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天亮從這首詩中,已覺出對方的心思。但他不能說破,其實他早就感覺到這位純潔、無私、樂於奉獻的異性戰友對他有著那麽一種特殊的情感。但是他的心裏早已有了一位值得一生摯愛的人,他正直無邪的人格不容他有任何非分之想。眼前這位值得尊敬、值得學習的姑娘,永遠隻能是戰友,是同誌。魏天亮眼下感到很為難。他想既不能傷了這位好戰友的心,又不能給這位好同誌以誤導。他想盡快避開這種為難局麵。他敷衍著說:“好,好!詩意很濃。哎,鍾珊同誌,你最喜歡誰的詩?”


    鍾珊以為對方沒理解她的心思,沒有正麵迴答,繼續深入:“最近我在《南方來信》一書中讀到兩句話,我就很喜歡,‘愛情美麗是因為她多生波折,人生甚慰是因為她堅守盟誓’,這話說得真好!”


    魏天亮明白丘比特的利箭已向他襲過來,他必須盡快躲開,就說:“鍾珊同誌,要不咱們迴去吧,我覺得這裏有些潮濕。”鍾珊卻覺得天亮不理解她,有些掃興地說:“哎,您能不能把同誌倆字去掉,你不覺得這樣叫生份嗎?”魏天亮笑著說:“還有比同誌倆字更親切,更珍貴的嗎?不分膚色,不分民族,一聲同誌便拉近了距離,它是我們革命隊伍的粘合劑,我看還是叫同誌好。”鍾珊從掃興轉為不高興,噘著嘴說:“是!是!排長同誌,我服從命令聽指揮。”說著把輪椅掉轉頭就往迴走。


    魏天亮感到到底還是傷了人家的心,很歉疚地說:“我是說您也才給我輸過血,身體還虛弱,空氣潮濕會影響健康的。”鍾珊說:“我可不是為給您輸血,我是為英雄輸血。”天亮知道她生氣了,笑著打趣道:“打住!我可算不上英雄,對英雄古人劉邵曾經說過‘聰明秀出謂之英,膽力過人謂之雄,智勇雙全者乃英雄。’我何許人也?敢當英雄二字。”


    鍾珊沒領情的意思說:“您學富五車,出口成章,俺不學無術,不會引經據典,我們還是快迴去吧。”說著嘟嚕著嘴推著輪椅就往迴走。天亮看她真的生氣了,也就不敢再多說什麽,以免引起更大誤會。


    不知什麽時候,一塊黑雲被風吹過來,遮住了月亮,樹林中的光線一下子暗了下來。車輪在河卵石上跳動,一股微弱的衝擊,向上傳導,沿著魏天亮的雙腳向上,傳至心間,魏天亮的心裏便生出一種負疚的慌惑。


    星期天,吃過早飯,鍾珊和丁亞男拿著臉盆早早來到病房,尋找傷病員的衣服鞋襪。她倆床上、床下、枕邊、被子內仔細尋找。當鍾珊在掀開魏天亮的枕頭時,臉上的表情突然凝固了,她發現枕下壓著幾張信紙,上麵的一張箋頭上幾個娟秀的鋼筆字映入眼簾,“親愛的天亮”,她的手像是被燙了一下似的,急忙把枕頭放下,手足顯得有些無措。魏天亮見狀有些不好意思,忙說:“鍾珊同誌,讓我自己來洗吧,星期天您也該休息一下呀。”其實信是魏天亮故意放的,他想對鍾珊解釋清楚,正好老家那位鍥而不舍的棉檢站的姑娘又來信了,他知道鍾珊會來找衣服洗的,便想以此來提醒她,以免這位可敬的姑娘再為自己浪費情感。


    鍾珊沒答話,隻管低著頭,把該洗的衣服摁在盆子裏,跑似地走開。誰知剛一腳邁出門外,便一頭撞在一尊魁偉的軀體上。這軀體她太熟悉了,體味中,散溢著幸福與親情。不用抬頭看,她便知是誰,不由地“哎喲,爸!”一聲,又忙改口說:“不是!政委。”接著低著頭急慌慌地跑開了。


    “這小鬼,毛手毛腳地幹什麽?”是政委的聲音。鍾珊確實是政委的女兒,不過是由藝校招兵分配到支隊文藝宣傳隊的。是抗美援越才使父女巧遇。鍾政委對女兒有約法三章:不準公開關係;無特殊事不準隨便接觸;更不能搞特殊、要照顧,要嚴格要求,不能有稍許優越感。可是剛才女兒的失態,讓他一時間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但政治委員的眼睛是幹什麽的?他馬上覺察到這是兒女間的事。可是這病房之中?他馬上恢複常態,邁步進屋:“同誌們好!”


    “首長好!”傷病員們齊聲迴答。


    “誰敢輸一局?”政委像往常一樣叫陣,卻冷了場。要在平時,早群起而攻之了。尤其是那位自稱為“梁山軍事——吳用”的炮兵傷員,他會不顧傷痛橫刀立馬,可是今天,門外那一聲“爸”都聽見了。意外,猜疑使他們一時間木訥了。政委也想問問明白:“剛才,這小鬼是怎麽了?”沒人迴答,氣氛顯得尷尬。魏天亮想,該向首長說明白,就鼓起勇氣說:“首長,是我,是我得罪了鍾珊同誌。”


    政委微笑著走過來說:“你們這些年輕人喲,還都有個脾氣,怎麽迴事?能不能和我說說呀?”


    魏天亮說:“政委,我想和您單獨談談。”


    “好哇,走,咱們到外邊去聊聊。”政委推過來輪椅,讓天亮坐上去。


    魏天亮著實有些不好意思。


    政委說:“怎麽?你為世界革命負了傷,我這當政委的就不能為你做點什麽嗎?來!坐上來。”


    魏天亮隻得坐了上去。政委推著他,兩人來到了病房外。政委說:“魏天亮同誌,你的事跡我知道。你不僅工作幹得出色,而且勇敢堅強。聽說在為你做清除體內彈片手術時,因為傷及部位太多,時間過長,麻醉期已過,你硬是咬牙堅持了好幾個小時,以致休克都沒哼一聲,好樣的!是我們鐵道兵的硬骨頭戰士!這樣說,關雲長刮骨療毒又算個啥!”


    魏天亮不好意思地說:“瞧政委說的,哪有那麽邪乎,換誰都會這麽做的。應該向其他傷病員學習。”


    他們說著話,不自覺地又來到昨晚賞月的地方。白天這裏雖然依然秀美如昨,但卻少了夜晚那種特有的神秘和浪漫。


    “天亮同誌,那麽鍾珊究竟是怎麽迴事?”政委輕聲問。


    魏天亮沉默了一下,便如此這般地把事情原委學說了一遍。他說:“政委,鍾珊是一位好同誌,我的體內還流淌著她的鮮血。但是我不能那樣做,因為我的同學趙豔芳同樣是個好同誌。我實在是辜負了鍾珊同誌的一番好意。今天我才知道您和鍾珊同誌的關係,我也同樣懇請您諒解我。我真對不起您和鍾珊同誌。還請政委代我向鍾珊同誌解釋。我永遠會做鍾珊同誌的好戰友,好同誌的。”


    政委聽罷,**良久,看得出他為此很感惋惜。他理解眼下這兩位年輕人的思想,更讚賞魏天亮的誠實、正派和穩固的思想基礎。他對魏天亮的行為很讚佩,這位年輕人的身影,無形中在他眼裏豐滿高大了起來,同時他也佩服女兒的眼力。盡管如此,他想,要做好兩個年輕人的思想工作,尤其是魏天亮同誌,不能因為拒絕了政委的女兒而背上思想包袱。


    “請你放心,魏天亮同誌,我會做好鍾珊的思想工作。你千萬不要為此背上思想包袱,工作要一如既往,要爭取更大成績。”


    魏天亮鄭重地點點頭說:“是!首長,我會這樣做的。”


    “哦,你的老家是什麽地方來著?”政委似乎在想些什麽。


    “河北省滹沱縣飲馬莊村”魏天亮迴答。


    “飲馬莊——”政委抿著嘴瞪著眼兒,像是在盡力搜索記憶,“好像是什麽馬莊,有個叫魏立成的你可知道?”


    “魏立成?我叔叔就叫魏立成,不知是不是您說的魏立成?”


    “去過朝鮮,是烈士。”


    “對!是!我叔叔去過朝鮮,是烈士。”


    政委瞪大眼睛:“像,像!長相、脾氣、說話、思想、工作,都像!可真巧了!”


    “政委,您認識我叔叔?”


    “沒錯,是!”政委說,“何止是認識,他是我的戰友,是我永遠學習的榜樣……”政委陷入沉思。


    十幾年前,在朝鮮並肩戰鬥的歲月,尤其是他為救朝鮮阿媽妮壯烈犧牲的事跡依然曆曆在目。


    “唉,十幾年了,可事情就像發生在昨天。你叔叔要知道你今天來越南履行國際主義義務,並且幹得很出色,九泉之下一定會感到欣慰。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你父親也是一位烈士吧?這是我在整理立成同誌的英雄事跡時得知的。這樣的家庭,可真說得上根紅苗正啊!魏天亮同誌繼承好父輩的遺誌,踏著烈士的血跡前進吧!有什麽困難盡管來找我。鍾珊你們倆是好朋友,咱們倆也做個好朋友吧,可以嗎?”


    “政委……”魏天亮的眼眶裏盈著淚花。政委的慈祥、豁達、大度讓魏天亮從心裏豁然開朗,一下子輕鬆了許多,傷痛也好像好了許多。


    政委把魏天亮推迴病房,指著炮兵傷員小吳說:“小吳,今天先放你一馬,下星期天非讓你死幾棋不可。”


    吳天彪反駁說:“鹿死誰手,還說不定哩,隻要你敢來。”可是這位愛說愛鬧的吳天彪並沒等到下個星期天,就迴國截肢去了。


    政委一走,病友們便向魏天亮開了炮,有的說:“你小子在交桃花運,馬上要招東床駙馬了。”有的說:“到時候乘龍快婿一做,可別忘了我們呀!”


    魏天亮沒說話,把枕頭底下的信拿出來讓大家傳看,關鍵時刻他又拿出了擋箭牌。病友們好奇地傳看後靜了下來,吳天彪伸伸拇指說:“好樣的!不做陳士美。”另一位傷員說:“是我們的好戰友!”又一位傷員說:“可是,這下子你得罪了二號,以後還會有你的好果子吃嗎?”魏天亮把手一擺,正經地說:“你們可別隔著門縫瞧我們的政委呀,政委可沒那麽些小肚雞腸。”他仰著臉,看著病房外從樹縫裏射進來的一縷陽光說:“以後你們就等著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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