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理取鬧”四個字剛出,整個客房的溫度瞬間下降了十幾個度!


    蘭瑞莎渾身的寒毛都在這一刻集體起立。


    她隻覺眼前白光一閃,一陣不知從何而起的寒風從她臉上刮過,隨後,就聽“哐當”一聲巨響,似乎是椅子倒在了地板上。


    循聲望去,隻見阿諾德鐵青著臉色(現在他的表情倒是跟白植一樣,兩人再次難兄難弟),手指和眼角以同一頻率高速抽搐,紫羅蘭的眼睛充滿陰霾,近乎變成了黑紫色。


    蘭瑞莎順著他微微下垂的眼角向上看去,入目一片光滑圓潤。


    那泛青的頭皮反射著屋頂的吊頂,發出柔和的光暈。


    蘭瑞莎:“……”她要忍住!為了zm兩國妖怪的友好同盟關係,她現在不能笑!


    “噗——”


    對不起,她實在忍不住,太好笑了!


    “哈哈哈哈哈哈!”


    在蘭瑞莎大笑中,阿諾德難以置信地伸手摸了摸自己那顆圓潤光潔的腦袋,在白植麵前第一次失去了偽裝的風度:“白!植!”


    剛用白焰完成一次除毛服務的白發青年毫無波動,他甚至再次抬起手,目光下移:“你其他地方也需要麽。”


    他說的雖然是疑問句,卻用的是陳述語句。


    蘭瑞莎毫不懷疑,如果阿諾德還敢繼續這樣坐在一旁圍觀嘲笑下去,他身上還有哪一處毛發能完好無損。


    所以她剛止住笑意,就立刻把阿諾德轟了出去,趕在這隻吸血鬼徹底反應過來發飆之前。


    直到房門再一次被合上,蘭瑞莎才握著門把手再次大笑起來。


    這一次她足足笑了有一分多鍾,連眼淚都笑出來,這才抹著眼角轉身走迴去。


    看見坐坐在原位,依舊舉著手的白植,她突然警惕起來,一把護住自己的頭發:“你不會也想對我做這種事吧?我可告訴你,這個方法可是我首次發明的,你剽竊我的創意,我還沒找你算賬呢!”


    白植頓了頓,緩緩放下了手。


    蘭瑞莎鬆了口氣,跟著放下自己的手,走到他麵前拖了張椅子坐下:


    “好了,說迴正事。能不能快點讓我解決掉你身上的魔氣?還有陳方在等著你拷問呢,別像個姑娘家一樣羞羞答答,趕緊處理完m國的封印,讓我們好早點迴去。”


    白植眼神微微一晃,掀起眼皮,瞅了她一眼:“你這麽急著迴去,難道是因為……鬱衎?”


    蘭瑞莎還以為他想說什麽,都下意識坐直了身體。


    沒想到是這個答案,身子一鬆,又彎下了腰塌下了肩膀。


    想想不對勁,又坐直了:“跟鬱衎……等等,鬱衎到底去做什麽了?為什麽你會說我急著迴去就跟他有關?他發生什麽了?”


    白植移開視線:“……既然如此,那你就動手吧。隻是……”


    他嘴唇開合了半天,最終閉上眼,一副痛下決心的模樣,艱難開口:“你能不能控製黑泥出來的位置?”


    蘭瑞莎恨不得上去揪他的衣領:“你先說清楚鬱衎的事!”


    白植直接閉上嘴,裝死了。


    蘭瑞莎正要去拽他的衣領,忽然想起之前她問他什麽事,隻要他不想說,自己就絕對問不出來的經驗,手不由一頓。


    想了想,蜷起手指縮迴手,咳嗽一聲:“我當然是能的。”


    白植果然睜開眼看了過來。


    蘭瑞莎又想笑又有點憤怒,所以她先是毫不掩飾自己的嘲諷好好笑了一番,笑夠了才把臉一板冷冷道:“隻是這樣一來,我要花更多的精力,那可是非常非常非常累人……不對累龍的。”


    “……”白植懂了她的意思,“你想要什麽?”


    蘭瑞莎再次笑了起來:“本來呢,我是想說金子的,但是你這麽討厭人類,估計也不屑擁有人類的金錢。”她撇撇嘴,“換句話說,你比我還窮。”


    白植:“……”


    “不過看在我們同甘共苦了這麽久的麵子上,我可以大發慈悲再給你另外一個機會。”


    白植閉上眼,輕歎一聲,再次睜眼時,眼神已經恢複了平常的冷硬:“我會告訴你,鬱衎去做什麽了。”


    蘭瑞莎:“……”不知道為什麽,他這麽輕而易舉地答應了,還主動提出來讓她一點都沒成就感。


    於是她搖了搖手指,糾正道:“不止如此,還有一件事。”


    她想到之前自己抓心撓肺好奇的那件事,現在還想磨牙。


    無論她怎麽用充滿渴望的眼神望著他,他就是咬緊了牙關就是不說。


    結果如何?


    哼哼,現在不還是栽在她手上了。


    “你之前勸我不要和除妖師深交,當時你說你是過來人,是什麽意思?”


    白植一愣,皺起眉。


    蘭瑞莎豎起兩根手指:“鬱衎和過來人,兩件事,換你不用落得跟阿諾德一個命運。”


    白植:“……”


    他想到那些黑泥從那隻吸血鬼身體出來的場景,又把自己代入阿諾德的處境想象一下那種感受,立刻做出了決定:“好。”


    “……”


    蘭瑞莎忍不住抽了一下嘴角,沒想到他答應得這麽幹脆。


    難道說,他就那麽抗拒魔氣從他的後麵爬出來嗎?


    蘭瑞莎代入自己想象了一下,突然覺得自己懂了。


    ……


    “所以,鬱衎是去修補結界去了?”蘭瑞莎一邊用指尖的火焰在白植身上慢慢遊走,一邊皺起眉不解,“不就是修補結界,為什麽你說的跟他要去自我犧牲一樣……”


    白植閉著眼,拒絕去看那些從他七竅冒出來的魔氣:“因為神州結界不是那麽好修補的。結界在80年前就已經破裂過一次,時隔僅僅八十年再次出現破損,就算是鬱衎也會花費不少功夫。更不要說他舊傷未愈……”


    “他的舊傷又是怎麽迴事?”蘭瑞莎眉頭皺得更深。


    白植卻閉上了嘴,被她戳了一下,才不得不開口:“這不在兩個問題中。”


    蘭瑞莎氣他說話說一半留一半一點都不幹脆,瞬間加大了指尖的龍火力度,讓白植體內遊走的魔氣速度頓時加快了好幾層。


    白植悶哼一聲,額頭都滲出了冷汗,卻抿著嘴不妥協。


    到最後,反倒是蘭瑞莎先認輸了,撇開頭,小聲嘀咕:“不說就不說……等迴去,我自己問鬱衎去。”


    白植皺了皺眉,嘴唇發白幹裂:“那你還要不要知道……關於我的事了?”


    “要,怎麽不要!”蘭瑞莎迅速把頭轉了迴來。


    這次白植卻主動錯開了視線。


    他看向客房的窗戶,目光幽深。


    額頭的白色碎發被汗水打濕黏在皮膚上,當中一滴冷汗順著他的鬢角滑落,一直沿著利索的側臉線條滴在他的月白色衣領上,留下一小塊圓形的暗斑:


    “其實也沒什麽好說的。這是我父親的事……”


    “他曾經有一名除妖師好友,不,在那個時候還被稱為方士。那個方士為了取悅他的君主,背叛了我父親,將我父親當做吉兆獻給人類帝王。”


    蘭瑞莎不解:“你是鳳凰,那你的父親應該也是……就這麽被人類方士抓住了?”


    白植扯了一下嘴角,笑容譏諷:“所以說是好友。就算是妖怪,也不會防備自己真心相待的摯友。”


    “……然後呢?”


    “還有什麽然後。”白植收迴視線,垂下眼簾盯著自己的手掌,“然後我父親死亡,臨死前詛咒那個方士和人類帝王。我母親得到消息後自殺殉情,臨死前將我托付給白澤大人。”


    他帶著入骨薄涼的諷笑抬眼看向蘭瑞莎:


    “所以我告訴你,人類不可信,除妖師更不可信。這是他們從祖輩起就有的傳統。”


    第76章


    白植父親的事,讓蘭瑞莎想起了自己:同樣被人類捕獲,同樣失去了自由。


    隻是這份失去自由的憤恨,在蘭瑞莎這裏是被當做苦果自己咽了下去,而白植的父親和母親卻將這份憎恨傳遞給了白植。


    問題是,白植他不僅僅是聽了別人的轉述,對此感同身受,他是直接繼承了白植父親那份相關的記憶……


    蘭瑞莎突然覺得鳳凰這種會將自己臨死前印象最深的記憶傳遞給孩子的特征,實在是太……變態了。


    比古龍的傳承記憶變態的多。


    情感這種東西到底是怎麽來的——不正是來自記憶麽。


    白植既然繼承了他父親被背叛的那段記憶,他母親自殺前的迴憶,自然而然就繼承了他們的怨恨和憤怒。


    而且因為他是妖怪,壽命漫長,這種怨憤也伴隨了他長達千年……


    “其實……”蘭瑞莎低頭望著腳下櫻桃木的地板紋路,小聲囁嚅著,“不是所有人類都這樣的。”


    並非所有人都會做出如塞繆爾或者如那個方士的選擇,不同的人在相同的境況下往往會有不一樣的行動。


    人形是很複雜的東西。


    就像人類除妖師裏,既有黃燁辰羅建成那種人,也有趙曉和康樂他們。


    她比白植幸運的地方在於,她不僅遇見了前者,也認識了後者。


    更關鍵的是,蘭瑞莎她曾經也是一名人類。


    所以她知道人能有多好,人也能有多壞。


    所以的所以,她對白植的那句話不能完全認同。


    白植已經從她的話裏聽出了這層答案。


    他冷笑一聲,漂亮的青藍色瞳孔裏蘊含著冷光,像是劍鋒上的一抹反光,又像是深海中的一塊堅冰:


    “執迷不悟。”


    他不說這句話還好——蘭瑞莎原本在他麵前還有種莫名的心虛——一聽這話,反而來了氣勁,撇撇嘴:“你不也是……”


    “你說什麽?”白植麵色更冷。


    正好蘭瑞莎對他的治療也到了最後一步,她幹脆加大了龍火的輸出,強行逼著那最後一縷戀戀不舍的魔氣從白植身上脫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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