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樣,容錦帶著複雜的心情走進了吳真富麗堂皇的家,吳真到底是如願以償得到了容錦。不過容錦發現,在沒有愛的前提下,與一個男人建立一種親密的關係是艱難的。吳真的親昵舉動絲毫不能喚起她的熱情,他們第一次的肌膚之親也並不和諧,容錦始終象一汪靜謐的水,波瀾不興。而且她對吳真身上漫溢開來的氣味感到作嘔,好在沒嘔出什麽東西。吳真赤身裸體楞在一旁,一時手足無措,象是被一種犯罪感籠罩著……盡管第一次不怎麽快意,可吳真的沮喪沒有持續很久,相反他的心裏常縈繞著一種莫名的興奮。肉體的結合是一個標誌,證明對一個女人的占有,這是最有說服力的一種屬於感。在接下來的日子裏,吳真對容錦需索無度,樂此不疲,好象要把這些年的虧欠一下子補迴來似的。

    選擇一個人,就是選擇了一種生活方式。在吳真的世界裏,容錦感到最大的變化,就是一下子變得非常富有。富有,真是一種新奇而刺激的體驗。她有花不完的錢,可以隨心所欲地購物消費,可以到任何一個地方旅行,比起以前捉襟見肘的日子真是天壤之別。她還發現自己有一個原來不曾發覺的癖好,就是在心情不好的時候,隻要大把地花錢購物(哪怕有些東西她根本用不著)心裏就釋然了。她想,自己是已經墮落成了一個徹頭徹尾的物質主義者呢,還是在向金錢發泄著某種無以言表的憤懣呢?

    此外,她的生活也不再象以前那麽安寧了。吳真結交的朋友三教九流,其中還不乏一些在溳城有頭有臉的“人物”。這些“人物”原來隻聽說了名字,平日裏難得一見,現在成了她家裏的座上賓。另外想攀附吳真的人也不少,因此還有很多人對她嫂子前嫂子後的叫著。這樣的日子,在外人看來自然是風光得很,可容錦並不喜歡這種鬧騰的生活,反倒覺得很疲憊。與以前不一樣的還遠不止這些,單就吳真和黃承兩個人比較而言,他們也是大相徑庭。她的心裏已深深刻上了黃承的烙印,麵對吳真橫豎總是不適應。她還偶然了解到吳真以前經常到聲色場所消遣,有一次她還無意中在家中發現一本色情雜誌,裏麵全是些刺眼的畫麵;他和他的那些朋友,衣冠楚楚卻滿口髒話,俗不可奈。凡此種種顛覆了她原來的看法,富人的世界裏竟是這般藏汙納垢!她忽然想起張愛玲說過的一句話,人生是一件華麗的睡袍,裏麵長滿了虱子。

    人有天生的適應性,總是要在現實麵前妥協的。容錦知道既然跨出這一步,就該去適應現在的生活。她相信象她這樣選擇“實用婚姻”的女人絕不在少數。但是依她的心性,她決然不願淪為一個沒有靈魂的人,她極力想為她和吳真的婚姻披上愛情的外衣。她決心克製自己的情緒,用心經營與吳真的感情,試著接受他,適應他,還有他的那一幫朋友——其實隻要達觀一點,這些並不是不可容忍的。她相信感情可以慢慢培養,他們畢竟是同學,有一定的基礎。感動是愛的密碼——她常想,隻要被感動一次,哪怕就一次,也許她就會愛上他;哎,為什麽被他感動就這樣的難呢?

    愛上一個人未必容易,但他們的生活也會有一種意想不到的轉機。隨著時間的推移,容錦不再嘔吐了,甚而對吳真有了生理上的某種依賴——這原始的欲望常會捉弄著人的良知!

    在一次激情的餘溫裏,吳真摩挲著容錦的肩頭說:“容錦,給我生一個兒子吧?”

    兒子!容錦的心被觸動了一下。記得和黃承結婚的時候,她非常想要孩子,有一股子說不出的衝動。都說孩子是愛情的結晶,一個女人愛一個男人最顯著的標誌,就是渴望為他生一個孩子。而現在麵對吳真,她全然沒有了這種衝動。

    “我可不想再生孩子。”容錦一口迴絕了。

    “為什麽,這對我太不公平了吧?”吳真一下子急了。

    “我要是再生孩子,可是高齡產婦,風險多著呢?”容錦說。

    “不,你一定要給我生一個兒子。明天就和我一起去醫院。”

    “去幹什麽?”

    “把節育環取出來!”

    容錦拗不過,隻好搪塞說:“等電影院的事理順了之後,我再考慮。”

    這話似乎是顆定心丸,吳真不再糾纏,說聲“那好”便側身睡去了。

    吳真想要兒子的心願一時沒有著落,可他的話無意之中勾起了容錦對濤濤的牽掛。離開快一個月了,該去看看了。

    她是在一個晚上去的,趁著夜色可以迴避那些熟人的目光。她走進溳城中學時,校園裏麵靜悄悄的,學生在上晚自習,教師公寓裏亮著點點燈火。麵對這熟悉的一切,一種親切感油然而生。可是,這些已經不再屬於她了。

    門虛掩著,她輕輕走進去。裏麵燈光昏黃,顯得有些淒清。黃承在廚房忙著家務,一個月來他明顯消瘦了許多。家務原來多是容錦料理的,很少讓黃承動手,現在他卻幹得想模象樣,家裏收拾得利利落落。容錦看著黃承做家務時的一舉一動,不覺一陣心酸。

    “你,你還好吧?”容錦的聲音在這安靜的房子裏聽起來有些讓人發瘮。看到容錦這個不速之客,黃承稍稍停了一下手中的活兒,卻不答話,接著又繼續擦拭廚房裏的瓶瓶罐罐。

    黃承的態度,容錦是有心理準備的。她轉而到房間裏找兒子。濤濤正專心致誌地學習。這孩子秉承了他爸爸的心誌,一向很好學。

    “濤濤!”容錦心懷忐忑地叫了兒子的名字,好象預感到自己不受歡迎。

    濤濤扭頭瞪著容錦,眼神裏明顯帶著敵意。他突然起身跑到另一個房間裏去,“咣”的一聲關上了門。

    兒子的這般反應,容錦始料未及。剛離開的一個月,一切已然改變,她和兒子之間已經有了深深的隔閡。

    “你別以為這是我教唆的!”黃承剛忙完了,用香皂搓著油膩膩的手說,“你走後,我如實告訴他了,他說你不要他,他也不要你,他知道愛憎分明。”

    “我不想讓濤濤缺失母愛,我也不能沒有濤濤。”容錦或是沒有勇氣正視黃承,說話時一直對著窗外,“他現在不接受我,我相信你能讓他重新接受我,隻要你願意就一定能做到。”

    “我試試看吧。”黃承坐在飯桌旁淡淡地迴了一句。這時他點起了一支煙吸著。

    黃承從來不抽煙,這很容易讓容錦以為是頹廢的表現。容錦還注意到房間裏的畫架和顏料都不見了,以前這些東西從沒有離開過他的生活,莫非真如她離婚前預料的一樣,他開始自暴自棄了?

    “我來是想和你好好談談。”

    “有什麽好談的?”

    “你不覺得我們分開對大家都是件好事嗎?”

    “好事?”黃承冷笑了一聲,“是你一個人的好事吧?”

    “隻要我們不相互敵視,平靜地麵對分手,以後你會知道分手是對的。”

    黃承自顧抽煙,不答話。

    “希望你振作起來。你不是一直想出版一本自己的畫集,還想在省城辦一次個展嗎?這些都需要物質條件,你應該接受那筆錢……”

    “算了吧,”黃承打斷她,“不要作踐自己了,我要是收了那錢,不等於把你賣了嗎?拿那些錢搞藝術,我還能成為真正的藝術家嗎?隻要你過得好就行了,其他的不必操心了,孩子我一個人也可以養活他。”

    盡管黃承語氣平和,這話聽起來仍是一種羞辱。

    “不管怎樣,你也要讓我盡一份對濤濤責任。我是他的母親,永遠是!”容錦說著,強忍眼淚離開了。

    容錦迴去時,被強烈的失落感包圍著。孩子不認她,她感覺象掉進了冰窖一樣。她常在夢魘中喊著“我什麽都沒了,我什麽都沒了!” 當她驚悸地醒來時已是淚流滿麵。平日裏,當她看到別人一家三口在一起其樂融融的情景時,就有一種特別的悵惘。在她情緒低落的當兒,吳真給了她許多的安慰,極盡嗬護之能事,她差不多有點感動了,記得有那麽一次她還主動地抱了他。她想過徹底放棄她原來的家,和吳真生一個孩子,全身心地經營新的生活。可她到底是做不到,母性是女人最深邃、最堅韌的一種情感,與生俱來,終生不渝,對濤濤的愛,她是斷難舍棄的。她很不忍苦了孩子,一直考慮著給黃承父子一個周全的安頓,隻有這樣她才能安心地開始新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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