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鬆客棧不在四方街附近,相反地,它離古城中心較遠,幾乎到了古城邊緣,但客站外就是玉龍雪山。古鬆的外圍清一色是木質結構,有著古樸和寧靜的美感,它遠離了鬧市,獨對雪山的端莊肅穆,好像時間和空間的對視。站在古鬆門前,雨璿想,如果現在的心情不是這樣沉重和絕望,她應該會喜歡上這裏。事實上,這本就是雨璿最喜歡的樣子,林深知道雨璿的一切喜好,又怎麽會錯過這裏?

    昨天,雨璿隻問了問客棧的具體地址,然後就掛了電話。林深想問她將乘哪一班飛機何時到達,也來不及。之後他再打電話過去,又是冰冷的關機提示。然而他不在意,隻要雨璿到了這裏,就一定會再找他。

    果然,當他同前台剛認識的年輕人聊天的時候,雨璿的電話打來了。這個剛認識的朋友叫耿,是一個天南地北到處跑的背包客,喜歡四處走,從不停留,走過了一段青春,也走過了沿途一路的風景。然而,有一天,他走到了麗江,忽然有一種找到歸宿的感覺,於是,他想也沒想,就停下了漂泊的腳步,將他的心,連同他的人留在了這裏。現在他在這家客棧幫忙,打打下手,偶爾做野導,帶住在這裏的外地遊客去轉一轉,以此為生。

    耿正在給林深介紹玉龍雪山,林深不得不打斷他,接了雨璿的電話。林深問:“你到了嗎?我出去接你。”雨璿沒有多說,一邊走進這家客棧,一邊掛了電話。林深向外走了幾步,迎來雨璿,順手幫她把手提包接過來。雨璿已經很累,沒有拒絕。耿也看見了雨璿,向林深作了個鬼臉,轉身走了。

    林深帶雨璿到定好的房間,幫她放好了包,說:“很累了吧?休息一下。”雨璿沒有看他,很冷淡地說:“我來了,你想幹什麽?”林深當作沒有注意到她的態度,說:“麗江是很不錯的地方,我陪你在這裏玩幾天,怎麽樣?”雨璿壓抑著怒火,說:“你都安排好了,還問我幹什麽?”林深笑了笑,說:“那麽,明天去玉龍雪山怎麽樣,那裏有一個情人躍,傳說很靈。”

    這時已經很晚,從窗口看出去,一邊是整個麗江古城,燈火繚繞下給人一種微醺的感覺;北麵是玉龍雪山,積雪蒼茫,在夜色中隱約而現,也許白天雪山自有一種聖潔的美,但現在雨璿隻覺得它虛無深遠得可怕。雨璿不想再同林深商量明天的行程她,她站起來,說:“隨你怎麽安排吧,我很累了,要睡覺。”

    但林深坐在窗邊的沙發上,看著雨璿,沒有要走的意思。雨璿有些感覺他的眼神讓人心驚,她心裏一陣慌亂,轉開臉,佯裝去找衣服。她轉身的時候眼波流轉,讓林深心動。他也站起來,忽然從背後輕輕擁住她,臉埋進她的發絲裏。雨璿愣了一下,隨即覺得厭惡無比,用力將他的手掰開了。林深好像料到她會有這樣的反應,沒有再繼續,實際上,他知道雨璿不願意這樣親密,他也不會勉強,然而情不自禁,錯不在他。

    他在雨璿後麵站了一會兒,說:“那麽你先休息吧,明天早上,我來叫你。”雨璿背對他,隻簡單點了點頭,表示她在聽。林深感到有些悲涼,說:“你非得這樣子嗎?我都是為你好。”這一次雨璿仍然沒有說話,但轉過身來與他對視著,不滿和怨恨的情緒毫不隱藏。林深想扶住她的雙肩,但她推開了。林深心裏一痛,以前,即使雨璿不接受他,也不會這樣拒絕。他可以接受跟雨璿貌合神離,因為至少他知道雨璿不會離開他。但現在,他有一種感覺,無論再怎麽做,他都要失去她了。

    林深被自己的想法嚇著了,這是他第一次感覺情況不在他的掌控之內,他的身子有一些顫抖,站在那裏,一動不動。雨璿見林深一直站在她的麵前,沒有要走的意思,終於沉下臉,說:“你讓我來,我已經來了,你說明天去玉龍雪山,我也同意了。我是不是還要請示你,過了明天,我能不能走了?”說完狠狠地瞪了一眼林深,抱著衣服轉身走開。

    這時林深內心惶恐茫然,一聽雨璿說了一個“走”字,想到“走”就是“離開”的意思,就是說,她真的要毫不留情地離開,就像這一個轉身一樣,林深一瞬間覺得絕望。他激動地衝過去,抱住雨璿,雙手緊緊地箍著她,也不管雨璿會不會痛,好像這樣她就不會走掉一樣。雨璿先是一驚,但馬上迴過神來,她還以為這和剛才一樣,隻要她說不,林身就會放手。她一隻手抱著衣服,另一隻手去掰林深的手臂,林深掙紮了一下,把她的手擋開,雨璿抱著的一疊衣服被碰掉,散落了一地。

    雨璿的感到不對,但不敢迴頭看他,低著聲音質問到:“你幹什麽?”林深沒有迴答她——他隻要雨璿安安靜靜地呆在他懷裏,好像這樣她就能感覺到他的真心。雨璿見林深沒有迴答,並且雙手越擁越緊,心裏急了,提高了聲音,說:“你放手。”林深見雨璿越來越急躁,根本沒有安靜下來的樣子,他也急了,他將雨璿的身子轉過來,讓她看著自己的眼睛,一遍一遍地說:“你不要走,你不要走。”雨璿不去看他,把臉轉到一邊,林深放開她,雙手捧著她的臉,用他的額頭抵著她的,又說:“不要走,不要走。”他每說一句,心就顫抖一下,因為他說的這三個字實際上就是“我愛你”的意思。他以為雨璿能夠聽懂,但雨璿跟林深靠得越近,隻感覺越危險,她開始掙紮,想要逃出來。

    林深已經被感情衝昏了頭,失去了理性,現在他隻想讓雨璿知道他的愛,擁抱的愛,親吻的愛,於是他低頭去吻她,喃喃著說:“我愛你,我愛你。”雨璿看林深的表情狂亂,像是失去控製了,她害怕了,連推開他的力氣也沒有了,雙膝一軟,跌坐在地上。林深抱著雨璿,她倒下了,他也沒有站穩,兩個人同時失去重心,一下子把窗邊的一個藤製茶幾撞翻了,茶幾上原本放著的一個煙灰缸也翻倒下來,摔在木製的地板上,“咣”的一聲響。林深一下子從瘋狂中清醒過來,他半蹲著,看著跌坐在地上的雨璿和散落一地的衣服,那個煙灰缸在他們腳邊,雖然沒有碎,但磕壞了一角,他忽然想到破鏡重圓這句話,但他知道破鏡是不可能重圓的。

    雨璿的心跳急促,還沒有從恐懼中恢複過來,她雖然知道林深沒有侵犯的意思,但不能原諒他,一甩手,給了他一巴掌,想讓他清醒一些。但林深呆立著,迴想剛才自己做的荒唐的一切,好久好久,才將用嘶啞的聲音問到:“你到底要我怎麽做?”他希望雨璿迴答說讓他去死,那麽他就能讓雨璿看到,他真的可以為了她去死。但雨璿冷冷地說:“我想你應該去看醫生。”林深渾身一顫,看著雨璿,像是沒聽懂一樣。雨璿隻是從包裏翻出了一包煙,挑釁似的在他麵前點著了,又將那瓶藥丟到林深腳邊,說:“你最好去歐陽醫生那裏,看看你有沒有病,這個藥你能不能吃。”林深像被電擊了一樣,抖了一下,雨璿顯然是誤會藥的事歐陽醫生也參與其中,但他什麽也不想解釋了,隻是俯身撿起藥瓶,又走到雨璿麵前,搶下了她的煙盒,聲音暗啞地說:“不要抽煙。”

    雨璿愣了一下,剛才的林深不見了,以前的他又迴來了,但她一下子不能適應。林深慢慢轉過身,再也沒有迴頭看她,在走出房間,關上門的時候,輕輕說了一句:“你早點睡覺吧,明天會很累。”

    這一句話,讓雨璿的眼淚瞬間流了下來,她甚至不知道是因為害怕,還是內疚,抑或同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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