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之洋跳下猛虎,好奇的打量著來往行人。


    隻見街上的人無論窮富,皆穿戴得體,頭上紮著儒士巾,身穿長衫,就連行商坐賈亦是如此斯斯文文的扮相。


    最讓林之洋好笑的是,臨街兩旁時不時能看到金光閃閃的匾額。


    上麵不是寫著賢良方正,就是年高德昭,分明有賣瓜自誇之嫌,好不可樂。


    路過一塊掛著弘文天下的牌匾店鋪前,唐敖看著其內數十排書架,上麵藏書密密麻麻,心中一動道:“或許可以從典籍上了解下淑士國的風土人情,諸位可願隨我入內一觀?”


    林之洋看到書本典籍頭都大了兩圈,多九公亦不想在粗鄙之地浪費時間,抬手指著前方的高樓說道:“那裏是客棧酒樓,我和之洋去那裏等你們吧!”


    唐敖和嶽小群聯袂走進書店。


    二人對學問皆有研究,對書籍甚是喜愛,看到店內精美的雕版印刷書籍。,頗有愛不釋手的意思,很快便沉浸在了書海中。


    唐敖側重了解淑士國的曆史風俗,希望能在字裏行間有所受益,也好讓他可以明了在淑士國的行事禁忌。


    不過在看到淑士國竟然將修煉功法,煉丹煉器的訣要也刊行發售,心中多少有些震動。


    孔子先賢門徒三千,最賢者不過七十二人,淑士國此舉無疑比先賢還要有大功德。


    雖然修煉入門的都是基礎知識,但隻要身具靈根,哪怕自學也能成為一個修煉者。


    這無疑非常可怕,淑士國難道是舉國皆兵嗎?


    “店家,這些修煉基礎訣竅如此隨意刊行,是得到了官府的授意嗎?”唐敖叫住了正在整理書架的店主,把手裏的書籍晃了晃問道。


    店家年約二十餘歲,拱手為禮道:“客官所言正是,不論是修煉訣竅還是百家經典,我淑士國人自可隨意購買,客官不曾看到本店的書簽條幅嗎?”


    唐敖把手裏的書翻了翻,果然藏有書簽。


    小巧的書簽上寫著藏兵於民四個字,心中感觸更深,覺得這淑士國能迅速擴張果然有些門道。


    很快唐敖就受不了了,因為店主明顯有誨人不倦的潛質,似乎覺得他頗好文風,拉著他滔滔不絕的講了起來。


    滿口之乎者也,直把他聽的腦袋嗡嗡作響,很想問問店主是不是修煉有音波類的神通秘法?


    嶽小群很快也得到了這樣的待遇,聽店主將了一籮筐,二人甘拜下風買了幾本書籍倉皇告辭。


    唐敖唿了口氣迴首看著店主頗為不舍的神情,後怕道:“不曾想世間還有舌燦蓮花之輩,今日算是親眼見到了。”


    嶽小群哈哈笑道:“賢兄說的不錯,小弟以為自己學富五車,文韜武略樣樣精通,今日始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單憑店主那張嘴,小弟至今還雲裏霧裏耳朵嗡嗡響呢!不知賢兄可曾記得他講了什麽?”


    唐敖汗顏道:“委實沒有記住,左耳進右耳出,怕是記下了會擾亂心境呢!”


    來到多九公所說的酒樓,唐敖發現林之洋笑的合不攏嘴,坐下問道:“什麽事這麽高興?”


    一旁的多九公替林之洋解釋道:“林小子終於占到了便宜啊!不知道在哪裏看到的幾句詞,掉了掉書袋,被人滿口稱讚有學問,我看這淑士國現在也不怎麽樣嘛!”


    唐敖笑了笑,伺候客人的店小二走了過來:“諸位客官飲酒乎?亦或是用菜乎?本店新上市的鱖魚甚是美味,嚐一嚐乎?”


    唐敖看著一身儒士裝扮的店小二,手裏還拿著一把梅花折扇,滿口之乎者也,怎麽看也不像是店小二,但說其是飽學之士又不太靠譜。


    想想在書店內的遭遇,哭笑不得道:“那就上幾道貴店的招牌菜吧!”


    店小二喊了句稍等,時間不長酒菜全部上桌。


    林之洋年紀雖然小,但是葷素不忌,也很好杯中之物,自己給自己斟了杯酒,拿起一粒豆狀小吃嚼了嚼,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口中怪叫一聲險些把酒杯扔了:“店小二,這是什麽酒?分明就是醋啊!好酸好酸。”


    林之洋一喊,店小二沒開口,鄰座的一位老者急忙低唿道:“小友莫喊,淑士國醋比酒貴,諸位隻選貴的酒菜點,店家自然要上醋,而非酒也。”


    林之洋嘟囔一聲,還有這樣的道理?這淑士國也是糊塗,哪有醋酒不分的道理。


    “夥計,通通換掉,這次我們不點最貴的,把貴點好吃的挑選幾樣上來即可。”


    店小二麻利的換了酒菜,唐敖等人不由得麵麵相覷。


    因為換上的酒菜一樣酸的無法下咽,不是青梅就是薺菜,唐敖試著嚐了嚐,頓感口舌生津忍不住打了個冷顫。


    店小二見了唐敖的神色,搖頭晃腦道:“客官想要換酒菜乎?換一碟乎?亦或換兩碟乎……”


    林之洋露胳膊挽袖子,氣惱道:“你再之乎者也信不信小爺把你烀了?去拿些正常的酒菜,謹記一條不要酸的就行。”


    店小二嚇的連連稱是,讓本想發作一番的林之洋一拳落到棉花上,感覺渾身不得勁:“這淑士國怎麽像是女人國的顛倒呢!看著著實令人生厭。”


    鄰座的老者見林之洋恐嚇店小二,麵色微變道:“大雅之堂豈可喧嘩乎,你若此言無忌者累及我也,我甚怕哉,故而懇焉,兄耶兄耶,切莫再語之。”


    唐敖等著聽著老者滿口虛詞,不禁渾身發麻,卻又覺得有趣,一個個強忍著笑意,隻覺得渾身都要顫抖了起來。


    “小兒,取一壺淡酒,佐以梅花煮肉,再來兩碟青豆。”唐敖等人忍著不笑的時候,又有一人坐到了鄰座,雖然羽扇綸巾,但談吐卻還讓人可以接受。


    唐敖再看店小二給其上的酒菜,與自己的口味相近,頓感這是一個可以交談的人,拱手作揖道:“老丈請了,不知尊姓大名?”


    “在下免尊姓儒,不知小友姓甚名誰?”儒姓老者問過唐敖的姓名,豪爽道:“既來飲酒,與其獨酌不如同飲,不如屈尊過來同飲一杯無?”


    “應當是我等請老丈才是。”在唐敖的堅持下,儒姓老者來到唐敖這桌,又問過嶽小群等人的姓名後,眾人便算認識了。


    換過的酒菜齊備,唐敖先敬了儒姓老者一杯。


    酒水還有些酸味,但不至於難以下咽,放下酒杯問道:“老丈,我等皆是外邦之人,不知這淑士國為何士農工商皆作儒生打扮?即便是官長亦是如此,豈不是貴賤不分?”


    儒姓老者微微笑道:“敝國向來如此,然,上到王公貴族,下到黎民百姓,雖然服飾相同,卻有布帛顏色之分,服飾以黃為尊,紅紫次之,藍又再次,青色最為卑下。”


    唐敖愣了愣,細思一路走來所見,果然行商坐賈大多身穿藍青色的儒衫,原來道理在這呢!


    儒姓老者繼續道:“淑士國有律令,庶民不成取得功名者謂之遊民,隻能充當各種賤業,不在士農工商之列,常被人恥笑,故而淑士國人人以讀書為榮,雖然不能身穿藍衫位列官吏,但也可搏得一襲青衫位列名教之中,不在遊民之列。”


    “以老丈之言,普通黎民百姓也要日日苦讀?”唐敖想到淑士國藏兵於民,不曾想做個老百姓也要如此辛苦,舉國皆兵看來並非易事。


    林之洋插話道:“老丈,我看街道兩旁,乃至民房牆壁外也高懸匾額,賢良方正,年高德昭好理解,哪裏怎麽還有改過自新的言語呢?難道是做了什麽錯事嗎?”


    儒姓老者手撚須髯:“那是其人雖在名教中,但是有失檢點,做了違法亂紀之事,但又罪不至死剝去功名,便立下這樣的匾額提醒其改過自新,若是再行不法之事,自有官家上門鎖拿,因此淑士國才能坐到路不拾遺夜不閉戶也。”


    唐敖身在官場,又博覽群書,覺得淑士國這些律令風俗有可取之處。


    但也未免條條框框太多了,如此治理地方,豈不是把人都管傻了嗎!


    唐敖與儒姓老者相談甚歡,不過這樣的好印象在臨別之時大打折扣。


    當唐敖結清酒宴錢之後,儒姓老者從懷裏掏出一塊汗巾,將剩下的酒菜,諸如青豆鹽豆之類全部打包揣到了懷裏,臉色微紅道:“既然酒錢已經付過,這些殘羹與其白白浪費,不如拿迴去繼續食用,倒是要多謝唐兄弟的款待了。”


    儒姓老者又把酒壺的蓋子掀開,看到裏麵還剩下兩杯酒的樣子,叫來店小二道:“這半壺酒就寄存在你這裏,若是明日少了些,定要賠我一整壺才行。”


    店小二扇了扇梅花扇,苦著臉道:“老丈,這哪裏還有半壺酒,莫要哄騙我。”


    林之洋的胳膊肘撞了撞唐敖,傳音道:“大哥,我們不是來錯了地方?這裏怎麽更像是無腸國呢?”


    唐敖瞪了林之洋一眼,見儒姓老者和店小二交涉好了,請儒姓老者先行。


    儒姓老者路過門口的時候,看到餐桌上放著一根有點禿的牙簽,拿起來放在鼻子下麵聞了聞,覺得酸味不是那麽大,用手擦了擦放到了袍袖中。


    儒姓老者雖然做的很隱蔽,但是豈能瞞過唐敖等人的眼睛,盡皆無語之極,對儒姓老者的告別言語也就敷衍了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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