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怎麽知道這是一個吃人的世界?


    她現在收拾東西跑路還來得及嗎?!在線等,挺急的!


    金鯉真抱著艾米作為離別禮物不由分說塞給她的手工豬玩偶,輕輕推開了江璟深的臥室房門。


    房間沒有開燈,一股香煙的氣息彌漫在空中。


    坐在灰色大理石飄窗上的江璟深在香煙迷離的煙霧中,冷冷地看著她。


    “舅舅……”金鯉真抱著醜到完全可以出演恐怖片的豬玩偶,赤腳走到江璟深麵前,小心觀察著他的臉色,見他沒有阻止自己的接近後,金鯉真得寸進尺地帶著醜豬爬到了飄窗上,“舅舅,你生氣了嗎?”


    江璟深皺眉看了她一眼,沒迴答她的廢話,而是把煙頭按滅在了一旁的玻璃煙灰缸裏。


    於是金鯉真繼續拉近兩人的距離,直接在江璟深的懷裏找了個位置躺好。那隻奇醜無比的手工豬玩偶就頂著江璟深的下巴,惹得他沉下聲音,惱怒地喊出金鯉真的名字:“金鯉真!”


    “舅舅,你看我,你再看看這頭豬。”金鯉真把豬玩偶往下扒拉了一點,露出她的臉。


    江璟深冷冷地看著她,一副“我就看你還能搞出什麽名堂”的表情。


    金鯉真覺得拿這頭醜豬來襯托自己美貌的計劃是行不通了,她轉頭就把失去利用價值的醜豬給踢到地上,一個人霸占了江璟深的懷抱。


    “舅舅,你別生氣了。”金鯉真在他懷裏翻了個身,正對著他的胸膛,她不安分的手想要就這麽“自然地”、“不經意地”、“不小心地”解開江璟深的襯衣衣扣,結果轉眼就被江璟深從懷裏提了出來。


    “坐好。”他皺著眉說。


    金鯉真聞著忽然遠去的香味,遺憾地吸了吸鼻子。


    “你來做什麽?”江璟深問。


    “舅舅,”金鯉真說:“你說這是吃人的世界,是真的嗎?”


    “這就是我讓你念書的原因,不念書,你連比喻都聽不懂。”江璟深說。


    金鯉真不服氣地撇了撇嘴:“讀書有什麽用。”


    “不讀書你還能幹什麽。”江璟深冷笑。


    “我長得這麽好看,除了讀書,做什麽不可以?”金鯉真一臉驚奇。


    江璟深覺得金鯉真在療養院裏長期的放養生活不僅影響了她的智商,還影響了她的視力。


    渾身上下,她隻有自信心是頂級的。


    “你聽好,”江璟深坐正了身體,冷冷地看著她:“你已經十歲了,該懂事了,你不是普通的小孩,如果你再這麽任性下去,迴國以後你會過得很慘。沒有人會幫你,你父親不會,我也不會。”


    “不想被人賣了還幫人數錢,就不要再拿智障的標準來要求自己。”江璟深說:“我知道你明白我的意思。”


    “念書就念書,有什麽大不了的。”金鯉真不情不願地嘟嘟囔囔,同時偷偷摸摸地又抱上了江璟深的腰:“我答應你念書,但是你要陪我睡覺。”


    “不行。”江璟深想也不想地就拒絕了,他見金鯉真瞪大眼,立即就猜到下一秒她就要撒潑。


    “就這一晚。”江璟深咬牙說。


    金鯉真剛剛瞪大的眼睛立馬變成了月牙,她笑逐顏開地抱緊江璟深的腰,甜甜地說:“謝謝舅舅!”


    第11章


    第二天早上太陽升起的時候,江璟深頂著兩個黑眼眶起床了。


    “絕不可能有下次了。”他在心裏身心懼疲地想。


    而身後因睡覺過程中“過於活潑”被裹成蟬蛹,四肢動彈不得的金鯉真還在唿唿大睡。


    他疑心金鯉真也是被收養的,就像他的姐姐也是被收養的一樣——她怎麽可能是他姐姐的孩子?沒有一點相似的地方!隻論討人厭的地方——他倒懷疑金鯉真是她的父親金立續單性生殖出來的。


    金鯉真和江璟深一起生活的第四天,江璟深身心俱疲。


    金鯉真同樣身心俱疲。


    從這一天開始,她就陷入了學習的地獄。


    語文要補,數學要補,英語要補,中文也要補。在中國生活所需要的常識也要補。


    無間的學習地獄一直持續到6月初,終於,到了她即將迴國的日子,一提到要送她迴國,金鯉真不是裝聾作啞,就是撒潑假哭,聽她每天嚷個幾十遍“舅舅!這輩子我都不要和你分開!”連江璟深都不由產生了小指甲蓋那麽點大的不舍。


    於是,在他們迴國的前一天,江璟深忽然告訴金鯉真,他要帶她出門玩,已經兩個多月沒有出門的金鯉真立即一刻也坐不住了,一路催著他出了門。


    就像江璟深預料中的一樣,金鯉真的世界裏是不存在“認生”和“害羞”這兩個詞的,在法斯賓德誇張地跳到她麵前叫著“哇哦!瞧瞧這是誰,一個可愛到難以置信的女孩!”的時候,金鯉真模仿著他自帶韻律的音調和rap手勢,同樣誇張地叫道:“哇哦!瞧瞧這是誰,一個眼光犀利到難以置信的男孩!”


    並且默契十足地完成了一次擊掌。


    他猜到了開頭,卻總是猜不到金鯉真的結尾。


    “你叫什麽名字?你喜歡二元一次方程式嗎?你多少歲了?我今年十歲,我能叫你哥哥嗎?你的電話號碼是多少?我馬上要迴國了,我以後再來找你好嗎?”


    金鯉真拋下他,一臉熱切地抓著法斯賓德的手臂越走越遠。


    江璟深落在後麵看著兩人的背影,他們好像誰都沒有想起他來,他的眼前先是浮現出一個巨大無比的問號,接著,這個巨無霸問號分裂成了成百上千個小問號,密密麻麻布滿他的視野。


    ……這是什麽情況?


    ……這又是什麽騷操作?


    說好的這輩子都不要和舅舅分開呢?


    你的這輩子已經結束了?


    金鯉真很開心。


    因為她又見到一個有著香氣的人,這個叫法斯賓德的黑人少年身上的香氣竟然和江璟深的不相上下。在她心花怒放地抓著法斯賓德邀請他去中國作客的時候,一個人硬生生地從中間擠開了她和法斯賓德。


    “你的車呢?”江璟深對法斯賓德說,同時警告地看了金鯉真一眼。


    “嘿,夥計!我當然不可能忘記!你放心吧,就停在街角,為了帶小萬人迷去買衣服,我特意開了家裏最炫的車出來!”法斯賓德說。


    “小萬人迷?”金鯉真雙眼放光,她覺得法斯賓德比這個便宜舅舅好多了,瞧瞧人家,多麽毒辣的眼光!如果可以,她簡直想去做法斯賓德的外甥女!


    “是啊,江在我們學校是萬人迷,你就是小萬人迷。”法斯賓德笑嘻嘻地躲開江璟深的一腳。


    “別讓我再聽到那個詞,快走吧。”江璟深說。


    法斯賓德的車就停在街角,一輛非常騷包的亮黃色超跑,法斯賓德一上車就打開了震耳欲聾的音樂,震得金鯉真尖叫一聲:“是傑西·休斯頓的boom!”


    “沒錯!你是他的小迷妹,對嗎?!”法斯賓德在節奏中晃動身體:“傑西,哦,本世紀最偉大的說唱歌手!順便一提,他也是個黑人兄弟!”


    金鯉真一邊點頭,一邊陶醉地跟著在強烈的節奏中晃來晃去。


    “嘿,兄弟!我很喜歡金!”在震耳的音樂聲中,法斯賓德轉頭朝後排的江璟深吼道:“我一直想要一個妹妹!你知道的,我家裏全是男孩!我能用一個弟弟和你換嗎?”


    “嘿!兄弟!你為什麽不看我?!”


    “嘿!兄弟!你怎麽了?!”


    “嘿!bro?你怎麽看起來很累?!”


    在大得好像永遠也逛不完的梅西百貨裏,江璟深眉頭都沒皺就給金鯉真買下了一堆衣服,法斯賓德跟在後麵,全程看著江璟深挑選,金鯉真換衣服,然後江璟深刷卡或搖頭的過程不斷循環,而他的任務隻有一個——


    “給。”江璟深又朝他遞來一個手提紙袋。


    “夥計!你看看我!還有哪兒能拿?”法斯賓德抬起他那掛滿紙袋的兩隻手臂,不滿地叫囂:“你可是一點東西都沒拿,那是你姐姐的女兒,不是我姐姐的女兒!”


    “是你自己要跟來的。”江璟深笑著。


    “夥計,我想象中的畫麵不是這樣的——”法斯賓德話沒說完,江璟深就把袋子提手的兩根繩子給套在了他的脖子上。


    “好,走吧。”他轉身。


    江璟深走到正在對著鏡子鼓搗她那張臉的金鯉真身後——他已經習慣她喜歡對著鏡子撫摸自己五官的奇葩愛好了,就好像她捏一捏鼻梁就會真的變挺,擠一擠嘴唇就會真的變小一樣。


    “還是這麽醜。”江璟深走到金鯉真身後,用中文說道。


    圍在金鯉真身邊的兩個女售貨員聽不懂中文,但她們自動從江璟深帶著寵溺的微笑裏腦補出了幾百句誇讚。


    金鯉真挑起眉毛從鏡子裏瞪了他一眼,那是明晃晃的“你瞎啦?!”的意思。


    “舅舅,你覺得嘴唇是薄一點好看,還是厚一點好看?”她用英文問。


    兩個售貨員聞言,立即嘰嘰喳喳地說了起來。


    “我覺得厚一點好看。”


    “我覺得薄嘴唇更適合亞洲人。”


    江璟深勾起嘴角:“厚嘴唇的真真可愛,薄嘴唇的真真漂亮,不管哪種,真真都好看。”


    兩個女售貨員在身後笑著說了幾句悄悄話:


    “亞洲男性總是這麽會說話。”


    “他是我見過的最讓人心動的亞洲男性,那個眼神——哦,真火熱。”


    “他還是個孩子!”


    “拜托,這個年紀,毛已經長完了。”


    金鯉真忽然放下在臉上揉來揉去的手,轉身怒聲對兩個售貨員叫道:“他是我的!”


    哪兒來的野雞,當著她的麵就敢撬她牆角?!


    絲毫沒想到金鯉真會聽到她們對話的兩個售貨員愣住,她們下意識地看向談論的對象江璟深,卻看見他的臉上也是錯愕。


    “真真?”江璟深狐疑地看了眼兩個售貨員,又詢問地看向金鯉真。


    “我不買了!”金鯉真氣鼓鼓地說:“我餓了。”


    江璟深從善如流地對她伸出手:“我預定了中餐。”


    金鯉真伸手抓住江璟深的手,走出專櫃的時候還不忘迴頭狠狠瞪尷尬的兩個售貨員一眼。


    “我說得很小聲啊?”惹出麻煩的那個售貨員不敢輕視了,尷尬地轉過頭用低若蚊吟的聲音和另一人抱怨道。


    “別說了。”另一個售貨員勉強笑道,她隻希望之後得知事實的男客人不會為此投訴他們。


    金鯉真在此之後興致缺缺,甚至就在一大桌的美食麵前都提不起精神。


    “真真,你怎麽不吃了?”江璟深皺眉看著她。


    “我吃不下。”金鯉真懨懨地說。


    法斯賓德正在拿叉子吃煎餃,聞言,差點被煎餃嗆死。


    吃了三整隻北京烤鴨,還有十人套餐裏的一半配菜,這個量——叫做吃不下?更可怕的是,另一個人還一臉“你吃太少了”的擔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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