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大人請!”他站在廳堂門口,又用他那左手招手道:“快過來!”我走到他身邊,跟著他入了內。


    他和葛筠坐定,我坐在了下首的位子,他開口問道:“不知道葛大人有何指教?”


    “耀亭!”葛筠開口叫他之後又轉頭看向我說:“是不是讓弟妹迴避一下。”


    常遠扯開麵皮笑了笑問道:“我與燕娘無論什麽事情,都商量決定,我這人執拗,她倒是比我更通些情理。若是你想要讓我改變什麽,她在身邊倒是能幫你一二。”


    “家國之事,你也讓她拿捏?你不怕自己毀在婦人之手?”


    “你還未曾說,怎知我就毀在婦人之手?旁的不說,就這海陵的鹽田,就是她出的主意。千年以來都是煮海得鹽,她的這一個想法,你可知省了多少勞力?”


    葛筠看起來是無法改變常遠的想法,說道:“你被這婦人纏地渾身的血性全無,當年你縱馬西山的時候忘記了嗎?你忘記了自己身上流著定西侯府與靖國公府的血嗎?是十五歲上戰場,立下赫赫戰功的常遠嗎?”


    我一直覺得自己十分明白事理,對於常遠是個賢內助,沒想到在這葛大人看來我簡直蝕了英雄骨的妖姬,難道我的顏值高到了如斯地步?


    “然後呢?葛大人以為我該如何?”


    “以你之能,若能糾集海陵城中的壯丁,何愁不能平定鏡湖之亂。如今你居然為了一己之私,僅僅因為平亂非縣官所管轄之事,哪怕我苦心一而再再而三地求你,你也斷然拒絕。任憑事態擴大,還放走了那匪首。你知道那匪首一旦到了其他縣府,那是幹柴遇見烈火,一點就著,幾個縣府一走,還會是現在他們幾百人的一個隊伍嗎?幾萬的人馬都有可能,到時候大周朝就危矣!所以我才不顧自己的安危,去落入他們的手裏,你竟然……竟然……,常遠如果事態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你須得為這件事情負責。”葛筠說到激動之處,拍起了桌子。


    常遠哈哈大笑,笑到不可遏製,我擔心道:“當心傷口!”


    他止住了笑,咬了咬牙,問葛筠道:“我十五歲上戰場的事情居然還有人記得!在京城裏我就是一個克死祖父,克死親娘,克死原配,愚笨不堪,不得父親喜愛,嫡長子卻連世子之位都一直沒有的廢人。一樣的嫡長子,葛家因為你中狀元而連擺了三天酒宴。而我沙場用命拚來的校尉之職,迴到家中,等我的是家法,是荊條道道抽到血肉模糊。你道為什麽?你以為我父親不知道我之能嗎?”


    常遠站起來,閉上眼,再睜開:“我從頭開始讀經史書,我開始努力想要轉成文官,我想讓所有人都忘記我曾經在沙場上建過功勳。我身上流著兩位戰將的血,這就是最大的罪過,你不明白嗎?如果我帶人去抗擊暴民,無疑會很快解決這個事態。不過你覺得太子和聖人,希望常家和孟家再出一個能征善戰的人嗎?”


    “你什麽意思?”


    “想想定西侯府,是怎麽散的?我連祖宅都賣了是為了什麽,你可知道?為什麽我拚盡全力也要讓海陵成為旱災之時的世外桃源。我想要重建一個常家,一個靠著政績的書香常家。我的孩子不會為了自己多打了勝仗而被自己的父親抽。你讓我現在去平亂,平完亂。咱們一家子就到頭了不說,我還怕連累我外祖。你以為我外祖為什麽自請鎮守邊關,他已經到了含飴弄孫的年紀,卻跑去風沙漫天的漠北。往小了說事關常孟兩家的生死,往大了說是為君分憂。常家和孟家不該再出猛將了!”常遠走到葛筠麵前拍了拍他的肩膀。


    葛筠呐呐的道:“不能吧?”


    “不能?如果不是這樣,為什麽咱們這些憑著一身鮮血保衛家國的人,見了同品級的文官還要磕頭?大周朝重文輕武是為什麽?我這次的愚蠢就是仗著自己這一身武功,還去救了李家的那幾個孩子,還要來救你!平亂這個大功,自有朝中的新貴來領,絕對不能是我這種勳貴之子卷土重來,你可知道?這些話,都是我剖心挖肺之言。這些話都是心知肚明,不能說破。但願你是真的不明白,若是你明明知道是這樣,還一昧讓我往前衝,我不知道你算是什麽人?”


    葛筠呆在那裏,我不知道他的呆,是真的被常遠的話醍醐灌頂,還是沒想到一個武夫的常遠竟然能分析清楚聖人的所想,我但願他是保有一份赤子之心的後者,他站起來彎腰對著常遠道:“多謝賢弟救命之恩!”


    常遠彎腰,一隻手因為不便所以沒有作揖道:“葛兄若是念及這點子情義,萬望在殿下麵前多替我提治縣之策,我實不願再帶兵。”


    “我曉得了!”臉色蒼白的葛筠迴了常遠一句,踉踉蹌蹌地往外走,走出我家門口的時候,搖搖晃晃地倒在了地上……


    寄鬆將他撈了起來,掐著人中許久才悠悠轉醒,這個時候老劉大夫慌忙地奔了過來,搭上了葛大人的脈搏,又問他:“大人幾天沒吃東西了?”


    我恍然,雖然他以身飼虎,但是到底是害怕地,既然是饑民成了暴民,他們都沒吃飽呢,怎麽可能給他吃?可能昨日被我趕了出去,又沒走,在門外又想了一夜,費了腦子,就更加饑寒交迫了。


    鋪子就在旁邊,他醒來要走,我對他說道:“葛大人,喝口粥再走!”我讓秀芳端了一碗粥給他。


    這個時候,旁邊的那些村民陸陸續續開始路過咱們鋪子,有的過來買兩個包子,有的過來吃個麵條,我樂嗬嗬地跟他們打招唿,有人知道了常遠昨天事情,跟我打聽他們的縣太爺的情況:“沒事,沒事,過兩天就能去您的鹽田看了!阿嬸放心,快迴去吧!沒有您在身邊可把大叔給累壞了,一個人照顧那麽多鹽田。”


    “不知道,我那麥田如何了,那些殺千刀的,沒給我弄壞吧?”


    “風車可能壞了,要迴去修一修,車點水。其他應該沒什麽!”我邊吃麵邊迴答她。


    一聽到這個,她立馬帶著她的兒女道:“快迴家去!”


    常遠也出來了,一下子老老少少都跟他打招唿,問他怎麽樣,他嗬嗬笑道:“沒事,沒事!過兩天就好了,大家夥兒別擔心我了,迴去看看自家男人把雞鴨照顧地如何了?別幾天不見少了大半。”


    這麽一說,又加快了好多人的腳步,他用左手不太利索地挑起了麵,挑了兩下,臉就綠了,麵條完全不配合。這個時候有人說道:“太爺,讓太太喂您不就成了。”


    “給我快滾!我夾不起麵,揍你還是有力氣的!”


    “縣太爺發怒了!咱們快走,等下要挨揍!”


    “這小子!”說完,他繼續吃麵。


    我旁邊那位大姐在吃早餐,要了一碗小米粥,配上了一個燒餅,咱們家的醬菜是免費且不限量地供應,她也不怕齁死,一口粥一大口醬菜。我問她:“大姐!你不怕鹹啊!”


    “鹽要花錢買,多吃兩口,迴去吃淡點兒。”占便宜如此理所應當,嗯!也是個奇葩。我無奈一笑。


    葛筠吃完站了起來,與常遠道別,常遠抬了抬眼皮點了點頭,不複贅言。


    第110章


    這一年春旱持續到了夏初, 原本以為進入夏季,老天總要下點雨意思意思, 但是河水清淩淩地如貓眼, 河邊的地上一塊一塊板結的土地在烈日地隻考下開始龜裂,走過去一條條曬幹的魚嵌在泥縫裏。唯獨鹽工們都喜滋滋地收著白花花的鹽,天越熱, 越幹, 這鹽的產量就越高。


    如果灑一把孜然,這外麵的青石板上可以烤肉了。一盆盆的黃豆醬裏, 放上用鹽醃製去水菜瓜,在太陽底下暴曬兩日,那就是鮮嫩爽脆的醬瓜。早上燒了一大鍋子的飯,盛在竹編的飯籃裏, 掛在梁上, 吃飯的時候冷飯一碗,倒入冷茶,再夾上一塊醬瓜,其他的菜都成了多餘,這樣的酷暑裏,我自認為最舒坦的吃法。


    下午太陽往西, 從井裏打上來一桶桶冰涼的水,衝在青石板的地麵上, 我家那幾個傻孩子歡快的在叫著。孩子就是孩子,哪裏識得愁滋味。


    眼看天上的老虎開始減了威勢, 我招了招手,上了馬車,如今這馬車我也是改良了,改良了什麽?就是四周拆了欄板,成了敞篷車。一路上,打著招唿往外。到了莊子上,孩子們跳了下來,我抱下了蘊兒,讓九兒和雯雯帶著他玩去。


    身邊是莊子裏的幾個農人陪我進地裏走著,如今幹旱,光靠風力水車已經無法滿足莊稼的用水需求,所以老牛頭上戴著眼罩,趕著轉圈圈。


    “奶奶,這紅薯苗子倒是耐旱些,您看長的十分茂盛。”我隨著他的手看去,是一片紅薯田卻是長得鬱鬱蔥蔥。


    “老張啊!禾苗你倒是育好了。可這插秧該是什麽時候呢?”我問老張。


    “奶奶,我不正愁著嗎?這麽旱,得跑死多少頭牛啊!”老張也是愁眉不展,“要是再不種下去,今年的稻穀收成就不行了。”


    我眯著眼看著碧藍的天空,當真如洗,幾朵白雲高遠而輕浮。已經組織了人力抗旱,但是人的力量畢竟渺小。要是明年咱們還能試試麥茬薯,那倒是不用那麽多的水。隻是今年來不及了。


    我跟著老張兜了一圈,說實話,我也沒有什麽好主意,隻能祈禱上天能給天下蒼生一條活路。能降些雨,等我迴到莊子裏,看見門口停著一輛破破爛爛的車子,一個熟悉的人影正在那裏跟咱們莊上的人說話,我叫了一聲:“老袁!”


    正是我們之前的莊頭,迴了泗縣的老袁,老袁見了我,撲倒在地跪下失聲痛哭:“奶奶!我對不住您啊!”


    “怎麽了!起來好好說!”我讓老張把老袁給扶起來,他哭了個痛快之後才收了眼淚道:“您給我的那些種子,如今全都沒了!原本春天拍了螞蚱,可誰想到了夏天,老天還是滴水不下,那些稻穀種子,原本想要下地的,半個月前,被人全數搶了去,地裏隻種了些紅薯,那裏實在沒水……”


    “這本就是靠天吃飯的活,能怨得誰來?”我歎一聲道:“一路上該餓了吧?去裏麵吃點東西,莊子裏剛好缺人手,你迴來了正好,老張管紅薯地,你來管稻田吧?”他能力確實出眾,但是人離開了之後,老張已經被提拔起來,這個時候迴來總不能把位子再讓給他來。紅薯好管理也重要順順利利的,給老張管,稻田還在一籌莫展中,給他管。對於老張是把包袱給甩了,對於老袁卻是委以重任。


    老袁抬頭看我,我勉勵他,讓他加油。既然是冒險,願賭服輸這個事情,總該接受不是。


    晚上我正為了今年的秋糧發愁,常遠在坐在那裏一言不發,我問他是不是天氣太熱,胃口不好?我給他敲開了一個鹹鴨蛋,給他一小碟子剛從醬缸裏拖出來的醬瓜。


    他拿起筷子,撥拉開來鹹鴨蛋,一股橙黃色的油滴落在了白米飯上,常遠夾起一口米飯,塞進嘴裏,他慢慢地咀嚼,我夾起一塊紅燒魚,放在飯上,扒拉起了米飯。他吃了兩口,停了下來問我:“燕娘,人餓到極致是什麽感覺?”


    我咬著筷子迴憶,當初老爹初逝,給他看病掏空了家裏僅有的銀兩,柳氏這個中看不中用的,糧價又貴,我給人做洗衣做苦力,饑寒交迫之下,那感覺是這樣的:“胃裏空蕩蕩的,想著隨便塞點進去總是好的,整個人暈暈乎乎的。”


    “那你會吃什麽?”


    “幸虧江南東西多,水邊的茭白,掰一根上來塞嘴裏也好。高粱稈子,不是那種甜的,是喂牛的,去偷兩根出來放嘴巴裏麵嚼嚼。”我笑了一笑道:“嬸兒他們可憐我塞兩塊豆餅給我,吃幾口也能撐幾天。不過那樣的日子不多,後來我去人後廚幫忙,機靈又勤快。後廚嗎?總有各種各樣吃的。從那以後就沒有真正地餓過肚子。”


    常遠放下碗筷道:“你知道菜人嗎?”


    我剛夾起的一塊醬瓜掉進了碗裏,說:“人吃人?”


    “這幾日,我跑外邊兒,就離開咱們海陵三十裏開外的地方,我看見一個老者拿著一塊肉正在啃,邊啃邊哭。我看這一地的荒蕪之上,怎麽會有大啖炙肉,便上前去問他。卻看見他吐在地上的骨頭。那是人骨,若是不問也就罷了,問了更是讓人膽戰心寒。他的女兒在走的時候掉了隊,被後麵的人活生生地打死,然後他看著他們烤了他的女兒,要了一塊肉來吃。”


    他這話一出來,我惡心地翻江倒海,放下碗筷就衝出去吐了個幹淨,吐完了,胃裏還是泛著難受,整個人一下子就蔫了,沒有了力氣。


    常遠在我身後幫我擼著背,說:“這是怎麽了?”我突然真的很佩服他,親眼見了居然迴來還能吃得下東西,我已經不行了。


    “是不是吃壞肚子了?你是不是吃了什麽不幹淨的東西?夏天吃東西尤其要講究,不能生的冷的隨便亂吃,是不是瓜果吃多了?”他扶著我進了房間在竹躺椅上坐下。


    我皺著眉頭想,不至於啊!夏天了,涼拌的,瓜果什麽的固然是多吃一些,可越是這樣,我越是在意,家裏也算是做餐飲的。碗筷都是隔夜高溫煮過,所有的涼拌菜都用涼開水過過,案板也是生熟分開,熟案板也是高溫消毒……


    我想了一圈,常遠坐在我身邊,說道:“要不我幫你刮一刮痧,看看是不是能輕鬆點?”我一想,也行,下來去了那春凳上趴著,他拿了牛角刮板和油,又端了張凳子過來。去將門窗都關上,我在那裏抱怨:“關上了一點風都吹不進來,要熱死。”他又去把靠著荷塘的窗子給開開來。


    一陣清風吹進來,我說:“他們說這個園子鬧鬼,你說我是不是中邪了!”


    “中什麽邪?你看了那菜人市,就知道了,從孩子到女人,都可以跟牲口一樣被宰來賣!”他一邊說,一邊讓我把外麵薄衫給脫了,就留了個肚兜,繼續趴好,聽他說:“你不知道,還有人來賣女嬰的,就是抱在手裏的兩三個月大的嬰兒,看了這個,你覺得到底是應該人怕鬼,還是鬼怕人?”


    “兩三個月?嬰兒?”我突然靈光閃現,一想到可愛粉嫩的孩子被……,嘴巴裏酸水又泛了起來,張口又要吐了,他拿了銅盆來接,我除了嘔地眼淚鼻涕都出來,卻沒嘔出來啥,坐了起來,方才靈光提醒我,沒有做措施的前提下,親戚遲遲未見到訪,我居然忘記了這一茬,深吸了一口氣說:“常遠,貌似小日子已經過了十幾天了。”


    “對啊,怎麽沒有想起這個?我去叫劉大夫過來把把脈。”


    我招唿他說:“迴來!迴來!這點事情叫什麽大夫,我自己什麽時候小日子,難道還不清楚?”這話說出去的時候,我有那麽點心虛,好在他也沒反應過來。


    “既然是有了,你每天就不能這麽奔忙了!好好在家裏安胎。”常遠跟我說。


    “那哪兒行啊?今年旱成這樣,我總得……”


    他打斷我說道:“這些事情,讓莊子上的人過來跟你說就是了。你不要親自跑了……”我聽著他絮絮叨叨說著話,漸漸地眼皮不支……


    我睜開眼的時候,身上一張細布的毯子,窗外月光灑了進來,我問常遠:“什麽時辰了?”一摸胸口,都是汗,這天氣,真要熱死人了。


    常遠問我:“二更天了,秀芳給你熬了粥,我去拿!”


    我肚子裏是空的,嘴巴裏是淡的,也不知道怎麽迴事?畢竟我懷蘊兒的時候,好似沒這麽難受。我把話說出來。他端著粥道:“你啊!跟我一樣是好了傷疤,忘了疼。那時候你挺苦的,我不在身邊,還有一家子人要伺候。”


    他舀起一勺粥喂我道:“不燙了,來吃吧!”


    我聞了聞有點油的味道,想要拒了,又想想懷孩子麽,還不是應該吐了吃,吃了再吐?該吃的還是要吃,就這麽著把一碗雞粥給吃了下去。耐了不到一刻,又稀裏嘩啦地全吐了,常遠端著盆子出去,房間裏一股子我吐的酸味兒,常遠將南邊的窗子也打開,我拿了一杯水喝了幾口,總算覺得有些舒坦了。


    從這一天開始,我這個無肉不歡的人,開始跟肉犯衝,桌上見不得豬牛羊肉,一點點都聞不得,隻能靠著雞鴨魚蝦過日子,常遠時常說,幸虧咱們海陵沿著江靠著海。


    第111章


    看著越放越長的井繩, 我心頭越來越煩躁。海陵街上的人越來越多,很多周邊的縣府的災民都把海陵作為最後的活命的機會。鏡湖成了那樣, 我根本沒有機會去鏡湖包田種地, 去年是靠我之前的存糧才過了下去,今年老天這樣,增加了這麽多人, 難道最後的結果是大家一起餓死?


    我的腦子裏冒出了很多招數, 所有有效的招數都是在工業時代才能具備的,沒有電力, 談什麽機械。我絞盡腦汁,出來的都是一些華而不實的東西,越是焦慮,我就越吃不下, 睡不好, 短短十來天功夫,就瘦了一圈,我知道作為孕婦,很危險,控製不住自己的思緒,怎麽辦呢?


    常遠看不下去了說:“出去田地裏跑, 即便做不了什麽?每天跟人多說說話,心裏也有能踏實些, 別在家裏呆著,你會魔怔的。”


    我有氣無力, 卻又覺得他說的十分有道理,即便是難受也出去看看,興許走走會好些。權當散心。再說了受災的人這麽多,我管得過來嗎?


    聽了他的話,我開始滿海陵走,從外麵的莊子上迴來進了城門,下了馬車,喝了兩口水。在街道內走,之前海陵街頭的流民,隻要一出現就被安排去工坊與農莊或者阿牛那個黑磚窯也可以。


    現在卻是老弱病殘的人坐在各個街道的陰涼的角落裏,這不小河旁的柳樹底下坐著一個老人和一個孩子,那兩人都是瘦脫了人形的。我從不主張無謂的舍粥,認為這不是一條正確的路,但是對於這些老弱,該怎麽辦?難道看他們活活的餓死嗎?


    那皮包了骨頭的一老一幼突然衝了過來,嚇了我一跳,跪在我麵前:“求太太行行好!帶這孩子去,給這孩子一條活路。”


    我看著眼睛深深凹進去的孩子,張口又閉上,理智讓我拒絕,但是我如何開口,反過來要收留這個口子又怎麽開?


    幾個月前,我還能無壓力地帶迴花兒,可是現在,現在。那孩子仰著頭看我,唯獨這烏溜溜的大眼珠子讓人看上去還是活的,身上好幾處都是潰爛的皮膚,他就比我家兒子大個一兩歲吧?


    孩子還不懂事,但是那老者渾濁的眼睛充滿希冀地看著我,那老者看我還不答應,帶著哭不出的絕望給我嗑了兩個頭,這兩個頭嗑地莫名其妙,但是又如鼓槌敲在我的胸口。


    他緩慢地站了起來,拄著拐杖,拉著孩子的手說:“娃啊!咱們走吧!”看著一老一幼,老的佝僂著背,小的如骷髏,我實在硬不起心腸。


    “老丈且留步!”那老者轉過頭來,我終究還是狠不下心說道:“孩子留下吧!”


    那老者眼裏放了光,將孩子帶到我麵前說:“娃兒,給太太磕頭!以後你生死都是太太家的人。”那孩子不懂什麽,叫他磕頭就磕頭。


    我問他:“老丈,這娃兒叫什麽?”


    “趙曦,東曦即駕的曦。”那老者說出了這個名字,不是一般鄉裏人的牛啊,狗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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