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月明則抬頭看向已經飄進來的紀雲開。他的“身形”看著似乎恢複了正常。


    他衝她笑了笑:“怎麽還在忙?”


    “你好了?”與此同時周月明開口問道。


    兩人齊齊出聲,周月明微微一怔,繼而笑了,她指一指桌上的名帖:“忘了一些東西,現在補上。”她輕輕撫弄了一下微亂的鬢發:“紀雲開,你還沒迴答我呢,是不是好了?”


    “是。”紀雲開垂眸,“你在做什麽?”


    周月明招唿他上前:“你來看我這個寫的怎麽樣。”說著還將剛寫好的名帖往紀雲開麵前輕輕一推。


    她忘了將名帖反過來,所以紀雲開一眼看到的是反的。他並未提醒她,而是瞬間飄到了他身後,略微俯身,去看名帖上的字。


    周月明後知後覺意識到名帖反了,待要調整過來,但一眨眼間紀雲開就不見了。


    “行書?”紀雲開的聲音驀地在她身後響起,“挺好的。”


    上次她為他繡的往生咒是簪花小楷,沒想到她居然也寫的一手好行書。


    周月明下意識迴頭,差點要“撞上”紀雲開的下巴。


    他“站”在她身後,稍微俯身,兩人之間距離極近。乍一看去,就像是他把她半圈在懷中一般。


    這超出了周月明可以接受的範圍。


    周月明的臉騰地就紅了,高聲道:“青竹!青竹!”


    她忽然提高的聲音讓紀雲開也嚇了一跳,他意識到了自己方才行為的不妥,瞬間飄到了桌子的另一邊,仿佛是坐在她對麵一般。


    “姑娘,在呢。”青竹拿了枇杷露過來,笑道,“姑娘是等急了?如果是嗓子幹,就不該高聲說話。”


    周月明“嗯”了一聲,接過枇杷露,重新坐下。她抬頭看一眼紀雲開,見他正眼睛眨也不眨地看著她,眼中的不安隱隱可見。


    她心裏有氣,明明是他故意離那麽近的,他還不安什麽?她幹脆低了頭,不再看他。


    枇杷露氣香味甜,卻不宜多用。周月明隻喝了一些就放下了。


    紀雲開小心問道:“你嗓子不舒服?”


    當著青竹的麵,周月明並未迴答,隻是教青竹收起來。


    青竹也笑問:“姑娘可好些了?”


    周月明心說,如果真是嗓子幹,哪能見效這麽快?不過雖然這麽想著,她還是點一點頭:“好多啦。”


    “那我再去給姑娘煮些清喉潤肺的茶。”青竹笑嘻嘻地離開。


    周月明仿佛沒看到紀雲開一般,重新提起筆,繼續寫方才還未寫完的名帖。


    紀雲開有點訕訕的,隱約猜測可能是和他方才的言行有關,但又不能確定。他咳嗽了一聲,小聲道:“枇杷露可以止咳。”


    周月明手中的筆頓了一下,抬眸看了他一眼,邊寫邊道:“你不是不記事了嗎?還記得這個?”不等他迴答,她就又道:“哦,是了,你還記得行書。”


    這態度不冷不熱,教紀雲開的心猛地被揪了一下。他抿了抿唇,低聲道:“有些東西,還記得。”


    周月明“哦”了一聲,將寫好的名帖放到一邊,任墨跡幹掉。


    紀雲開想了想,繼續問道:“你前幾天不是寫過這個麽?怎麽大年初一還要寫?”他迴想起她之前說的話:“哦,是有人給你送了,你忘了給他送,是不是?”


    他畢竟幾次幫過自己,周月明也不好任他自說自話,就“嗯”了一聲:“是徐家的一個表哥,我嬸嬸,你有印象麽?她娘家的侄子,居然也給讓人給我送了一個。明天我嬸嬸要迴娘家,幹脆讓人幫我帶過去。”


    聽到“表哥”兩字,紀雲開的耳朵微微一動。他佯做無意,問道:“你們以前不熟麽?”


    聽她的意思,她並未給那個“徐家表哥”準備。


    “又不是真的表哥,能熟到哪裏去?”


    紀雲開“哦”了一聲,略略放心,卻聽周月明又道:“不過他的名帖還挺特別的,我也不能馬虎了。”


    “什麽?”紀雲開心裏一咯噔。


    周月明繡藝好,對書畫也有簡單的了解,當即挑出徐文竹的名帖,特意調整方向,推到紀雲開麵前,指給他看。


    紀雲開的視線從她淡粉色的指甲轉移到那幅挺喜慶的畫上,心裏並沒有多少喜悅,反而覺得鬧哄哄的。他穩了穩心神,盡量若無其事道:“跟年畫差不多,哪裏特別了?”


    周月明皺眉:“就算是年畫,能想到在名帖上畫年畫,而不是寫祝福詞的,也很特別啊。何況這也不是年畫。”


    那些吉利的話,翻來覆去就那麽幾句。徐文竹的祝福簡單又有趣,還不夠特別麽?她暗暗瞪他一眼,心說,真沒眼光。


    紀雲開胡亂“嗯”了一聲,又狀似無意道:“可是明天都初二了,再給這個不遲麽?”


    “不遲啊,有拜早年,也有拜晚年的。”周月明神態如常,“若是收到祝福,沒有任何表示,才是失禮。”


    想到這裏,她抬眸看他,眼神複雜。


    之前他在邊關的兩年,倒是每年都使人送了含有祝福的名帖迴來,不過她從未接過,更沒迴過。


    想到那些,她忽然就有點懶懶的:“紀雲開,我困了,想休息,你先迴去吧。”


    她說完低頭收拾桌上散著的名帖,不再看他。


    紀雲開在原地待了一會兒,才默默地飄了出去。


    其實,特別的祝福名帖,他也會做。


    次日清早,周月明將準備好的幾份名帖交給嬸嬸,並簡單說了緣由。


    徐氏雙目圓睜,她的視線在侄女和名帖上來迴轉換。


    文竹和卿卿?


    第26章 謎底


    卿卿態度坦蕩,徐氏卻不免生出其他想法來。


    文竹和卿卿,一個是她娘家侄子,一個是她夫家的侄女,都是她看著長大的。兩人年貌相當,知根知底,若不論其他,其實還挺般配。


    不過這念頭隻是一閃而過。


    徐氏隻笑了笑:“知道了,嬸嬸一定給你帶到。”


    瞅著機會,徐氏將幾份名帖分別贈與幾個侄子侄女,又在私下問徐文竹:“你怎麽想起給卿卿也送了一份名帖?”


    徐文竹眨了眨眼,似乎有點發懵:“卿卿是誰?”


    徐氏一噎,驚訝地望著侄子,疑心自己聽錯了:“安遠侯的姑娘,你昨日才讓人給她遞了名帖啊,你不認識?”


    “……哦。”徐文竹做恍然大悟狀,“原來姑姑說的是她,她叫卿卿麽?”


    徐氏失笑。


    徐文竹又道:“我恍惚聽說她是八月半出生的,比我小了一點兒,叫明月,竟是我記錯了麽?”


    “記錯了。”徐氏笑得更厲害了,“什麽明月 ?她是八月十六出生,叫月明,卿卿是她的小名。不說這些,你怎麽想起給她送名帖了?往年也不見你送過……”


    徐文竹神情如常:“往年也不曾給表弟們送啊。以前都是當麵祝福的,隻不過年前紹平說想看點新鮮的,我就給他們看新鮮。周家大房的紹元兄跟我也熟,也就給他一份。”他停頓了一下:“周家跟我同輩的表姊妹隻有周大姑娘一人,我也不好單單落下她……”


    這番解釋合情合理,並不摻雜任何私情,也沒半分旖旎在其中。徐氏挑不出任何錯來,但她不知怎麽就有一絲絲失望。


    她低聲道:“原來是這樣。”笑了一笑,徐氏又道:“她誇你名帖做得好,新鮮有趣。尤其誇你的畫好。”


    她迴想了一下,是這麽說的吧?


    “是麽?”徐文竹神情淡淡,眸中卻不由自主漾起了笑意,他文章平平,不如周紹元,不通武藝,遠遜已逝的紀雲開。不過他善畫,年少成名。在自己擅長的領域,被一個年紀相仿的美貌少女誇讚,心裏難免有些歡喜。


    徐氏又道:“可不是?除了世子,還很少聽她誇人。”


    徐文竹唇角微翹:“紹元兄的文章做的很好,原本也該誇。”至於他自己,他並未提及。


    初二迴娘家,徐氏同侄子徐文竹說話的時間也不多。問明白後,她就去忙其他的事情了。徐文竹則在夜裏又端詳了一番周家表妹迴贈的祝福名帖。


    他順帶著一送,周家表妹居然還真認真迴贈了,而且不僅是他,他兄弟姐妹幾個都收到了。他們均感歎周家姑娘熱情多禮,他心知他們是沾了他的光,卻也不曾點破。


    盯著又瞧了一會兒,徐文竹將名帖小心收了起來。


    周月明將名帖交給嬸嬸後,也就不再惦念此事。隻是她上午從祖母處歸來後,竟見到自己桌上有份名帖。


    “咦?”周月明心下詫異,看見上麵是四個短句,詩不成詩,詞不成詞:“口上倒著幹,二小羊邊站。饒恕去心煩,曰在立心間。”


    她略一思忖,知道是個字謎。這四個字倒也不難猜,隻是她不記得曾收過這麽一份名帖,什麽時候放進來的?怎麽也沒人跟她說一聲?


    “卿卿?”紀雲開的聲音忽的響起。


    周月明抬眸,看向半開的窗戶外“站”著的白色身影。他認真看著她,眸中隱隱有些期待,他聲音很輕,再次喚她:“卿卿?”


    低頭看看手上的名帖,再看一眼窗戶飄著的人,周月明腦海裏忽的閃過一個念頭,她不可置信:“是你?”晃一晃手裏的名帖:“你做的?”


    “嗯。”紀雲開輕輕點一點頭,“是。喜歡麽?”


    她喜歡特殊的名帖,那他就給她特殊的。不過畫畫這一種,已經有人用過了,他再這般,就不特殊了。但他可以用字謎的形式啊。簡單易懂,不也挺新鮮麽?


    然而周月明臉上並無喜意,她深吸了一口氣:“紀雲開,你明知道你變戲法會乏,‘身體’會變‘稀薄’,怎麽還做這些?你前天不是還很虛弱麽?”


    紀雲開臉上笑意微斂,輕聲道:“不礙事的,我沒你想的那麽虛弱。”


    “身體”稀薄,休息一段時間就好了,並不是什麽很要緊的事情。


    “你……”周月明皺眉,“咱們就這麽麵對麵站著,有什麽祝福,昨兒不是都說了麽?何必再費心費神去做這些?”


    紀雲開覷著她的神色,明白她可能並不開心。他抿了抿唇,好一會兒才道:“就是玩兒的,反正沒什麽損害。”穩了穩心神,他直直看她:“你不喜歡麽?”


    他費心費神做的,周月明自然也不好說不喜歡。她搖了搖頭,並沒有直接迴答:“你下次不用這樣了。”


    “嗯。”紀雲開低垂了眉,沒再說話,心裏卻難掩失望情緒。


    沒有誇讚,沒有歡喜,隻有一句“下次不用這樣了。”


    隔著半開的窗,周月明清楚地意識到他現在情緒低落。


    正月裏天寒,他一身白衣飄在室外,眉目低垂,麵無表情,讓人無法忽視。


    周月明有些懊惱,心說自己方才態度是不是不大好。不管怎麽說,他也算是好意送她祝福。


    她咬了咬牙,輕咳一聲:“紀雲開,要不,你先進來?”


    在其飄進來以後,她又道:“你不是記得一些事情麽?怎麽這送名帖的規矩就不記得了?你見我給我薛家表姐送名帖不?”


    不等紀雲開迴答,她自己又道:“沒有吧?這幾年的新規矩,初五以內,能當麵拜年祝福的,就當麵拜年祝福。隻有關係不近的,又無法當麵拜年的,才在名帖上寫了賀詞,讓下人送到府上,權且當做拜年的意思,為的是不失了禮數……”


    她斜了他一眼:“你說你天天都能瞧見我,你給我送什麽名帖?咱們用得著麽?”


    她聲音輕軟,卻仿佛撥開了籠罩在紀雲開心頭的陰霾。仿佛有陽光照在他身上,他“嗯”了一聲,心氣兒順了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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