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著說著,話題忽然轉到了最近特別熱門的省博,其中一人道:“我聽人說因為一直沒找到陶罐,省博把金額提高了,一隻陶罐值兩萬塊呢,都趕上我小半年工資了!”


    另一人道:“說不定早就被砸碎了,要不然那麽多天了都沒見人上交?這燕華中學也真是,學校裏的東西少了居然不知道是誰拿的,保安都是吃白飯的,監控就是擺設。”


    老丁頭愣了一下,“燕華中學什麽東西被拿了?”


    大劉瞥他一眼說:“你還不知道啊?前幾天燕華中學挖出了漢代古墓,說少了幾個陶罐被人拿走了,登了報有償迴收呢。”


    老丁頭心頭一顫,下意識想迴頭看自家門口的陶罐,隨後想到什麽硬生生止住了動作,他搓了搓手訕笑著說:“陶罐也能當文物了?那東西能值幾個錢?”


    大劉說:“這你就不懂了,值錢的不是陶罐本身,而是它體現出的文化價值。嗨,說了你也不明白。”


    接下來的大半個小時,老丁頭幾乎度日如年,他迫不及待想要迴屋跟妻子分享這個消息。一個陶罐能換兩萬塊,六個就是十二萬!妻子的病有救了!


    等喝酒的爺們散去,老丁頭草草收拾掉碗筷,把桌子折起來靠在牆上,等鄰居們都關門迴屋了他才小心翼翼捧著陶罐迴到屋裏,然後鎖上門跑到床邊,看了看地鋪上熟睡的兒子,他搖醒妻子,低聲說:“玉花,咱們有錢了!”


    李玉花滿眼茫然,“你說什麽呢?”


    老丁頭把省博迴收陶罐的事告訴她,“我有一迴經過燕華中學的時候,剛好保安不在,我就進去晃了一圈想撿點瓶子,結果看到幾個陶罐,順手給捎迴來了。明天我就去省博換錢,然後帶你去治病。”


    李玉花並沒有多高興,她身上暮氣沉沉像個八旬老嫗,她沉默了好一會兒,“我這病沒得治了,你把錢換了給小偉留著當老婆本……”


    老丁頭不願意,堅定地表示一定要帶她去治病,兩人低聲爭執起來。


    身後忽然傳來腳步聲,老丁頭看著妻子變得驚恐的神情,猛地迴過頭,兒子不知道什麽時候醒了,手裏舉著一把榔頭站在他身後,他什麽話都來不及說,那榔頭就照麵錘了下來。


    *


    吳老六電話打來的時候,沈茹茹和徐引舟正抱在一起睡得香甜,兩人被手機鈴聲吵醒。沈茹茹迷迷糊糊接起電話,聽到吳老六說陶罐鬧出了人命,立即起床穿衣。


    徐引舟從床上坐起來,被子滑落露出白皙的胸膛,他披上衣服問:“出什麽事了?”


    沈茹茹:“陶罐找到了,死了幾個人。現在犯人關押在警局,吳老六認識警局的人,打聽到犯人狀態很不對勁,請我們去看看。”


    兩人匆匆離開玄天觀,開車連夜奔赴省城,抵達目的地的時候太陽才剛剛開始冒頭。徐引舟把車停在警局附近,和沈茹茹一塊進警局找人。


    吳老六昨晚一夜沒休息,得到消息後就攥著老伴在玄天觀買的護身符趕到警局來了,這會兒正守在大門口,看到兩人出現,立刻迎了上來,“兩位大師,你們來了!”


    沈茹茹跟著他進門,“具體怎麽迴事?”


    吳老六詳細解釋道:“那些陶罐是被一個清潔工人帶走的,他兒子得知陶罐是文物的時候拿榔頭把他和他妻子都給敲死了,驚動了隔壁鄰居,他把鄰居打傷帶著陶罐逃走,之後不知道怎麽跟買賣文物的人接上了頭,交易的時候出了問題,這小子突然發狂打人,那些倒爺也中邪了似的,打得很兇,死了好幾個人,就剩兩個活的,關在裏麵。”


    沈茹茹神情凝重,這個墓的煞氣也太兇殘了,不太正常啊,她問:“那個墓裏麵是什麽情況你知道嗎?”


    吳老六一直密切關注著,對墓的任何消息都一清二楚,“裏頭死了好幾個盜墓賊,據推測是分贓不勻導致的自相殘殺。”


    “怪不得……”沈茹茹點頭,古墓長久不見天日,容易聚集邪祟之氣,再加上見了血,就化成血煞了。


    三人來到一間辦公室,吳老六把沈茹茹和徐引舟介紹給朋友,“這就是我說的兩位大師,有真本事。”


    喬警官掃視著二人,遲疑道:“老吳,你可不能坑我,搞迷信的事傳出去我絕對要吃一個處分。我這是冒大風險辦事。”


    吳老六拍著胸口保證,“放心,這兩位大師絕對靠譜。”


    喬警官點點頭,帶頭往走廊另一頭走去。


    四人來到審訊室,丁偉原本靠在椅子上一動不動,聽到開門的動靜他立即抬起頭,兇狠的眼神瞪著門口。


    徐引舟攔住喬警官和吳老六,“二位留步。”


    喬警官和吳老六就站在門口看著,徐引舟跟沈茹茹走進房間,丁偉看著他倆,眼珠子紅彤彤的,雙手使勁掙紮著試圖掙脫手銬撲上來。徐引舟腳步不停,徑直走到他麵前,伸手按住他的腦門,黑氣從他的頭頂冒出,湧進徐引舟的手掌心。


    門外,喬警官盯著裏頭絲毫不敢放鬆,“他們到底怎麽驅邪?符籙狗血都不用嗎?”


    吳老六聚精會神地看著,說:“我也不知道,大師很厲害的,上次隻是摸了摸我的脖子就把我救迴來了。”


    剛說完,裏頭徐引舟已經收迴手,丁偉漸漸平靜下來,兇惡的眼神被驚恐替代。喬警官咦了一聲,推門進去,“他真的中邪了?”


    徐引舟淡淡應了聲,“但這不代表他無罪,煞氣隻是放大他的惡念,最初起那個念頭的還是他自己。”


    喬警官沉默點頭。


    安靜的審訊室內,丁偉低聲抽泣起來,他記得自己這幾天幹過的每一件事,知道自己殺了好幾條人命。他是個窩裏橫,實際上是個很懦弱的人,這會兒又怕又悔,“警官,我知道錯了,求求你們不要槍斃我……”


    喬警官看都沒看他一眼,轉身出了門。


    接著徐引舟又去隔壁把另一個犯人身上的煞氣也清除掉,還有暫存在局裏的幾隻陶罐,也都一起清除幹淨。兩位犯人的狀態恢複正常後審訊工作就可以順利展開了,喬警官安排了四位民警進行審訊,自己跟吳老六一塊送沈茹茹和徐引舟到警局門口,他滿心好奇:“徐先生,你是怎麽做到碰一碰頭就讓他們恢複清醒的?”


    他還是不信這世上有那麽玄乎的事情,認定徐引舟肯定用了什麽訣竅。


    徐引舟:“你可以理解成道家的氣功。”


    喬警官若有所思道:“聽說長年練氣功可以令人身輕如燕頭腦清明,原來真的那麽有效?”


    沈茹茹拿出一枚【心口合一符】遞給他,“喬警官,你可以給犯人喝下這道符水,審訊會方便很多。”


    喬警官接過符籙看了眼,放進兜裏,“謝謝兩位大師特地趕來幫忙,我們會和省博溝通,支付你們一定的報酬。”


    雙方說了幾句客套話就各自散去了,沈茹茹和徐引舟坐上車子離開,吳老六也迴家休息,喬警官目送他們走了後迴到局裏。他走進審訊室看了看,那位倒爺嘴巴硬的很,什麽都不肯說一直打太極,他想到口袋裏的符籙,猶豫了一會兒去倒了杯熱水,將符籙點燃丟進水中。片刻後,水杯裏清澈見底,一點符籙的灰燼都沒有。


    喬警官愣了一下,將熱水放到犯人麵前,沒過多久犯人端起來喝了一口。


    審訊官再次問他:“你們團夥的幕後老板到底是誰?平時都和哪些機構有生意往來?”


    倒爺一臉沉著冷靜,開口道:“幕後老板是盛唐文化的老總,平時和珍寶閣、古玩之家還有一些慈善拍賣活動都有生意往來,尤其是拍賣活動,洗錢很方便。”


    說完他自己先愣了一下,審訊官也跟著一起愣了,“真的?”


    倒爺迅速搖頭道:“真的。”


    倒爺:“……”


    喬警官瞪著眼詫異萬分,什麽鬼符籙,居然真的有用?


    第118章


    經過一個多小時旁觀審訊後,喬警官對沈茹茹的符籙徹底服了,心底默默生出一絲對神秘力量的敬畏。


    有了符籙加持,案件調查進程突飛猛進,不但查出各大拍賣會背後的黑幕,還一舉斬斷了古玩市場非法交易的黑色產業鏈,不到一個月就成功結案。


    期間喬警官多次向沈茹茹采購符籙,而且對她的符籙讚不絕口,還代表警局跟她提出長期合作的請求,儼然已經化身忠實信眾。警方是公職單位,明麵上不好大肆宣揚迷信信息,但私底下跟道觀合作也不是不可以,畢竟符籙有利於提高他們的工作效率,上麵看重的是破案效率和降低轄區內犯罪率,對下麵人員的破案手法並不過於關注,因此對他們利用符籙這事兒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於是跟玄天觀促進合作關係的任務就默認交到了喬警官身上,由他來負責。


    而局裏其他親眼見識過符籙效果的警察對玄天觀的態度也多了幾分微妙,他們因為工作關係接觸過不少屍體,以前沒覺得怎麽樣,現在反倒細思恐極了,尤其聯想到丁偉接觸了古墓陪葬品後發瘋砍人的事兒,私下裏都琢磨著要去玄天觀燒柱香以防萬一。


    沈茹茹認真考慮了幾天,和慧智詹鶴等人商議後決定答應喬警官的合作提議。玄天觀坐落在這兒,以後也沒打算挪地兒,能跟省城的警方處好關係對他們有利無害,何況也不是賠本生意,何樂而不為。


    於是雙方的合作就這麽悄悄地達成了,警方從玄天觀批量購買符籙可以打八折優惠。這件事知道的人不多,隻有警方內部人員清楚。喬警官和他的同事們對玄天觀充滿好奇,得知觀裏還有各種不同功效的符籙後,常常利用八折優惠順帶團購其他符籙,沒多久一個個就都成了玄天觀的鐵杆信眾,私下裏還向親朋好友大力推薦。


    *


    晚上十點半,老街上一片寂靜,路燈下看不到一個人影。


    而此時鏡花緣內一片燈火通明,氣氛十分熱烈。


    沈茹茹看著桌上堆成山的賀禮,感動之餘有點哭笑不得,“你們做鬼的怎麽還興這一套啊?”


    菜菜頂著十幾年前盛行的非主流爆炸頭,眼皮上抹了誇張的亮紫色眼影,靠在櫃台上擺手說:“別說鬼了,神仙都興這套呢。沈老板,你這一年來對我們的照顧大家都看在眼裏放在心裏,如今玄天觀成為官方認證的大觀,我們都很高興。本來早就該把禮送來的,但是前段時間觀裏一直擺流水席我們不好過來,所以才拖到現在。”


    老王摸了把燈光下發亮的光頭,憨笑著點頭:“就是,沈老板你可不要離開暮源鎮啊,鏡花緣要是關了,我們以後上哪買東西去。”


    沈茹茹說:“你們放心,鏡花緣不會關的,我有那麽多徒弟,以後還會有更多的徒孫,玄天觀和鏡花緣都會一代代傳下去。大家既然對鏡花緣這麽支持,我也得拿出點心意迴饋你們。這樣吧,接下來一個月你們來買東西都不收取代購費和手工費,隻要支付成本價就可以。”


    老王驚唿:“哇,這麽棒的活動。哎我說,既然今晚大家都來了,不如就點桌菜聚個餐怎麽樣?正好活動價,隻要食材和餐具費!”


    菜菜讚同道:“好啊,好久沒吃沈老板做的石鍋魚了,有點想念呢。”


    湘姨也點頭:“確實很久沒聚餐了。沈老板,你會做醬板鴨嗎?最近特別想吃這道菜。”


    怎麽這就開始點菜了,沈茹茹忽然感覺給自己挖了個坑,她抹了把汗:“……不會,下次幫你點一份吧。你們還有其他想吃的菜嗎?”


    一群鬼七嘴八舌商量了會兒,又報了幾個菜,沈茹茹剔除掉其中兩道食材不足的菜肴,轉身到廚房忙活去了,順便還迴了躺屋裏把徐引舟給拉來打下手。兩人分工明確動作默契,不到一個半小時就準備好了一桌子菜。沈茹茹拿出【引路符】把整桌菜送到店鋪,大家圍著桌子坐下大快朵頤。


    甄姑娘對食物的興趣不大,她依舊倚靠在櫃台邊,若有所思地打量著徐引舟,衝沈茹茹嬌媚地眨了眨眼:“沈老板,這位先生就是你男人?”


    沈茹茹:“嗯。”


    甄姑娘嘖嘖稱歎道:“想不到道士也能找到皮相這麽好的男人,我怎麽就一直遇不到如意郎君呢?”


    菜菜抬頭看過來,“你是沒看過徐先生以前的樣子,煞氣纏身整一個就是一團黑霧,可嚇人了。”


    甄姑娘有些意外,看了徐引舟幾眼,徐引舟神色淡淡的,對沈茹茹說:“我先迴去。”


    徐引舟離開後,店裏的氣氛更熱烈了些,光頭老王誇張地說:“哎呀徐先生給鬼的壓力太大了,在一邊站著就像等我們吃飽了好動手似的。”


    沈茹茹頭上掛下黑線,“你別黑他,你麵前的那盤黑椒牛柳還是他親手做的呢。”


    老王臉色大變,“什麽?!徐先生竟然會做菜?太可怕了!”


    菜菜也一臉驚恐,“大魔王做的菜,鬼吃了不會出問題吧?”


    沈茹茹:“……”


    甄姑娘被他們的反應逗笑了,“吃人嘴短,你們嘴下留德。”


    “對了,沈老板,我最近又看中了一雙鞋子,你待會兒幫我定一下。”她身上還是那件旗袍,婀娜動人的身姿底下裙擺依舊空蕩蕩地飄著。


    妮妮晚上跟著奶奶一塊兒過來,現在就坐在奶奶旁邊,好奇地迴頭打量著她,小聲問奶奶:“這個姐姐沒有腿為什麽還要買鞋子啊?”


    她自以為聲音壓得很低,但這滿屋子都是鬼,聽力個頂個的好,全都聽得一清二楚,笑鬧聲頓了頓,大家若無其事繼續吃喝,仿佛什麽都沒聽到。


    甄姑娘自身倒沒那麽忌諱,她被妮妮那聲“姐姐”取悅到,不僅沒覺得被冒犯還笑盈盈地迴頭看她,“妮妮,等你長大了就會明白,女人鞋櫃裏永遠缺一雙鞋。姐姐沒有腿,但是有鞋櫃呀。”


    妮妮似懂非懂地眨眨眼,垂著腦袋發起了呆。


    一群鬼在鏡花緣待了兩個多小時,吃飽喝足順帶預定了一堆產品,這才心滿意足地離開。


    好在碗筷用不著清洗,都被他們各自分工帶走了。沈茹茹鎖了門迴屋休息,進門發現徐引舟靠在床頭看劇,他最近迷上了恐怖片,把各國有名氣的恐怖片全都搜羅出來,一有空就看,而且還是把它們當作搞笑片看,經常從頭笑到尾。


    沈茹茹覺得他這兩天看恐怖片的笑比他之前二十幾年人生加起來的總和還要多。


    陰森森的背景音樂響起,徐引舟又開始笑了,他的笑聲非常內斂,不像尤一那樣哈哈大笑,隻是嘴角弧度會比平時大許多。她湊過去看了眼,屏幕上正在播放好幾年前的日本恐怖片《咒怨》,女鬼從樓梯上爬下來那一幕。


    她有點茫然,“這裏很好笑嗎?”


    徐引舟指著女鬼少了半張臉的頭部,“妝效太假了,另一個演員的驚恐顯得非常滑稽,實話說妮妮都能演得比他們好。”


    說著他又切換到另一部國產鬼片,畫麵停止在女主角恐懼至極的表情上,點評道:“這個演員的表演不錯,很有驚悚感,不過劇情實在太傻了點。”


    沈茹茹盯著女演員的臉看了一會兒,她的恐懼確實很逼真,一點表演痕跡都看不出來,就像現實中真的見了鬼似的。她在記憶中尋找片刻,“這個女演員好像演過不少電影,我對她有點印象,以前演技很差,隻能當花瓶,沒想到演恐怖片還挺好的。”


    徐引舟:“是麽,怪不得整部片子裏隻有恐懼一個表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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