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估計咱們總督大人搭上慶王爺這條線把他家的青煙用光了,開始流年不利了。”那老者說道。


    那遛鳥的老者雖然隻是一句玩笑話,卻實實在在的說中了剛剛轉任直隸總督的陳夔龍此刻的心態,早在弈劻兒子被打的時候他就受到了幹嶽父的責備,如果不是他老婆極力討好弈劻這個幹爹,他的頂子在那時就被摘了,更不要說成為九大封疆之首的直隸總督,可是剛剛挪個地方,災難又降臨在他的身上。


    直隸總督的衙門本來是在保定府,但是李鴻章署理直隸的時候還兼任這北洋大臣,為便於處理同洋人的通商事務,便一直常住天津,自此以後保定得直隸總督署就成了一個擺設,曆任直隸總督都選擇了在天津辦公。


    自徐衛的艦隊開進大沽口後,陳夔龍就成了驚弓之鳥,不過礙於條約的限製,清政府無法在天津駐軍,僅有的警察部隊自然不是堅船利炮的對手,於是他一邊向北京的滿清中樞匯報天津的境況,一邊派人去大沽口,企圖與艦隊談判。


    現在時間的車輪已經到了十一月份,清政府最後一個柱石之寄軍機大臣張之洞也在上個月憂憤而死,軍機處首輔弈劻和度支部尚書的載澤之間的爭權奪利也已經進入了白熱化狀態,整個滿清王朝已經處於最後的瘋狂狀態。


    奕劻在慈禧太後死前是領銜軍機,慈禧太後死後改革內閣官製,他又當了內閣總理大臣,這是叫度支部尚書載澤最為忿忿不平的,所以載澤一有機會就找攝政王,天天向攝政王揭奕劻的短,然而慈禧太後本人既搬不倒奕劻,攝政王又怎能搬得倒他。


    如果攝政王支持了載澤,或者攝政王自己采取了和奕劻相對立的態度,奕劻隻要稱老辭職。躲在家裏不出來,攝政王立刻就慌了手腳,所以在載澤和慶王間的爭吵,失敗的總是載澤。


    醇王府的人經常可以聽見他和攝政王嚷:“老大哥這是為你打算。再不聽我老大哥的,老慶就把大清斷送啦!”


    攝政王總是半晌不出聲,最後說了一句:“好,好,明兒跟老慶再說……”到第二天。還是老樣子,而主政的奕劻依然照他自己的主意去辦事,載澤又算白費一次力氣。


    慈禧太後和光緒皇帝死之前,攝政王載灃確實會見過他的這位皇帝哥哥,而光緒臨終時也向攝政王載灃托付過心事,並且留下了“殺袁世凱”四字朱諭。


    當時攝政王載灃為了殺袁世凱,曾想照學一下康熙皇帝殺大臣鼇拜的辦法。


    康熙的辦法是把鼇拜召來,賜給他一個座位,那座位是一個隻有三條好腿的椅子,鼇拜坐在上麵不提防給問了一下。因此構成了“君前失禮”的死罪。


    和攝政王載灃一起製定這個計劃的是小恭親王溥偉,溥偉有一柄鹹豐皇帝賜給他祖父奕訢的白虹刀,他們把它看成太上寶劍一樣的聖物,決定由溥偉帶著這把刀,做殺袁之用,不過一切計議停當時,卻被漢臣之首張之洞和滿臣之首弈劻聯手攔住了。


    前世有人傳言是袁世凱暗害了光緒皇帝,這一點是不可能成立的,一則當時的袁世凱已經因為慈禧太後的忌憚而被剝奪了軍事權力,僅在中樞為他保留了一個清貴的職位。二則當時繼任皇位的儲君已經選定了載灃的兒子,古人雖有主少國疑之說,但這對於袁世凱來說與光緒臨朝沒有任何區別。


    袁世凱在戊戌後雖然用大量銀子到處送禮拉攏,但畢竟還有用銀子消除不了的敵對勢力。這些敵對勢力,並不全是過去的維新派和帝黨人物,其中有和奕劻爭地位的,有不把所有兵權拿到手誓不甘休的,也有為了其他目的而把希望寄托在倒袁上麵的。


    因此殺袁世凱和保袁世凱的問題,早已不是什麽維新與守舊、帝黨與後黨之爭。也不是什麽滿漢顯貴之爭了,而是這一夥親貴顯要和那一夥親貴顯要間的奪權之爭。


    小恭親王溥偉是度支部尚書載澤的人,他們一致要求殺袁更多的是為了扳倒軍機首輔慶王爺弈劻,從這上麵可以看到此時弈劻和袁世凱其實是一個人,他們明麵上是與載澤對抗,更多的與攝政王載灃的對抗,所以載澤的失敗,往往就是載灃的失敗,奕劻的勝利,則意味著洹上垂釣的袁世凱的勝利。


    攝政王載灃何嚐不明白這個道理,他也未嚐不想加以抵製,但麵對弈劻的強勢,他毫無辦法。


    其實攝政王載灃並非是個完全沒有主意的人,他的主意便是為了維持皇族的統治,首先把兵權抓過來,這是他那次出使德國從德國皇室學到的一條,軍隊一定要放在皇室手裏,皇族子弟要當軍官。


    載灃在這方麵做得比德國皇族更徹底,他不但將軍權抓到皇室手裏,而且還必須抓在自己家裏,於是在宣統皇帝即位後不多天,他就派自己的兄弟載濤做專司訓練禁衛軍大臣,建立皇家軍隊。


    在袁世凱開缺後,載灃更是代替皇帝為大元帥,統率全**隊,派兄弟載洵為籌辦海軍大臣,至於擔任訓練禁衛軍大臣的載濤又兼管了軍谘處,不久之後他們就成了正式的海軍部大臣和軍谘府大臣。


    攝政王載灃為人寬厚,對親對友從來都以誠待人,謙虛和藹,但是其性格卻訥於言詞,說話甚少,與親友兄弟們在一起時,總是一位沉默的旁聽者。


    載灃最討厭應酬與交際,凡是來醇王府的人,無論呆多久,他一般不輕易留飯,照例是淡淡漠漠、敷敷衍衍的,使是對待自己的親戚本族的慶吊大事,他也隻是露露麵,寒暄幾句,便趕忙起身告辭,留下其他人哭笑不得收拾殘局。


    載灃的一切行動準則,概括地說,就兩個字,照例。


    無論什麽季節,他的飲食、穿戴、發式,甚至有病吃什麽藥。下人都不用請示,因為他們知曉,王爺的迴答一定還是照例,在肩負國家重任。手握王權時,載灃亦是如此,遵循舊製行事,不越雷池半步。


    之前,李鴻章的兒子李經邁要出使德國赴任。於是到攝政王載灃這裏請示機宜,這次是由攝政王的弟弟載濤陪他進宮,目的是想托付他在攝政王麵前替載濤說一件關於禁衛軍的事,估計載濤怕自己說了沒用,所以要借重一下李經邁的麵子。


    李經邁答應了他,進殿去了,過了不大功夫,在外邊等候著的載濤看見李經邁又出來了,大為奇怪,料想他托付的事必定沒辦。就問李經邁是怎麽迴事。


    李經邁苦笑著說:“王爺見了我一共就說了三句話:‘你哪天來的?’我說了,他接著就問:‘你哪天走?’我剛答完,不等說下去,王爺就說:‘好好,好好地幹,下去吧!’連我自己的事情都沒說,怎麽還能說得上你的事?”


    說道載灃的因循守舊,還要從他母親患**瘡時說起。當時載灃請的中醫總是不見好,於是便聽從了兄弟們的意見,請來了一位法國醫生。醫生打算開刀。遭到了醇王全家的反對,隻好采取敷藥的辦法。


    敷藥之前,醫生點上了酒精燈準備給用具消毒,這把攝政王載灃嚇壞了。忙問翻譯道:“這這這幹麽?燒老太太?”


    一直深居簡出的載灃不明白醫生的實為,但經常在外間走動、出入戲院武館的載濤對這點常識還是知道的,所以當他看到自己的哥哥這樣外行,便在哥哥的身後對翻譯直搖頭咧嘴,不讓翻給洋醫生聽。


    醫生留下藥走了,但是後來醫生發現老太太病情毫無好轉。覺得十分奇怪,就叫把用過的藥膏盒子拿來看看,於是載灃親自把藥盒都拿來了,一看,原來一律原封未動,載灃的這些弟弟們又不禁搖頭歎息一番,由此對載灃的因循守舊可見一斑。


    對於徐衛的艦隊兵臨大沽口,清攝政王載灃自然無法獨斷,隨後他招來了軍機大臣和各部尚書,對他們說道:“諸位,對於這件事你們怎麽看?”問話也一如他的習慣,言簡意賅。


    “攝政王,我聽說徐賊的軍艦比洋人的還要厲害,日本這樣一個能夠打過羅刹鬼的海軍都被他打得丟盔棄甲,甚至連伊藤博文都陷在了裏麵,以奴才之見還是議和為上。”身為軍機首輔,弈劻自然要第一個表態。


    “慶王爺所言極是,徐賊兵鋒正盛,不可與之力敵,隻能徐徐圖之,不如與他議和。”慶王爺弈劻最忠實的盟友那桐隨後說道。


    “漢人已經逼到家門口了,兩位還要與他議和,這是何居心?”載澤是一個鐵杆的主戰派,而他之所以成為主戰派僅僅是因為他的對手弈劻是一個主和派,在質問完弈劻和那桐後對載灃說道:“攝政王,依我之見,想要保住我大清的江山,隻能與他們決一死戰!”


    “是啊,攝政王!與徐賊作戰我溥偉願意帶上鹹豐爺賜給我祖父的白虹刀做先鋒,也讓徐賊瞧一瞧我滿人的血性。”溥偉看到載澤發難,也站出來聲援道,為了讓自己表現的更有氣勢,甚至還將自己的袖子卷了起來。


    攝政王載灃看了一眼已經被酒色掏空了身子的溥偉,又轉頭對弈劻問道:“我聽說前段時間新軍第三鎮和第二十三鎮曾與徐賊的軍隊打過一仗,被徐賊的軍艦打的潰不成軍,這兩鎮的統製現在在哪裏?”


    “迴攝政王,第三鎮統製曹錕和第二十三鎮統製孟恩遠現在正被看押在陸軍部大牢,等候大理寺、法部、督察院三司會審。”弈劻迴到道。


    “我好想聽說他們兩個與徐賊的軍隊在鴨綠江岸相持了半個多月,隻是因為受到徐賊艦隊的炮擊才兵敗的,是不是這個情況?”攝政王載灃問道。


    這件事其實正是弈劻告訴載灃的,當時朝廷聽聞與徐衛軍隊對峙的兩鎮新軍退敗至鳳凰城,一時間朝野大嘩,揚言殺此二人之聲不絕於耳,其中叫囂的最厲害的自然是以載澤為首的倒慶王派。


    當年袁世凱為了討好風頭正盛的弈劻,不惜自降輩分與弈劻的兒子平輩論交,再才在朝廷中樞獲得了一個有力的盟友,當然,以袁世凱的才能也為弈劻處理了不少棘手的事情,甚至讓弈劻扛住了慈禧的打壓。


    袁世凱力挺弈劻,弈劻當然也全力迴報袁世凱,這是合則兩利,分則兩害的事情,所以在袁世凱以腳疾致仕之後,一直是弈劻在朝廷遮護著袁世凱的這些老部下,這也成為了袁世凱起家的本錢,所以在弈劻聽說袁世凱的得力幹將曹錕和孟恩遠因病變被拘到京城問罪的時候,特意去牢中會見了這兩個人,聽了聽他們的解釋。


    “迴攝政王,確實是這麽迴事,據第三鎮統製曹錕和第二十三鎮統製孟恩遠所說,他們與徐賊的軍隊對峙時一直穩居上風,但是徐賊的海軍艦炮太厲害了,一炮打下去能炸出一個三尺的大坑,防線的防禦工事在徐賊的艦炮麵前和紙糊的一樣。”弈劻將從曹錕和孟恩遠口中描述的情景在轉述了一遍。


    “士兵都是瘸子嗎?既然防禦工事不能防禦徐賊的炮彈,他們從工事中撤出來不就行了。”載濤由於曾留學法國索米騎兵學校,於是就認為自己是一個知兵之人,雖然經年累月流連於楚館戲院,但依然以良將自居。


    “濤貝勒有所不知,那軍艦的艦炮射程最遠有四十裏,而且軍艦上還配有觀測氣球指揮射擊位置,僅靠士兵的兩隻腳很難跑出它們的射程,另外徐賊的軍隊還配有了三個輪子的汽車,汽車上還裝有機槍,不僅很快就能追上逃跑的士兵,從機槍發出的子彈更是能打死一大片士兵。”弈劻解釋道。


    “慶王爺的意思是咱們的新軍能跑出來已經算是命大了,既然這樣咱們還打什麽,直接把江山讓給徐賊就行了。”載濤陰陽怪氣的說道。


    “老七,你怎麽和慶王爺說話呢,還不快向慶王爺道歉!”載灃聞言訓斥道。


    “攝政王嚴重了,其實濤貝勒有一點說錯了,咱們的新軍並沒有逃出來,而是被徐賊的軍隊全部俘虜了。”弈劻雖然說得淡定,但聽這話的人卻是全部嘩然。(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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