狸之狐疑地打量了眼紫愉,看她一臉自然似乎不像是撒謊的樣子這才鬆了口氣。此時他並沒再覺察到體內毒素的存在,也沒有感受到身體有受到毒素的影響。


    大約之前隻是因為太過寒冷所以導致毒素輕微發作,才引起他的昏迷。好在那毒素並沒有破除壓製而出,所以才會讓紫愉他們隻是以為他受寒發熱了。


    狸之總算是安下了心,看著紫愉一臉擔憂的樣子不由覺得有些歡喜。


    他一手捧臉直視麵前的紫愉,另一隻手一伸便就將紫愉帶進了他的懷裏:“我以後再也不會這樣子了。”


    但他其實很想告訴紫愉,在她跟他說“恩斷義絕”這四字時,他確實就不想要自己的命了。很久以前,在南螢寂滅的時候他就想要死去,隻是那時還有大仇未報,所以他不能死。


    而在他擁有她之後,他就再也不想死了。因為她,他頭一次有了貪生的念頭,他想要好好活著,守著萬妖山護著她,將餘生都交付於她。


    她從來都不知道,這世間上唯二令他在乎的人,不過一個南螢,一個她罷了。前者是年少不知事的依賴,後者,卻是深入骨髓的摯愛。


    他其實很想將這些話說給紫愉,可如今紫愉已經十分順從的窩在他的懷裏了,他不明白為什麽這一次她會如此配合,卻也不想去明白。因為這一刻他覺得比什麽都重要,至於他想要坦白的情愫,此時不提也罷,反正來日方長。


    可狸之卻不知道,他和紫愉之間,已無來日。


    狸之小心翼翼地擁著紫愉,貪念這一刻的溫柔。不知不覺間他隻覺自己腦子越來越昏昏漲漲,再後來他便又一次的失去了意識。


    紫愉感受到搭在她肩膀上的腦袋愈來愈沉,卻始終沒有出聲,過了許久許久,她終於忍不住喊了一聲:“狸之。”


    可是沒人應答。


    紫愉閉了閉眼,良久才一點點將狸之慢慢放倒在床上。麵前的人臉色蒼白唿吸微弱,緊緊闔上的眼睫微微抖動,卻到底沒有睜開。


    “我會救你的,狸之。”紫愉拚命忍著不讓自己的眼淚掉下來,看著床上的狸之哽咽道,“你一定要等我帶著解藥迴來。”


    就在紫愉努力調整心情的時候,忽然想起一陣敲門聲,紫愉努力地深唿吸了好幾次,總算將情緒穩定了下來,然後起身去開門。


    門外站著的是阿諾,他本來是想將自己主子的事情告知紫愉的,可一看到紫愉那張冷臉他便莫名緊張起來。


    紫愉懨懨地看著阿諾,有些不耐煩地問道:“你找我有什麽事?”


    阿諾摸不準紫愉的態度,心裏七上八下地甚至都不敢與紫愉對視,“公主,我……我是來……”


    “算了。”紫愉皺了皺眉,“我剛好也有事要找你,你要不知道你來幹什麽,那便先讓我將我的事解決了。”


    “好,公主請說。”


    “將你主子的事與我說說,狸之等不起那麽久,我需要速戰速決。所以在此之前需要你告訴我你主子生前的事,讓我知道令她生出心魔的執念是什麽,我才好替她化解執念。”


    紫愉歎了口氣,其實就算她知道了阿諾主子的心魔也未必有辦法去化解,隻是不管怎樣,事在人為就對了。


    阿諾聽到紫愉說得這話立即道:“其實阿諾也正是為了此事而來。”


    紫愉鬆開緊皺的眉,邁出門口將房門關上,阻隔了阿諾想要往屋內看去的視線:“那倒好,我們屋外說吧,我倒是也很好奇,你一個好好的白翎貓族人,不在天界為天帝效命,跑來這凡間認個凡人主子做什麽。”


    “大抵這就是命中注定吧。”阿諾歎了口氣道。


    而這陰差陽錯的命中注定,卻得從幾百年前說起。


    那時候阿諾還不叫阿諾,他隻是一個普通的白翎貓族,因為年紀小而每日無所事事,待在族內修煉。


    有一日他在族群裏實在是悶得慌,便趁著族人不察,偷偷溜了出去。


    其實因為貪玩溜出去倒也沒什麽,隻是因為他這是第一次溜出去,對於天界又不大熟悉,不知不覺便跑到了一片草地。


    那個地方非常的安靜,綿軟的草躺著十分舒服。他便就在草地上翻滾,無意之間就聽到了兩個路過的仙人提起了一個地方:凡間。


    據他們說,凡間非常好玩,天上有無數神仙都下過凡,就連身份尊貴的青龍神君,自十幾年前在司命那登記後,便是從這躍下天井下了凡,至今都沒有再迴來。


    他雖然不太明白他們所說的司命是什麽,但卻是知曉青龍神君的。青龍神君是上古四大神獸之一,身份極其顯貴,是他們這些神獸係族遠遠比不上的。連青龍神君都下凡,可見這凡間妥實是個好地方。


    在迴到族群之後他仍然在想這件事情,凡間既然那般好,那他定是要去看看的。


    於是他開始四處有意無意的打聽,終於打聽到了去天井的路,然後便找了個機會跑了去。


    那天井外形就如一口井,井麵上有一塊朦朧模糊的倒影。阿諾想起仙人說的躍下去就可以到達凡間,青龍神君就是這樣下凡的,便就鼓起勇氣,從井上跳了下去。


    而在跳入天井的那一瞬間,他忽然感覺渾身有如萬千刀割的疼痛,再然後他就昏了過去。


    等他醒來時發現自己是在一個非常陌生的地方,他也不記得自己是誰,叫什麽名字,為什麽會在那裏。他唯一記得的,就是自己似乎是要去一個地方。


    其實那個時候,他就已經到了他想要去的凡間了,隻是那時的他,並不知道。


    他昏昏沉沉地走在大街上,肚子餓極了卻沒有東西吃,反倒還因為想要找食物而被又高又大的怪物打,被長尾巴汪汪叫的東西追。


    他一路東躲西逃,最後精疲力竭地倒在地上的時候,麵前忽然就出現了一個人。


    ☆、第四十五章、許氏有姝


    那個人長得很像之前打他的怪物,可是卻又比那怪物要矮小纖瘦一些,樣子也要好看許多。而且那個人也沒有打他,反而還不嫌棄他髒,將他從地上小心翼翼地抱了起來。


    那個人的聲音也很好聽,幹淨悅耳宛若清脆的風鈴聲:“小家夥,我叫許世言,以後就是你的主人了。”


    那人邊說邊抱著他進了一個方盒子裏麵,還給了他很多好吃的。


    後來他才知道原來那個方盒子是叫馬車,而他所在的地方就是凡間。


    許世言給他取了個名字,叫阿諾。她說:世間千言,唯諾最重。於是就給他取名叫阿諾。


    許家是當時有名的商賈之家,家中曆來走南闖北做著生意,到了許世言父親這一代,則是直接被當朝權貴所看重,力捧成了皇商。


    因著許世言上邊還有兩個嫡親的兄長,而她的幾個叔伯所生的也都是男丁,所以許世言身為許家這四代裏唯一的女娃,自小便就被許家眾人寵若珍寶,許老太君更是歡喜這個唯一的孫女,在其六歲時便就接到了身邊親自照料。


    許世言愛極詩詞書畫,琴棋花茶,許家便每一種都為她聘請了一個極負盛名的先生,專門來教導她這些。


    而且許老太君本來就是名門世家的小姐,在教養許世言上又是十分的盡心盡力,是故許世言雖是出身於商賈之家,身上卻有著連許多京都的官家小姐都沒有的大家風範。


    加之許世言模樣也生得極好,她的吃穿用度也一應最好,她的幾位叔伯堂兄疼她的程度絲毫不輸於她的親父兄,但凡有了什麽稀奇古怪的玩意第一個想到的便是送到她身邊。


    除卻地位,許世言的其他任何地方比起那些嬌養在深宮的公主,都是有過之而無不及的,而如今何府之中的那片後花園,則是當初許世言離開京都來此地之前,許家特地為許世言所修建的,曆時三年之多。


    許世言來到秦都的時候方才六歲,而她撿到阿諾那一年不過八歲。


    阿諾被許世言撿迴家後,便一直以許世言的寶貝寵物留在了身邊。許家雖都想不明白許世言為何突然要養這樣一隻普普通通的小白貓,卻一致覺得這隻貓配不上許世言。


    於是在一次海外商行中,許世言的一位堂兄便就帶了隻渾身潔白,一隻瞳孔為琥珀黃一隻瞳孔為寶石藍的珍稀貓咪,想要送給許世言。


    當時阿諾一聽到這個消息便就生出了極深的不安。聽聞那隻貓生得高貴又美麗,性格慵懶卻又莫名討人喜歡,剛被許世言的堂兄帶來便博得了一眾人的喜愛,根本不是他這隻半路被撿迴來、隻與許世言親近的來路不明的貓能夠比得上的。


    可當許世言抱著他一起出現時,看都不曾看那被一堆人眾星捧月般圍著的貓一眼,進了屋便直接奔向她的祖母和堂兄,抿著嘴板著臉似是很不開心的樣子。


    許老太君見到許世言這模樣急忙問道:“小言,誰惹得你不痛快了?”


    許世言聞言嘟著嘴,似是撒嬌似是賭氣:“祖母,堂兄,小言方才在看書,然後就念到‘紅塵浮華亂我心,世間再無癡情人’這樣一句詩,一時心裏覺得非常不服氣。”


    許世言的堂兄聞言不由覺得有些好笑,微微彎了身子同許世言對視,話裏話外滿是調侃之意:“原來是書中的呆子欺負了我們家的小姑娘,那你說說看,要如何替你出氣?”


    “唔,他不是說什麽‘世間再無癡情人’麽?”許世言咧嘴軟軟一笑,笑得一雙眼彎如月,“那我便就做個癡情人,與他較一較,讓他知曉這世間除卻他外,還有我這個不為紅塵繁華所亂的癡情人。”


    許老太君不由也麵露笑意:“你這孩子,打算如何證明自己癡情人?”


    “眼下不就有個絕妙的驗證麽?”許世言眼睛骨碌碌地轉著,朝著自家堂兄眨了眨眼,狡黠一笑,道:“堂兄,你帶迴來的寶貝貓咪,請恕小言不能收下啦!”


    許世言的堂兄在許世言話落後不由大笑起來,點了點許世言的腦袋,寵溺道:“你這丫頭倒是古靈精怪,也罷,我就不做那壞你癡情的罪人咯。”


    這時一屋子的人才都紛紛反應過來,不由也跟著哈哈大笑起來。而阿諾也在這笑聲裏,終於安下了心來。


    而很久以後當他終於,為什麽許世言會選擇他而不是那隻珍貴又好看的貓時,卻隻是更加難過。


    許世言十四歲那年,秦都忽然就開始流傳起一首歌謠來。那首歌曲很長,阿諾如今迴憶起也隻能想開頭的那十六個字。


    而卻也正是這十六個字,導致了許世言後來的悲劇。


    “許氏有姝,其名世言;麗質天成,絕代佳人。”


    這首曲謠先是在秦都流傳,再是傳到四周的城內,不過兩個月便就舉國傳遍,最後竟是連當朝聖上都耳聞了這所曲謠,而許世言也因此得了“天下第一美人”的稱號。


    在這首曲子最先開始傳唱的時候,許家曾出過大力阻止,然而卻並沒有用。這件事並非偶然,而是有心人在其中作祟,引導這件事情的發酵。


    當今天子年不過四十,正是壯年之際,聽聞這首曲子後雖當下沒說什麽,卻在事後一次許父覲見時,順口提起了這樁事,話外之音竟是有意封許世言為妃召其進宮。


    許父聞言驚出一聲冷汗,麵上卻是不動聲色地與皇帝打著馬虎眼,將此事暫且揭了過去。


    許父離宮後立即快馬加鞭地遣人去秦都送信,讓許老太君趕緊為許世言定下一樁婚事,先斷了皇帝讓許世言進宮這一念頭再說。


    許老太君亦是舍不得自己寶貝養了這麽久的孫女進那虎穴之地去陪一個跟她父親一般大的男人,在接到秘信後當即私下行動,為許世言尋起婚事來。


    隻是那婚事又哪是那樣好定的?起碼秦都之中便尋不出一個能與許世言般配的少年公子。許老太君無奈之下又隻好將算盤打到周圍各城,同時又暗地在自己娘家之中篩選比量,最後終於找到一個相貌學識皆算上等的人。


    那人姓黎名南字雲歸,及冠之年,是許老太君的表姐的孫子,父親則在揚州擔任知州一職。


    雖然黎家與許家是遠房親戚,但好在許老太君與其表姐素來關係不錯,所以彼此偶爾倒還是有些往來,兩家之間也算是知根知底。


    許父倒也對黎雲歸有些了解,見過人後倒也還算滿意,便提議先將兩人的婚事定下,至於是否真的要成婚,還看兩人相處情況再說。


    就這樣,黎雲歸住進了許家。


    其實嚴格來說,黎雲歸確實是個不錯的人了。他不僅生得相貌堂堂,才學也是極好的,性子也溫潤明朗。


    而那時的許世言因是被當做大家閨秀般養著,雖然聰慧,心思卻是極其單純。加上兩人婚事名義上已經定下,許老太君又特地囑咐過她,黎雲歸已算是她的未婚夫婿。


    許世言聽罷雖然有些惱,卻終究是沒辦法以平常心來對待黎雲歸的了。


    黎雲歸雖然也不喜家人強行安排的婚事,但在念及對方是舉國聞名的“第一美才女”,倒也確實生了幾分好奇,遂依順家人所言,暫且入了許府跟其親自接觸之後再說。


    隻是兩人在漸漸的相處之間,意外的覺得對方確實合乎彼此性情,連一些觀點都很相似,時常能夠聊在一起,甚至有時一聊起來便難以停下。


    而許世言對黎雲歸也由最初的抗拒,慢慢的變成了喜歡,黎雲歸也同樣對古靈精怪的許世言生出了好感。


    如果沒有差錯,許家和黎家兩家是準備等許世言及笄後便讓兩人成婚,成就一對佳偶,也免得夜長夢多。可是,那遠處在京都的皇上,又怎麽會就這樣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看中的美人,十裏紅錦大張旗鼓地嫁作他人婦呢?


    更何況這美人身後意味著的,可是一個富可敵國的皇商之家。


    於是就在許黎兩家各自籌備著婚禮之時,一條聖旨直接下達到了黎家。


    聖旨上說,黎知州為官一方,卻不仁於民,以權謀私,還數列了一堆黎知州的“錯處”。數罪並罰的結果便是黎府被抄家,家中人全被押入大牢。


    而萬幸之中的是,皇帝做這樁事時並未曾十分清楚地了解黎家到底有多少人,這也導致剛巧帶著黎雲歸一起做客於許家的黎老太君,兩人一起僥幸逃過一劫。


    在聽聞黎府被抄家這個消息後,黎老太君當場就昏了過去,黎雲歸亦擔憂想要迴去,卻被聞訊趕來的許父所攔住。


    許父深知這件事的根本緣由還在自己女兒身上,也知道皇帝並非有意要對付黎家。選在這個時候動手,不過是為了逼得許家和黎家退婚罷了。


    而屆時許世言也已將及笄,退婚後又不可能立即重新定下一樁婚事。到時皇帝再趁機下旨召許世言進宮,他也再也找不出什麽反駁之言。


    ☆、第四十六章、世言成親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魂中簪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王皮皮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王皮皮並收藏魂中簪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