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他笑著說:“我就是傻瓜。”


    金鯉真一口氣哽在喉頭,被他氣得說不出話,她現在終於能體會其他人被她氣得說不出話時的感覺了。


    “你為什麽都不生氣?!”


    “我氣啊。”胥喬輕輕柔柔地說。


    九年前,星空下的樹幹上,他們並排而坐,她問了同樣的問題,九年後,他的迴答還是一樣。


    “可是氣到最後還是忍不住原諒你。”


    “我不要你原諒我!”金鯉真生氣地喊道:“我不會喜歡你——現在不喜歡你,以後也不會喜歡你!你不要再對我好了!”


    瓢潑大雨中,她的聲音仍傳得很遠,她上一次說這句話的時候,胥喬麵色忽然慘白,而現在他已經慘白的臉色,即使再白,也看不出絲毫變化了。


    “你快迴車上去吧,你身體不好,如果著涼了……”胥喬說。


    “你聽不懂我說的話嗎?”金鯉真要崩潰了。


    “聽不懂。”胥喬溫柔地說:“因為我是傻瓜呀。”


    “傻瓜!笨蛋!臭海膽!你真是氣死我了!”金鯉真氣急敗壞地跺腳。


    “……我不會氣你。”胥喬輕聲說:“我舍不得。”


    金鯉真無話可說了。


    金鯉真束手無策了。


    金鯉真,遇到克星了。


    真實世界裏大雨傾盆,而虛幻的網絡上也是一陣狂風暴雨。


    中午兩點,金鯉真和張逸昀現身在車水馬龍的街道上,各種來源的路透圖在整個下午層出不窮,如果說這個時候還能夠靠刪帖控製影響,那麽等到晚上九點,“葉彎彎”這個娛樂營銷號一舉爆出張逸昀在便利店中為金鯉真擦淚的照片,以及張逸昀、金鯉真、曲雪融三人從少年時期開始的糾纏後,局勢就徹底失去了控製。


    雪花般的討論帖一條接一條,即使有人在背後怒不可遏地連請數家公關公司,刪帖的速度也比不上網友發帖的速度:


    “word天,這比偶像劇精彩多了,希望我國的編劇們都來看看,這才是我們想看的偶像劇[doge]。”


    “所以說,金鯉真和張逸昀本來是一對,結果被沒有血緣的妹妹拆散了,拆散以後,這個妹妹還模仿哥哥前女友的造型去和這個前女友參加同一個選秀節目?貴圈真幾把亂……怪不得金鯉真在《育神》裏一看到曲雪融是那個表情,換我,我都想讓她戴一輩子假發了。”


    “大雨傾盆,我心陽光,八卦可治百病。”


    “等等,如果金鯉真和張逸昀是一對,那她和薛耀又是什麽情況?”


    “我們又不是當事人,萬一張逸昀本來是和曲雪融更好,後來插足的是金鯉真呢?金鯉真的人品令人存疑,她完全做得出這種事。”


    “曲雪融表麵上一副高潔白蓮的樣子,居然如此之婊。”


    “曲雪融一看就是白富美的樣子,沒想到親媽是個掃大街的。”


    “有沒有可能,渣的是其中的男主角?你們想啊,如果不是他在中間兩頭猶豫,根本就不會有兩女爭一男的結果出現嘛!”


    “我更驚奇的是,那個金鯉真居然在男人麵前哭了……我還以為她是沒心沒肺的類型,這麽看,忽然還覺得挺心疼的……”


    “我覺得金鯉真染金發更好看耶,雖然我更吃曲雪融的顏。”


    “等等,張逸昀是籃球隊前鋒,那麽金鯉真在《育神》裏最後一個電話打給的就是張逸昀囉?!她還說,自己永遠是他的頭號球迷!而且張逸昀什麽也沒問,毫不猶豫就答應捐腎給她!這特麽一看就是兩情相悅卻被迫分開的啊!窩草,怎麽劇情突然變得這麽虐!”


    爆料發布一小時後,“葉彎彎”的微博下有一條評論點讚數破了三萬:


    “金鯉真:我得了腎病,你願不願意換腎給我?張逸昀:好。”


    沒有開燈的宿舍裏,張逸昀靠在牆邊看著窗外的瓢潑大雨。


    雨聲轟隆,高矮不同的建築陰影像是隱藏在雨夜裏蓄勢待發的怪獸,伺服著等待一個群起圍攻的時機。


    他的電話在腳邊震了無數次,曲小敏的名字在屏幕上明明滅滅,而他始終沒有接起。


    三年前,他從順璟畢業的那一天,他站在校門口,她坐的位置就是窗邊,隻要她低頭,就能看見站在門口的他。


    他等了一個小時,等到來接他去機場的人不斷催他上車,都沒有等到她來。


    三年後,他站在百貨商場形成雨簾的屋簷下,終於等到她——毫不猶豫地追向另一個男人。


    他不願意接曲小敏的電話,卻始終沒有關機,為什麽呢?


    連他自己也不願承認。


    或許他在等一個不會打進來的電話,一個不會出現在手機屏幕上的名字。


    一如這三年多來的每一天。


    作者有話要說:  金鯉真,你可真是一條罪惡的魚【doge】


    193的粉絲不要方,說好大家手拉手一起被虐就一起被虐,不孤單不寂寞啊,之後有他的甜甜【doge】


    第124章


    雨還在下。


    口口聲聲說自己淋雨不會有事的胥喬,在金鯉真送他迴家的路上就發起了來勢洶洶的高燒。


    大家都淋了雨, 身為女性的金鯉真神清氣爽、可以上山打虎, 身為男性的胥喬卻一臉病態的潮紅, 咳嗽不斷, 金鯉真再一次感到強烈的心態失衡。


    金鯉真在老舊的公寓樓下停了車,胥喬看她坐著不動, 識趣地解著安全帶,準備獨自下車。


    “迴去就馬上洗澡換衣服, 別受涼了。”胥喬燒得臉色通紅,仍不忘在下車前對她叮囑道。


    金鯉真看著他步履蹣跚的背影,煩躁地嘖了一聲,開門下車, 幾步追上胥喬。


    “鑰匙給我!”她沒好氣地說。


    胥喬什麽都沒問,順從地拿出鑰匙給她,就好像她說什麽, 做什麽, 都是理所應當。


    金鯉真拿了鑰匙, 快步走上樓,先打開了胥喬的家門, 啪地一聲按亮了電燈, 打開了暖氣, 然後站在玄關,直到腳步沉重的胥喬腳步虛浮地進門。


    瞧瞧這朵嬌花,金鯉真在心裏嫌棄地想, 要是她就這麽走了,她真懷疑他今晚就要凋謝在這裏。


    “你先去洗澡,別的我來——你的藥在哪裏?”金鯉真問。


    然而良心發作打算照顧胥喬的金鯉真卻反而被塞進了浴室。


    不管怎麽說,胥喬都不肯先洗,沒辦法,金鯉真隻能速戰速決,在胥喬的淋浴間迅速衝了一遍熱水,然後換上他找出的全新t恤走了出來。


    “趕緊趕緊!”金鯉真一出來就催促道。


    濕淋淋地坐在椅子上,燒得麵色潮紅的胥喬卻朝她傻傻笑了起來。


    他濕潤的眼眸和嫣紅的臉頰,都讓這個笑容多了些動人的嫵媚,男生女相,精致俊秀的容顏帶給他的更多是磨難,而看著他的笑容,金鯉真不難明白那些人對他趨之如騖的原因。


    太過美好的事物,激起人們保護欲的同時,往往也會勾動心底深處隱秘的破壞欲。


    還好,金鯉真不被這些人類感情所左右,海膽對她來說隻是海膽,再好看再妖孽,那還是海膽。


    “神經,你笑什麽。”金鯉真說。


    “你怎麽穿什麽都這麽好看呢?”看著穿著自己t恤的金鯉真,他傻傻地笑著。


    就像是一個小孩終於獲得了自己心愛的玩具,幸福又滿足的笑容。


    “傻子。”金鯉真小聲嘟囔,後又提高音調,不耐煩地催促:“快點去洗澡!你想病死在這裏嗎?”


    雖然被罵,但胥喬仍一臉滿足愉快的笑容。他撐著椅背,吃力地站了起來,朝浴室走去。


    “喂!”金鯉真轉過身,朝他的背影問道:“你為什麽不吃驚,我知道你就是胥喬?”


    “從我們重逢的第一刻起,我就知道你認出我了。”胥喬停下腳步。


    是的,從她還未睜眼就猛地甩開他的手那一刻起,他就知道,她認出他了。


    金鯉真愣住,不知道自己哪裏漏了馬腳。


    他迴過頭,看著金鯉真疑惑的神情,露出虛弱的微笑:


    “……一直以來,你隻對胥喬避如蛇蠍。”


    金鯉真覺得自己有必要和胥喬開誠布公地談一談。


    她是不可能喜歡他的,這輩子都不可能的,不管他怎麽想,他必須接受這個現實,她不會容忍有人一而再再而三地打翻她手裏的奶。


    金鯉真百無聊賴地等著胥喬出來時,她的手機震了起來,江璟深的名字出現在手機屏幕上。


    “喂?”金鯉真接了起來:“舅舅?”


    正要開門走出浴室的胥喬,聽見隔著門扉傳進的這兩個字後,放在門把上的手在空中頓了頓,又垂了下來。


    他垂下眼睫,神色晦暗不明。


    “你在寢室嗎?”江璟深一如既往的平靜聲音從手機裏傳來。


    “我還有一會才迴學校呢,怎麽啦?”金鯉真說。


    “夜裏雨大,你別開車了,迴學校的時候打的吧。”他說:“晚上不安全,別打滴滴,一定要打的士,知道嗎?”


    金鯉真用撒嬌的語氣說:“舅舅,你真的是擔心我,不是想我嗎?”


    她還沒有聽到江璟深的迴答,就先聽到浴室裏傳來東西落地的砰砰聲,中間還夾雜著一聲清脆的玻璃破碎聲,金鯉真一驚,馬上站了起來:“舅舅,我還有事,先不和你說了。”


    江璟深剛張口,手機裏就傳來掛斷的忙音。


    他放下手機,麵無表情地望著迴到主界麵的手機屏幕。


    這是九年來,她第一次主動掛他電話。


    和她在一起的,是張逸昀嗎?


    江璟深打開了手機上的一個軟件,找到地圖上一個紅點,看著它的所處位置許久沒有動作,過了許久,他才退出追蹤軟件,撥出了一個電話:


    “查一查,最近她接觸的人裏,誰和泥塘區有關。”


    金鯉真猛地打開浴室門扉,看見□□著上身的胥喬正吃力地彎腰去撿掉落的一地瓶瓶罐罐,一堆反光的玻璃碎片就混在它們之間,空氣中漂浮著一股刺鼻的酒精味,還有一股對金鯉真來說宛如有毒氣體,光是聞著就讓她心髒痙攣的氣息。


    在片刻的僵停後,胥喬直起了身,對她溫柔地笑道:“……沒出事,隻是忽然頭暈,把東西掃落了——你出去吧,我來收拾就好。”


    “你受傷了?”金鯉真被浴室裏濃烈的氣味逼退到玄關,看到胥喬眼神一黯,她就知道他又想岔了。


    “……小傷而已。這裏亂,你在外麵等我吧。”胥喬說。


    金鯉真試圖從浴室昏黃的燈光裏看到他身上的傷口,胥喬垂下眼,看出了她的意圖,伸手向掛在一旁的長袖上衣伸去。


    “不許穿!”金鯉真喝住了他:“你給我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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