶洋洋的:“那又不是我備的,給我迴禮幹什麽?”她視線掃過青竹手裏的木盒子,哂笑:“我不要他的東西,你也別再我跟前提他。”


    “那這迴禮……”青竹猜不透姑娘的心思。


    “還迴去。”周月明移開目光,“我才不要。”


    她心說,把她當什麽呢?小孩子麽?騙了她以後,送點東西哄一哄以為她就會笑嗬嗬地忘記前事?


    “哦。”青竹想了想,“姑娘,好像是魯班鎖啊。”


    周月明一怔,心想倒會投其所好。然而她卻是冷笑一聲:“當我稀罕麽?”


    青竹這才意識到,姑娘是真的在生氣。她不知道緣由,隻點一點頭:“好的,我這就去處理。”


    輕輕歎了一口氣,其實這樣的場景對她而言,並不算陌生。姑娘小時候也經常這樣,不管那東西有多好,隻要聽說是紀公子送來的,她就會堅定決絕,或者是直接讓人丟掉。她還以為姑娘對紀公子態度改變了呢。


    她福一福身,抱著木盒子離去。


    周月明自言自語:“難道我自己就沒有麽?”


    她喜歡用魯班鎖解悶,從小到大,收集了很多,大多都是她兄長送她的。她不會嫌魯班鎖少,但她也不想接受紀雲開送來的。


    —— ——


    盡管猜到了她可能不會接受,但在麵對被退迴來的禮物時,紀雲開仍難免感到挫敗。她連打開都不曾打開吧?如果真打開了,她肯定會發現他放在裏麵的信件。


    紀雲開薄唇抿成一條直線,並未多說話。


    低落的情緒並未持續太久,他知道自己應該做的是什麽。


    次日周月明經過院子裏的大槐樹,習慣性地抬眸,看到了枝葉間的白影。她很快移開了視線,佯做不曾看到。


    以前每次看到他在樹上,不管是飄還是站,她都會支開青竹,同他說兩句話。然而這時,她根本沒有這個興致,看都不看,繼續帶著青竹往前走。


    待她從祖母那裏迴來,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她又抬頭看了一眼槐樹上。此時隻見枝葉繁茂,已不見白影。


    她不自覺撇了撇嘴,心想,也不過如此。還以為他有多誠心呢。


    “咦,姑娘,你看,那是什麽?”青竹眼尖,發現樹下的東西,快步過去,撿了過來,“姑娘,是魯班鎖啊。好精致,是十二柱麽?誒,不對。”


    周月明忍不住瞧了一眼,確實精致。她搖搖頭:“是二十四柱。”


    “誰放在這兒的?”青竹疑惑,四下張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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