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來了就不走了!”常遠意氣風發的說道:“我要留下來做這裏的知縣。”


    裏麵的蘇家嫂子也跑了出來,看見我們立刻道:“還在門外做什麽?快進來!中午想吃點什麽,我這就做去。”


    “阿嫂,我幫你!”我跟她說道,她還在迴絕我道:“不用,不用!你歇著。”我早已經跟了進去。


    冬日裏蔬菜稀少,豆腐成了主角,她去外麵的屋簷下,取下來一隻臘鴨,切了半個,放在淘米水裏浸泡著。又從草窩子裏那了三個鴨蛋,對我說道:“孩子能吃點燉蛋了不?”


    “孩子小,別放鹽!”我跟她說道。


    “行,燉起來,給他挖一點,其他的咱們澆了醬油吃。你說呢?”


    “好啊!”我應下道。


    她問我:“怎麽你們家那口子會來咱們這個窮鄉僻壤當縣太爺?”


    “阿嫂,不瞞您說,那一日從你家離開,他一路上想了很多。總覺得咱們這兒這麽好,卻還有那麽多人食不果腹。他對我說蘇大哥是他這些年見過最想要交結的人,所以有機會過來他也是願意的。他想試試看能不能把這麽好的一個縣能治理好。”我與她說的是實話,順便還讚了一下老蘇。


    “自從你們走後,我們家老蘇就跟我說,你家相公是個辦實事的人。可惜現在這個世道,貪官昏官太多,弄得民不聊生。”她一邊切著鴨塊一邊跟我說道。


    我跟著她搖了搖頭道:“辦實事兒的人不受待見,你是不知道我們家那口子人太直,他話裏雖然說是自己要來這裏做知縣的,可實際上,就是上次這裏的那位縣太爺,沒能把匪患給平了,被我家相公說了幾句,心裏不服氣,就去上頭告了狀。我們家那口子還寫信去陳情,說這裏宿弊頗多,撞在刀口上了。上頭一怒之下,把他一個五品的京官扔到這裏來做縣官來了。哎呦,瞧我,我家相公也是死要麵子的人,他覺得被貶官,很丟臉,你千萬別個蘇大哥說這事兒。”我懊惱自己的嘴快。


    嫂子一聽我這樣,立馬勸慰道:“沒事兒,我懂!不跟老蘇說去。男人都這個德行!”


    “娘!娘!您看我繡的花兒好看嗎?”老蘇的閨女過來,我一眼看過去,十來歲正是抽條的年紀,雖然一身半舊的布襖,穿在身上也顯得玲瓏有致。


    “紅紅,來見過你家嬸子!”蘇家嫂子跟我說道,那姑娘轉身麵對我,其實臉型五官長得十分端正,就是臉上有些坑坑窪窪的疤痕,破了相。


    “嬸子好!”


    “紅紅,來給嬸子瞧瞧你繡的花兒!”我跟她說道,我看她一朵菊花在繃架上已經繡成,倒也有模有樣。


    “繡得真不錯!”我說道。


    “那我進去了,今天打算把它繡完,送給嬸子可好?”


    “好!好!”聽見這句話,我不禁覺得這兩隻老虎,怎麽養出這麽一隻綿羊來?但是這姑娘真的很乖巧。


    看著紅紅走了,嫂子悠悠地說道:“我是不喜歡這個,她以前就跟著隔壁的一個嫂子去學了兩下,那嫂子也做得不精,難為她喜歡,日日在那裏琢磨。”歎了一聲之後:“可惜我們這裏沒有好的繡娘,若是有的話,讓她跟著多學學,以後去夫家興許,看在她會這些的份兒上,能不嫌棄她臉上的那點兒缺陷。”


    “嫂子,說的繡娘,我倒是有現成的,我那大丫頭,吟風一手繡活很是不錯,蘊兒和小九兒的針線都是她做的。另外啊,蘇繡和蜀繡我手裏都有認識的人,到時候找一兩個過來,或者送咱們姑娘過去學也沒什麽。”


    我想了想繼續勸慰她道:“臉上這點子缺陷也不算什麽。總有能看到她好的人,會珍惜她。再說了以後你好好睜開眼,幫她招個女婿在家,有老哥哥看著,日子也不會難過。”


    “我三十來歲才有了她,當年阿西被人拐走,這孩子又……”倒是戳中她的傷心事了,“我們倆都不年輕了,就怕看顧不到她老。”


    她這話一出,我就開始如爆米花一般,說:“擔心什麽?你們夫妻倆再看顧她四十來年,到時候她也五十來歲了,難道還要你這個娘操心?你想多了。別說她以後沒有娘家哥哥或者弟弟,以後蘊哥兒就是她弟弟!既然阿遠和大哥認了兄弟,不如我也認紅紅做個幹女兒。也省得你還多替她操心。”


    “我才說了一句,你就前前後後都替她考慮了。行了,我不擔心了!等下我跟她說去,讓她去找吟風。還有,你們離開的時候讓買的糧食,我們不知道你們還會迴來,就按照你們的講法全部已經把錢花了,如今全部囤積在後院。要是知道你們要迴來,我們索性就不動了。”


    “這事兒托付給大哥了,就讓大哥去操心了,我們可不接迴來。不說這個了,姑蘇那裏出絲綢,我想著要在這裏常住,買了好多被麵,等下你來挑幾條,自己蓋也成,給咱家侄女當嫁妝也行。”我把話題轉了,分出去的工作量,哪裏還有收迴的道理。


    邊扯邊做菜,一會兒四個菜,一個湯也完工了,蒸了一大盤子包子,端到外麵的桌上,常遠和蘇老哥坐在一起也聊了這麽久。菜分了兩桌,老蘇家三口人和我們夫妻倆帶著小九兒一桌,寄槐帶著姑娘們一桌。


    “我方才跟老哥說,讓他幫忙請他那些兄弟一起幫忙試試鹽田。”


    “這不是你一句話的事情,不多三五十個人咱們還是找的出來的。”


    “先不著急,我們下午先去瞧瞧要怎麽辦,再買下一塊海邊的田來,才能試。”常遠說道,雖然事情著急,但是總要一件一件來,“另外我們還想要買一大片良田,燕娘要種些新奇的東西。”


    “這事兒,有我!不會讓你吃虧。”


    “那是!老哥哥做事我還有什麽不放心的。”


    “阿遠,我剛才和嫂子說起,我想認紅紅做幹女兒,紅紅聰明又文靜我看著喜歡。”我對常遠說道。


    常遠大笑道:“好啊!這事兒,我要擺兩桌酒,不能隨隨便便就讓咱們姑娘改口。”


    “哪有這麽多規矩哦!你們倆也真是的。”嫂子話雖然這麽說,她看上去還是特別地高興。


    蘇家老哥更是高興地多喝了一瓶酒,還直說我家的酒好喝。


    午飯過後,常遠在我耳邊提醒,既然認女兒,就要有個信物,去拿一件拿得出手的東西來。


    我依言進了房間,吟風已經把行李打開了,該整理的全都整理好了。我打開首飾盒子,拿了一塊玉佩,找了嫂子帶著吟風去紅紅屋裏,紅紅顯然還沒有適應我這個剛出爐的幹娘,她叫地有些不太順口,倒是叫吟風一聲姐姐,很是順溜。


    我將玉佩給她道:“這是你幹爹幹娘認下你的信物。”


    “這也實在太貴重了,孩子還小,當不得這麽好的東西!”嫂子要拿著退迴來。


    我搖了搖頭道:“這是咱們的承諾,就是當女兒看待!當得!”


    第84章


    未時, 我倆繼續去海岸邊上,這一次手裏有著我們一路上探討出來的手稿。這裏麵有討論的幾個未曾解決的問題,怎麽樣灌滿鹽池?怎麽樣去除雜質?如何應對不測風雲?


    光憑書本上那些經過許多年的知識,讓我從理論付諸於實踐這個問題上為難了起來, 如果是潮汐的話, 漲潮的時候灌滿鹽田,但是沒有落差……


    當一個一個現實的問題擺在麵前, 我覺得有些頭疼, 我缺乏想象能力。而常遠, 他是從我這裏轉過去的二道販子, 更是一籌莫展。


    哪怕我們看到夕陽西下,漁船迴了碼頭, 我還沒有答案。等等, 這些魚十分新鮮, 而且那條馬鮫魚銀亮亮的,沒有雪菜,幹煎也十分可口。還有幾個螃蟹, 腿還在動。嗯,這些大蝦也不錯。


    我在那裏翻撿著海鮮,還沒煮呢,嘴巴裏口水就開始溢滿了。


    “燕娘!燕娘!”


    “幹嘛?”我抬頭看常遠, 讓他別耽誤我挑海鮮, 天色晚了吃飯要緊,其他的可以留給明天。我把這層意思表達了, 希望他能理解,對於一個吃貨來說,無論什麽事情,都沒有吃來的要緊,也來的上心,尤其是有這麽一大框子小魷魚。白灼,蘸醬油絕對能夠突出這玩意兒的本味。


    “你看那家人,養的幾隻雞看上去挺不錯,咱們等下問他們買一隻迴去?晚上你給我燒那個鹽焗雞?”他指著那幾隻正在地裏覓食的母雞道。我一腦門子黑線掛下來,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他和我相處了這麽些年,也知道民以食為天了。


    孺子可教也,我對他說:“你去買雞,我挑海鮮!”他欣然地接下了我分派的任務。


    寄鬆雙手托舉著一筐子海鮮,我跟船老大約定,今日借他一個筐子,明日還來買。他聽了十分高興,直接就將這個竹筐子給我了。


    等我過去的時候,常遠已經用稻草紮了雞翅膀,拎著一隻小母雞在手裏。迴到客棧,嫂子雖然燒了幾個菜,我還是竭力要加菜,霸占了她的廚房。


    我問她要鹽,才知道她家的鹽並不多,隻有一罐子,怎麽夠我蓋住這隻母雞的?常遠殺完雞,清洗完給我送進來的時候,嫂子看我一定要做鹽焗雞,就想出去買,雖然本地產鹽,但是鹽是專賣的,不便宜。沒想到這鹽焗雞都成了奢侈品,好吧!改白切雞。


    一桌子海鮮加上白切雞,配上嫂子做的幾個菜,咱們吃得自然是盡興,不過迴到房裏,常遠這個吹毛求疵的貨,還在那裏嘰歪,說等以後咱們找好了自己的宅子,一定要好好吃一頓鹽焗雞。這是跟鹽焗雞杠上了?


    不知道是不是他今天念念不忘個鹽焗雞,我躺下睡著的時候,夢裏都是鹽焗雞,用鹽焗。慢慢地夢境清晰了,很有標誌性的背景音樂響起,我記得這是我前世看過的一個紀錄片。吃貨的世界,隻有吃貨能懂,這個紀錄片出來的時候,我可是反複看了很多遍。裏麵就是有一幕講怎麽做鹽焗雞。客家人,粗鹽,焗有烤的意思,粗鹽可以吸收雞的水分……漸漸地畫麵開始往前,像是倒播,到了最前麵。


    為什麽會有鹽焗雞,因為那裏有很多很多的鹽田,通海的鹽池,曬鹽的鹽田,收鹽的鏟子,抽海水的現代水泵和傳統的水車,我已經分不出夢境還是我的思考,好似我又翻開了以前所查看的文獻,稻草,草席,過濾……,這些跳躍式的夢境,一個一個都是啟示。


    “燕娘,燕娘!醒醒!”常遠地聲音傳入我耳朵,我睜開眼睛看向他,他摟住我說:“沒事,沒事,別怕!”


    我一巴掌拍在他的胸口上,瞪著眼睛罵他:“你叫醒我做什麽?我夢做得好好地,都被你打斷了。”


    “你剛才在掙紮!”


    “錯!那是興奮!”我反駁他。


    他一臉無奈加上委屈地躺下,說:“哦!那你繼續做吧!不知道夢見那個小白臉了!”


    “你就是我的小白臉,我的老相好,上輩子加上這輩子,我記憶力睡過的就你一人。你吃什麽五香陳醋?”我捏了他的腰上的肉道,“我在做夢,鹽田的事情,做到思路清晰了,你就把我叫醒了,你說怎麽辦?”


    這等樣的作,他也實在無奈道:“你繼續睡吧!也許還能夢見。”


    “這種夢可遇而不可求,如同舉子京城趕考,居然夢見了考題,還夢中做出了絕妙文章一樣難得。你以為想做就可以做的嗎?”我繼續和他糾纏不清。


    沒奈何啊,沒奈何,他已經沒有辦法對付我的無理取鬧了,隻說:“要殺要剮,悉聽尊便,可以嗎?”


    我踢了他一腳道:“還不快去拿紙筆,夢到考題,不寫下來,等考試的時候悔斷腸子嗎?”


    “哦哦!”他掀開被子,船上衣服,遞給我襖子,我下了床,他撥亮了油燈,又點了一支蠟燭。


    鋪開了紙,我迴憶起夢裏的點點滴滴,把要點記下來。夢境有些雜亂無章,雖然有電視紀錄片作為主線,但是還摻雜了我讀過的一些書上的知識。這個時候,我特別感激,前世裏養成的一年必須讀滿二百本書的習慣,養了三十幾年,知識量還算充沛。


    “你看,如果我們在下麵埋引入海水的管子,這樣我們的鹽田就可以不在外麵的灘塗上,可以跟海塘隔開,這樣就不會受潮汐的影響……”


    “對的,用稻草編織成席子,通過稻草席過濾掉泥沙。鹽泥麽,用海水浸泡,就得到飽和鹽水……”


    “上麵蓋上,竹席,利用斜坡,就能擋住大部分的雨,暴雨剛好順帶衝洗一下鹽田……”我們倆反複探討,總算出來了一版解決先前疑慮的草案。


    天已經露出了魚肚白,雞已經打了幾次鳴,他興奮地恨不得立馬衝到海邊現場勘查,我卻是脫了衣服,滾進了被子裏,補覺覺了。


    這些天他都忙於鹽田的事情,讓海陵縣當前的知縣很是不滿,為什麽他不去進行交接。上門來催了幾次,今天再次過來催的時候,話裏話外的意思就是,是不是我們其實是被逼的,這裏的事情不好接吧?要是不想接,趁早打辭職報告,圓潤地滾迴京城去,當侯府的少爺,以後別不懂裝懂,對地方上的治理瞎逼逼。


    常遠不在家,我作為他的娘子,對於眼前這位師爺的問話表示無奈,問他:“先生出身那裏?是貴縣的錢糧還是刑名師爺?”


    他一臉嫌棄地道:“某出身紹興。”


    “哦,紹興的師爺極其有名,對於刑律頗有研究。”我點了點頭跟他聊起了這個家常,這叫做尋找共同興趣點。


    “夫人,還對這方麵有所了解?”


    “外子突然外放,也沒個準備。昨日還在說起,師爺都沒有,以後縣衙的事務處理起來頗為麻煩。師爺太重要,他也不敢貿然找,正打算寫信托人迴京城,相熟的朋友家裏若是有幕僚,讓他們介紹一兩個過來。不過還有幾天就要過年了,恐怕也是山遙路遠,鞭長莫及之事。今日先生過來,不知道您那裏,是否有老鄉願意來我家做師爺的?”我一臉愁容地與他說著擔憂,這本是交淺言深的話,但是我一個女人口裏,他應該也不會留意。


    果然,他沉吟了一下對我說:“夫人所慮甚是,在下所學確實為刑名。師兄弟們也具是做師爺的。倒是可以為大人介紹一兩個,隻是海陵縣雖然離江南不遠,但卻是個窮地方恐怕別人待不住。”


    “這樣啊!不知道一般師爺月銀是多少?窮地方是不是該多些,我也不清楚,先生能否賜教。”我問他。


    “這月銀不好說了,全憑主家給了!有多有少。”


    “多的大約是多少,少的又是多少,我心裏也好有個大概,總是要給個中等偏上的待遇,才能留住人不是?”我一副單純,不諳世事的萌樣兒。


    這位師爺摸著他的山羊胡子道:“少的三五兩,多的紋銀二三十兩也是有的。”


    “哦,也不算高麽!”我很老實地感慨,看著他抖了抖胡子。


    這個時候寄鬆從外麵進來,我問他:“你家爺什麽時候迴來?人師爺等著呢!”


    “爺在買房子呢,這裏的房子好生便宜,百兩紋銀居然能買下一個大院子,隻等主家騰清了,咱們就能搬過去了。也不必住的這般局促了。”寄鬆跟我說道。他的這些話,幾乎讓我以為咱們倆是對過台詞的。


    那師爺聽得好生仔細,他問我:“夫人不住縣衙?”


    我皺著眉頭跟他說道:“上次去拜訪你家夫人,縣衙那地方,破破爛爛的,風吹了都像是要倒了。我還好說,咱們爺出身侯府,那裏住的慣那種地方,所以這些日子都在找房子。”


    “哦!原來是這樣!”


    “可不就是,再說了,函文上咱們爺接任的時間不是過了年嗎?也不急。麻煩先生去迴你家大人,過了年,外子自會去與他交接。”


    “如此,在下就去迴稟我家大人!”他說完轉身,我在他身後道:“您別忘了,幫我們留意推介一下師爺,最好刑名和錢糧各一個,咱們也給不多,大約十兩月銀。”我看見他腳步滯了一滯。


    一品大員的一年的俸祿是一百八十倆,米一百八十斛。十兩一個月,這對於一個師爺,絕對不是一個小數目,行情我還是了解的,這個牆角我要挖一下,畢竟有一個在這裏待了快三年的人給引路,肯定要好過,慢慢摸索。跳槽吧!兄弟!


    第85章


    京城寸土寸金, 侯府那個地盤在京城有那麽大的後花園,已經是排的上號的大園子。但是,現在常遠帶著我看的這個地盤,要不是雜草叢生, 而且是冬天的季節, 還是幹枯的雜草,一人高的蒿子, 益母草, 都快把人給遮住了, 那梅樹含著花苞, 但是整棵樹都被攀爬的草藤給掛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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