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國叢林的雨季,雨就是多。降水高峰期,淅淅瀝瀝,嘩嘩啦啦,白天黑夜,幾乎每天都下個不停。下得到處不是泥就是水,泥濘溜滑,給施工作業、日常生活帶來了極大困難。叢林裏本來就難見太陽,一下雨更是潮濕陰暗,到處散發著黴變腐臭的氣味,搞得衣服被褥整天濕漉漉的,怪難受。有時天上不下了,可樹上還下個不停。不少人因此鬧起了毛病,關節炎、類風濕、鬧肚子、拉痢疾、體癬、濕疹、搔癢症、流感、發燒、紅眼病。雨下多了山也支持不住,山體給雨水泡軟了,到處塌方、滑坡、泥石流,剛修的路基,一場雨又被衝壞了。但是,也有有利的一麵,那就是陰雨天對敵機起飛不利,轟炸的次數明顯減少了。在困難麵前毫不畏縮的鐵道兵戰士們抓住這一有利時機,風裏雨裏搞搶修,泥裏水裏大突擊,他們戰天鬥地,克艱奪險,爭分奪秒搶時間,每天不超額完成任務,決不收兵。在這種艱苦環境中戰鬥,指戰員們體力透支已到了極限,還要忍受著病痛的折磨。此時不想吃,不想喝,隻要躺下來美美地睡上一覺,成了所有人的最大期盼。頭一沾枕頭就著,熄燈號剛吹就鼾聲四起。可是魏天亮不行,他不是不想睡,就是睡不著。為什麽?除了他留在體內的彈片每遇陰天下雨就疼痛外,還因部隊長期缺乏新鮮蔬菜、營養單一,不少人患上皮膚病。魏天亮最近就是患上了股癬、爛旦、****處奇癢難忍。白天活動著還能忍耐,可是一躺上床鋪靜了下來,就癢勁來了,不抓吧忍不住;抓吧越抓越癢,癢得鑽心,癢得難耐,恨不得揭下一層皮來才解氣。


    晚上,他從連部開完會迴來,熄燈號已吹過,他輕手輕腳地躺上床鋪,在鼾聲的包圍中,他極力閉上眼,想快點兒入睡。白天在工地流過大汗之後又被雨澆了一下,感冒了,渾身酸疼,頭昏腦脹,也許睡一覺會好些。可是,要想睡著比登天還難。他翻來覆去,襠部又癢起來,越抓越癢,沒辦法,尤其躺著受罪,還不如起來走走。他索性輕手輕腳地下床來。這段時間戰士們太累了,他想:該去查查崗哨,蓋蓋被子。戰場上警惕性馬虎不得。他走出房間,夜色裏他發現排裏的崗哨正警惕地監視著營區,刺刀尖上挑著一縷星光。


    一顆紅色信號彈賊一樣竄向夜空,紅光一閃便熄滅了。他知道,這是在近處的地麵特務在活動。


    散會時司務長向一排要了一名崗哨說營裏剛送來半車米麵,還有幾袋四川角瓜,全卸在了溝口上。司務長說,剛睡下的戰士太辛苦了,不忍心再叫起來,要等天亮後再要公差。部隊糧食安全最重要。一個戰士看著,他有些不放心,該去看看。既然睡不著何不背它幾趟糧食,出上一身熱汗,治治感冒,或許這會是一個好辦法。想罷,他便順著小路往外走,走到溝口,灰暗的夜色裏他看到卸下的一大堆東西。便走過去,突然“嘩啦”一聲拉動槍拴的聲響:“口令?”哨兵從一棵大樹後麵曆聲發問。


    “越南必勝!迴令?”魏天亮立即迴答。


    “美帝必敗!是二排副呀?”


    “嗯。”魏天亮走過去:“有情況嗎?”


    “東北方向打了兩顆信號彈,其它情況沒有。”


    “好,注意警戒。瞌睡來了就活動活動。”


    “放心吧排副,帶著瞌睡靈哩。”說著戰士從兜裏掏出幾隻辣椒。


    魏天亮笑笑說:“來,我替你站會兒,你打個盹去。”


    “不用,不用。”戰士忙說:“您怎麽還不休息?”


    “感冒了,來找點兒發汗藥。”


    戰士茫然:“發汗藥?上哪兒去找?”


    “那不是。”魏天亮一指那一堆東西。


    戰士瞅瞅那堆東西有些摸不著頭腦。心想:那是什麽藥?


    魏天亮笑著說:“不信?你瞅著,兩趟保準出一身通汗,感冒立刻就好。比銀翹、羚翹管用得多。”


    戰士有些動情:“排副您身體還沒好利落,又發著燒,怎麽能背這個?要不,我來替你背吧!”


    “嗯,吃藥還有替的?,這可換不得。好好地站你的崗,你就看療效吧。”說著走過去,抱起一袋大米,扛上肩頭,一隻手叉腰,走了。過了一會兒,又大喘著氣迴來了:“你摸摸,靈不靈?”他伸過腦袋讓哨兵摸。哨兵伸手一摸,火燙的額頭上滲出了一層潮涼的虛汗忙說:“哎呀!燒得很哩,快別背了,迴去休息吧。”


    “這一付藥就見效,三付藥準好。”說著又把一袋大米拎上肩頭,顫顫地走了。


    走後時間不長,一排的另一位戰士就來換崗。交接完畢。那哨兵把這事一說,新來的戰士說:“出公差治感冒,就他二排副想得出來。這老大一堆東西,他一個人可背到什麽時候?”那哨兵說:“我迴去報告咱排長再說。”那哨兵也背起一袋大米迴去了。


    迴去後把排長推醒一說,一排長揉揉惺鬆睡眼,聽清了原委,把腦袋一拍說:“這好辦,咱來個全排集合,都去背,背完它,看他不休息,還幹什麽?”說著摸出口哨,吹響了緊急集合哨。邊吹邊喊:“不打背包,不帶武器,集合!”戰士們一骨碌跳下床,馬上站好了隊,一排長帶著向溝外跑去。


    這集合的響動讓三排流動哨看到了,急忙去報告三排長,三排長說:“準是去背糧,都是幹了一天,都累了,這活不能讓人家一排全幹了,咱們也集合。”三排長也緊急集合,把隊伍帶去背糧了。


    二排的哨兵聽清楚了情況,急忙去找排副,一看排副的鋪位空著,就把事情報告了五班長。五班長說:“人家兩個排都搶著出公差了,咱也不能躺在鋪上裝睡著呀。咱也集合。”於是五班長也把二排集合起來帶著衝向了溝外。


    三個排一齊緊急集合的哨子把連長、指導員驚醒了。急忙跑出來一問,才知道都搶著去背東西,急忙帶上手槍去追隊伍。追到半路就看見一排的戰士們已背著東西迴來了。接著三排、二排的同誌們也都陸續趕迴來。人多東西少,有的幹脆幾個人換著背一袋,崗哨也撤了迴來。


    魏天亮一邊背著東西走,一邊還老大不高興地嘟囔:“人家是治感冒,你們這是幹啥呀?勞累一天了,不好好休息,興師動眾的,集哪門子合呀?”


    馬指導員風趣地說:“這就叫二排副出公差——感動上帝啊!”


    魏天亮說:“倒是上帝們感動了我哩,一個連的好覺讓我一個人給攪黃了。”


    朱連長說:“我看效果是積極的,既練了作風,又練了思想。隻是這隊伍在前麵跑,連頭在後麵追的滋味不好受喲!”逗得大家都笑了。自此“二排副出公差——感動上帝!”這個典故就傳開了。


    這天,祖國人民又從國內運來了石榴。各連都有,每人一大洗臉盆。石榴又大又甜,可好吃了。祖國人民時刻惦記著我們,讓所有入越人員都很感動,也激勵著指戰員們更加拚命地去工作。


    接連幾天的暴雨,不僅給施工帶來了困難,而且新修的路基也不時被衝塌,邊坡滑坡,泥石流擋路,還有幾十噸的大石頭滾到了路基上,使交通嚴重受阻。從國內過來的車輛不得不暫停路邊,等待疏通。


    下午,收工迴來的路上,有一個汽車團的車隊停靠在路旁。車輛偽裝得十分嚴密,馬槽上支著苫布蓬,車蓬上披著偽裝網,偽裝網上還插著樹枝和大棕櫚葉子。可是隊伍在車旁一過,河北藉的戰士們馬上就知道車上裝的是什麽。從車箱中溢出來的這股獨特的果香味,他們太熟悉了。仿佛一下子迴到了家鄉的果林。正爬在車箱上整理偽裝網的一位司機朝這邊看著看著突然大聲喊:“嗨——嗨——,扛著機槍的那位是趙同誌吧?怎麽?不認識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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