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深想說而沒有說出來的話,雨璿知道,但她沒有點破。離開公寓不遠,她就掏出了手機,首先給老師和秋子個打了一個電話說明早上沒有上課的原因,然後開始在電話簿裏搜索號碼。所有沒有名字的號碼,都是過去的追求者,或許交往過,或許一直沒有給予答複,現在都在她的手指下快速移動,雨璿忽然覺得自己像一個抽獎嘉賓,等她的手指停下來,那個被選中的號碼的主人,就是她要找的用來反抗的工具。

    雨璿找了一個最近似乎還給她發過短信的,約他出來見麵。她依稀記得那個男生姓洛,叫洛源,是她學校低一年級的學弟,純情一些的,她想,也許比較好利用。

    他們度過了很愉快的一個下午,至少洛源是這樣想的。對於雨璿,不過是逛逛街,吃吃東西,沒有什麽特別,但她不知道,在洛源眼裏,她有著怎樣的魅力,每一個細微的小動作和魂不守舍的憂鬱表情,都讓人為之心動。

    晚上雨璿迴來的時候,林深想問她到哪裏去了,但她說她已經很累,隻想快點衝一個澡去睡覺。林深默默在客廳坐了一會兒,沒有再說什麽,隻是在雨璿臨睡之前,輕輕吻了吻她,像所有情侶一樣。雨璿沒有任何迴應。

    也許林深以為這是他們的新的開始,但他不知道,在這同時,也是雨璿的反抗的開始。

    從那天以後,雨璿每天在學校都和洛源待在一起,接受洛源一切示好,經常在下午也不迴去,而是跟秋子出去逛街,讓洛源跟在後麵拎東西。林深打電話來,雨璿也不怎麽接,有時接了,也說跟秋子在一起。一開始秋子不知道洛源這個陌生的男孩是從哪裏冒出來的,而雨璿跟林深又怎麽了,等她隱隱感覺到不對的時候,也明白自己沒有辦法勸雨璿什麽,隻能不聞不問。

    洛源,雖然作為學弟,比雨璿和秋子都要小,但並不傻。從一開始,他就知道,雨璿接受他,是有原因的。從秋子的表情來看,雨璿的另一邊,也許還有另一個男人,但他不願去探詢,也不敢去追究,麵對一個充滿神秘感的雨璿,他已經不能自拔,如果可以,他寧願被欺騙,也不想因為真相大白而被迫離開。唯一讓他不解的是,如果雨璿同時跟兩個人交往,為什麽完全不偽裝,她對他,並沒有絲毫隱瞞的樣子,也正因此,他才會如此清楚地意識到有另一個人的存在,並且,他想,那一個人也一定同樣意識到了自己的存在。

    大抵姐弟戀都是如此,男方,因為小一些,總有被操控的感覺,女生方麵,本身就具有母性的天分,一般在這段感情中都處於支配地位。雨璿就是這樣,在與洛源的戀情裏遊刃有餘,但同時,也由衷地希望洛源能夠快樂,雖然,她是在利用他。

    雨璿讓洛源感到快樂的方式就是欣然接受他的好,這讓洛源感到滿足,就像現在這樣,他幫她拿書,另一隻手可以牽著她,走過馬路。今天逛街秋子沒有一同來,洛源想,也許,這樣他就可以不再跟在雨璿身後,而是和她走在一起,看一看她美麗的側臉。

    洛源這樣想著的時候,雨璿忽然停了下來,他看看馬路對麵,正是綠燈,但雨璿站在斑馬線前,沒有舉步的意思。洛源問:“怎麽了?”雨璿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對麵,眼裏平靜得奇怪。他順著雨璿的目光看過去,有一個男生朝這邊走過來,高,俊朗,並且,有一種壓迫感。他忽然意識到,一直不希望到來的,最終還是逃不掉。

    迎麵而來是林深,他的學校就在鄰近,隻要他願意,甚至可以每天接送雨璿,但他並不是這樣矯情的人,他願意給雨璿最大範圍的自由。自雨璿接受他以來,已經近一個月,他不是不知道雨璿所做的一切,但還是不動聲色地陪她偽裝下去,不是因為這次意外相遇,他也許還可以繼續放任雨璿。可以說,他完全沒有責怪雨璿的意思,更沒有因此而不愉快,為什麽如此氣定神閑,他自己都不知道。

    他走到雨璿和洛源麵前,說:“我正好要找你,你看,你忘了帶鑰匙,我們一起迴去吧。”洛源聽麵前這個陌生人的意思,好像雨璿和他是住在一起的,驚訝地轉過頭看雨璿。雨璿沒有看他,隻是盯著林深,想從林深臉上看見她預想的表情。但是林深連驚訝也沒有,隻是很平靜地看著他們握著的手,微笑等她迴答。

    雨璿用盡量平靜的聲音說:“這是洛源。”林深看著洛源,很禮貌地點點頭,沒有任何不滿和敵意。洛源有些慌亂,不知該說什麽。雨璿看著洛源的表情,知道自己是失敗了,於是她對林深說:“我跟洛源有話要說。”

    林深很大度地笑笑,說:“那麽我在這裏等你。”雨璿點點頭,帶洛源走進學校邊的冷飲店。他們一坐下來,雨璿就說:“我們分手吧。”洛源早已猜到雨璿要說的話,他忽然覺得有些好笑,自始自終,自己都像一個局外人,現在雨璿用商量的口氣提出分手,真是說不出的諷刺,他很不甘心地問:“為什麽?”雨璿不緊不慢地說:“你看,我跟他住在一起。”洛源說:“可是,我是真心喜歡你的。”說著聲音也哽咽了。雨璿像一個姐姐一樣,拍了拍他的頭,說:“我一點也不懷疑你愛我的深度,但是你沒法讓我知道你能愛我多久。她說這話的時候,看見洛源表情有一些絕望,好像想說:“為了你我可以去死。”於是她說:“即使你死了呢,我也不會被你打動。”洛源徹底絕望了,他整個人頹然地倒在椅子上,沉默了好久,終於囁嚅著說:“那麽……他呢……”雨璿知道“他”指的是外麵的林深,她苦笑了一下,低聲說:“他也一樣。”洛源看了看她,又看看林深,說:“也許……你對我們都一樣,但是……我們……對你是不一樣的。”雨璿不懂他的意思,看著他。他說:“你的幾句話就能讓我的心死了……但是……他不一樣……我不知道你把對我說的話也對他說的時候他會怎樣,但我想……他一定不會輕易放棄。”雨璿問:“為什麽?”洛源說:“我說不上來,但是,你看,他好像能夠包容你的一切,好像不是你能夠決定愛不愛他,而是理所應當地要被他愛的,所以他看見我,才能這麽從容。”然後他搖搖晃晃站了起來,最後說了一句:“我不可能像他那樣愛你,但是我不自卑,反而覺得,我才是對的。”雨璿看著他的背影,細細體味這個被她深深傷害的男孩的話,不能想明白,但有一點,她忽然覺得很內疚,很內疚。

    林深走過來,他剛才已經與洛源碰了麵,他們最後看了彼此一眼,發現雙方眼裏都有一些從容和堅定,林深的,是與生俱來的,而洛源,是因為雨璿而得到的。林深沒有探究這些,他走到雨璿麵前,說:“你們說完了?那麽我們迴去吧。”雨璿看了他一眼,忽然感覺他的淡定有些可怕,於是沒有說什麽,沉默著跟在他後麵。

    林深像是什麽也沒發生一樣,拉住她的手,說:“你看,你應該早點告訴他,你不可能喜歡他。”雨璿聽林深的語氣,好像堅信有了他,自己就不再可能跟別人在一起了。她找來洛源,就是為了讓林深看到,即使他再怎麽好,她還是能視若無睹,轉而跟別人在一起——沒有他的關心,她並不會活不下去。但林深的迴應讓她的計劃徹底失敗。她有些恨,一下子甩開林深的手,說:“對,我不可能喜歡他,就好像我不會喜歡你一樣。”林深僵了一下,說:“你不能接受我,因為你生病了。”雨璿高聲說:“你也知道我生病了,我不能愛你。”林深看她激動得渾身發抖,趕緊抱住她,說:“我知道,我知道,所以我會想辦法治好你,然後你就能愛我了。”雨璿掙紮著,但掙脫不出林深的雙手,忽然感到一絲絕望,慢慢地,不再動了。林深的手輕柔地撫著雨璿的頭發,一直等雨璿安靜下來,放開她,又輕輕攬住她的肩,說:“走吧。”

    雨璿隻感覺心力交瘁,自己像一個玩偶,再也沒辦法逃開林深的掌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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