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愉見季流火走到霧湖旁,忽得淩空朝著霧湖正中央飛身而去,便也急忙掐訣跟上。


    飛到中央紫愉方才看見這霧湖中間居然有一座小島,島上建了個小亭子,而季流火此時已是進了亭子裏,呆呆地不知道在幹什麽。


    紫愉見狀便落到了亭子前,隨即也走了進去。臨進亭前她無意抬頭瞥了一眼,隱隱約約地似是看見那亭子上掛了塊匾,隻是卻看不清上麵寫了什麽。


    因為是在湖中央,此處霧氣最濃,加上季流火一身白衣更是讓紫愉看不清季流火所在,便隻好摸索著找了一旁的長椅坐下。


    不知道為何,紫愉莫名覺得對著霧湖有種莫名其妙的熟悉感,這熟悉感在她進這個亭子後更加強烈。隻是她還未來得及多想,便就聽到了季流火的聲音。


    “十裏桃林是我第一次碰見阿螢的地方。”季流火道,聲音裏是掩飾不住的思念。


    這是紫愉第一次聽到季流火主動跟她談起朱雀神君南螢,還有他和南螢的那段往事。


    數萬年前,這世上還不曾有秦都的時候,卻已經有了霧湖和十裏不謝桃林。隻是在當時,十裏桃林外是望不見盡頭的參天大樹,是一片綿延了數萬裏的深林。


    那時距盤古古神開天辟地不過數千年,女媧古神初造人類,於獸界擬出一大片土地劃作人間,令居於那片土地的所有獸族遷離。


    而季流火所屬的青龍族,並著南螢所屬的朱雀族,淩肅霜所屬的白虎族以及玄武神君北藏所屬的玄武族,這四族皆是與山河天地共生的上古古獸族,所以女媧古神占了他們的族居地後,便也立即新劃了片地歸屬他們。


    那片地便是本隸屬女媧古神的居所,位於深林最深處,普通的獸族皆不敢靠近的禁地。正也是這樣,才使得自天地分來後,便各自而居的四大上古古獸族匯聚在了一起。


    那深林最深處便就是這一片桃林,因著林子裏那一灣永遠溫暖帶霧的湖,使得這片桃林的桃花常年不謝。桃林外圍了一片沼澤,沼澤之下是萬裏深淵海川,而青龍一族便與玄武一族遷於深淵海川,而朱雀一族和白虎一族則遷於桃林霧湖。


    季流火初見南螢那日,正逢女媧古神挑各族優秀的青年,而季流火恰好入選。又因古神不便下海,他便和著族內另外幾個同樣入選的族人,在族長的帶領下去了霧湖麵見古神。


    那時霧湖外邊雖是仙霧彌漫,湖中卻是一片清明。霧湖之中建了高高的樓閣廟宇,而女媧古神便是在這裏召見的他們。


    他們四大古獸族因著血統珍貴,一直以來都子嗣稀少,如今各族內青年雄雌皆不足百餘人。加上女媧古神提出的“優秀”一詞,更是使得各族族長在選人時千挑萬選。所以雖說是玄武、青龍兩族青年共聚,這裏卻也不過隻有十餘人罷了。


    據聞女媧古神此次前來便是為了在各族之中各擇一個最優秀的出來,再帶往天界鎮守四方。因為茲事體大所以一開始倒是沒有直接選人,而是令他們先在這呆段時間再擇優而錄。至於朱雀族和白虎族,因為子嗣實在是太少了,且又居於陸地先被女媧古神召見,所以人選早已定下了。


    女媧古神交代了些事宜便讓他們各自散了。季流火離開後便想去賞一賞桃花,他一直隨族群居於海川,這是他第一次化出人形上岸,所以陸地的一切都令他無比新奇。


    彼時那片桃林雖得名十裏,實際卻有近千裏之深,他在林子裏走著走著不覺便迷了路。正在季流火迴過神想要尋出來時,他突然聽見了有輕輕的琴聲從不遠處傳來。


    季流火聽出那曲子是一首古曲,彈得雖並不太好,卻也算動人。他循著琴聲而去,走了半刻終於找到了琴聲的來源。


    在他麵前十餘丈處的一棵桃樹下,一個白衣女子側對著他盤坐在地上,垂著頭認真撥弄著擺在膝上的瑤琴。而女子對麵亦站了一個女子,著一襲淺紫色紗裙,背對著他踩著斷斷續續地琴音,一點點挪動步子翩翩而舞。


    夭夭桃花襯得那抹淡紫色身影更加嬌俏,她的舞姿輕巧靈動,薄紗輕甩帶落粉色花瓣漫天飛舞,她便在那片飛花裏翹指迴首,微垂的眼眸裏流動著淡淡光輝。


    季流火便在那曲舞裏看丟了心。


    是白衣女子最先發現的他。那女子本是想抬頭看起舞的女子,卻不小心瞥見站在樹後的他,麵上不由一慌,琴聲便戛然而止:“你是誰?在這裏幹什麽?”


    ☆、第二十九章、再遇狸之


    紫衣女子聞聲也立即停下舞步轉過身來,精致的臉上卻沒有一絲驚慌,反而是微嘟著嘴打量了他幾眼:“誒,你不說話,莫不是個啞巴?”


    季流火聞言麵上一紅,雖說這是他第一次化成人形在陸地生活,卻也知道貿然打擾別人彈琴練舞並不太好。不過好在他性格本就不是那種扭捏之人,所以很快就反應過來賠罪道:“在下青泗,青龍族人,初次來陸地見這花開得好,遊玩之下便迷了路,聽見姑娘的琴聲方才來到的這裏。”


    “誒,你不是啞巴啊,那你剛才為什麽不說話?”紫衣女子朝著他走了幾步,雙眼滴溜溜地在他身上打轉,完全沒有之前跳舞時的仙氣翩然,卻分外嬌憨可愛,“莫不是你看我的舞看癡了?”


    季流火第一次碰見這般大膽又厚顏的女子,心裏卻不覺討厭,反而更加覺得有趣。於是他朝著紫衣女子直白道:“姑娘的舞蹈確實好看極了。”


    紫衣女子似是毫不意外他的話一般,笑嘻嘻地迴頭對白衣女子道:“阿離你聽,有我在,你肯定可以找對曲子節奏的。”


    那白衣女子麵上露出點點笑意,上前衝他點了點頭示意,隨即便抱著瑤琴拉著紫衣女子要走。


    那紫衣女子也未拒絕,臨走前衝他揚了揚手:“你是來參加女媧古神的選拔的吧,你要加油哦,有緣再見!”


    紫衣女子道完別反拉著白衣女子風風火火地走了,看得季流火目瞪口呆,半晌才想起自己還不知道那紫衣女子的名字。


    本以為這隻是一段偶遇,誰知幾日後再在霧湖的閣樓麵見女媧古神時,季流火竟在女媧古神左右側見到了那日他在桃林裏遇見的那兩位女子。


    隻見那紫衣女子今日仍是一襲紫衣,本是安安靜靜地站在女媧古神右側,卻在和他對視時快速眨了眨眼,看起來古靈精怪。


    季流火知道這是女子認出了他,心裏頓時有些歡喜,連之後古神所交代的東西都沒有認真聽,待迴過神時才發現召見已經結束。


    他忍著待眾人散去後急忙去追那紫衣女子。彼時那紫衣女子又和白衣女子聚在了一起,兩人坐在霧湖樓閣下的小亭子裏,白衣女子仍是抱著瑤琴,紫衣女子手中卻拿了本古書。


    他站在亭子外邊正不知要如何開口時,卻發現那白衣女子已經看見了他,這次她倒沒有上次的驚慌,而是麵上帶了淺淺笑意,衝他點了點頭。


    那紫衣女子這才覺察他的存在,收了書笑嘻嘻道:“好巧啊青泗兄,你也是來亭子看風景的嗎?”


    其實一點也不巧,季流火心裏道,麵上卻是裝得雲淡風輕:“是啊,真是緣分。不知道這次可否得知姑娘名字?”


    “誒,我沒有說過嗎?”紫衣女子有些驚異,隨即拿書輕輕敲了敲自己腦袋:“唔,不好意思。我介紹一下,我現如今叫南螢。”她說著又推了推身邊的白衣女子,“她如今是西離。”


    “如今?”季流火微愕。


    “是啊。我和阿離被女媧古神挑中,古神便以方位為姓,從屬取字,重新替我們取了個名。”南螢摸了摸鼻子,“你是青龍族,若是被選上,大抵就會以‘東’字為姓。”


    季流火頷首,沉思片刻隨即道:“朱雀司南,白虎司西,南螢姑娘想必就是朱雀族人,而西離姑娘便是白虎族人?”


    南螢點了點頭,用手中的書撐著下巴,朝季流火大咧道:“正是,你就叫我南螢吧,姑娘姑娘的,忒生疏了。”


    季流火含笑點頭,見一旁西離已經試好弦,便識趣地不再打擾,尋了個理由辭去。


    因為女媧古神不宜在這裏呆太久,所以他們的考核期統過不過一個月,這段時間裏,季流火一邊刻苦修煉,一邊也和南螢“偶遇”了好幾次。


    南螢是那種大咧又微微有些迷糊的性子,季流火和她聊天也甚是覺得投緣。南螢是已經默許了是朱雀一族代表,隻待女媧古神迴天界時帶著一同迴去。


    季流火一開始就對南螢有好感,本來他是不太重視青龍族唯一的名額的,但為了不和南螢分開,便決意一定要撥得青龍族頭籌。


    季流火本來實力便是青龍族年青一代中的佼佼者,加上這次心有念頭,更是分外刻苦,在一個月後的挑選裏毫無懸念地被女媧古神看中挑了出來,賜“東衍”一名,被女媧古神帶迴來九重天。


    與著季流火一起被選上的玄武族人是一個性子比較冷的少年,賜名“北藏”。


    西離,南螢,東衍,北藏四人各屬上古四大獸族,出分本就不凡,再加上四者皆是女媧古神所挑出來的各族最優秀青年,所以四人在天界日子倒也過得不賴。


    四人初上天界便隨女媧古神待在女媧山修行,數千年後從女媧山功成而出便被當時天帝封做四大星君,守天界四方分掌四季。


    因著出身相同,年紀也所差不大,四人在數千年的修煉裏倒也有了極其深厚的情誼,後又一起被天帝所封一起掌事,感情便也更加深厚了。


    而季流火因著本就和南螢互有好感,在被封做星君後未多久便道破了情緒確定了關係。再後來的數萬年時光裏,那些上古神族紛紛寂滅,天界朝權變轉,人間滄海桑田幾更改,唯獨他們四人情誼如初,後又被尊崇為上古四大神獸。


    季流火的迴憶所述不長,也很快就在道完往事後調整好了自己,緩步走到了紫愉麵前。紫愉這才得以看清季流火的神情,寡淡又寂寞。


    季流火在紫愉麵前停了停:“我們迴去吧。”


    紫愉點點頭,隨即又想到季流火可能看不清,急忙又道:“好。”


    紫愉知道現在季流火心神有些不寧,無論換誰故裏重遊斯人不在,都該會是傷感的,更何況季流火現在還是這種性子。


    雖然季流火跟她講得不多,但他到底還是說了一些,就說明他心裏還是把她當做自己人的。這一個認知讓紫愉心裏多少有些歡喜,遂也就不計較季流火沒有陪她玩的事情了。


    迴了客棧後季流火便顧自迴了自己的房間,紫愉覺得或許此時應該給季流火一點時間,讓季流火一個人好好呆呆,於是便又一個人繞出了客棧。


    客棧臨著大街,說是車水馬龍倒也不為過。紫愉一個人在街上亂轉,不知不覺便走到了一個賣扇子的小店前。


    紫愉尚在門外的時候就被店子裏各色折扇迷了眼,隨即便徑直走了進去。


    店子不大,但裏麵的扇子每一把都是極其精致的。那店子老板見她雖是一個人來,卻也沒有輕看她,反而是熱情地替她介紹其那些折扇來。


    紫愉粗略地看了看老板指過的那些扇子,隨即便被一把白玉骨扇吸引了目光。那扇子被張開擺在案上,剔透的玉麵上細細雕刻著騰雲而飛的龍,看得出雕刻者極其有功底有新意,那骨扇上的圖案不僅刻得栩栩如生,且扇子的每一骨的圖案都不同,而骨扇柄所墜的青色流蘇更是襯得這玉白無瑕。


    紫愉沒有絲毫猶豫便跟老板買下了那把骨扇,付了錢後托老板包裝好便美滋滋地準備迴去。


    走在路上紫愉的腳步都不由輕快了幾分,這骨扇的玉極其上乘,或許那些凡人看不大出,但紫愉一眼便能看出這玉裏蘊含著的淺淺靈氣,加之骨扇上每一骨都雕琢的生靈活現的龍,可令這玉靈氣不散,才更使得那玉白無瑕。


    紫愉喜滋滋地抱著包好的骨扇,便往迴走便想向著季流火收到這扇子時的神情,更覺心情大好。


    畢竟季流火現今的氣質較淡泊,又喜歡穿一身白衣,若是再加上這把白玉骨扇,嘖嘖,好一副話本子裏冷清男主的模樣。


    紫愉想得歡喜,一心顧著往迴走,卻沒有發現身後不知何時出現了個緊跟的人。


    那是一個男子,卻比女子還要美上幾分,一身紅裳襯得肌膚白皙勝雪,一雙勾魂的狐狸眼似笑非笑,微微上挑的嘴角帶著萬千風情,卻並不會讓人起輕薄之意。


    男子不緊不慢地跟在紫愉身後,往來的人群竟似看不見他的盛世美顏一般,仍是各自做著自己的事。而被他跟著的紫愉也並沒有覺察到他的存在,隻是臉上帶著藏不住的歡喜,疾步往著客棧走去。


    男子跟了好一段路仍未被紫愉發現,臉上的笑不由有些掛不住了。他有些氣惱地皺了皺眉,隨即念了個小術法。一旁的路人似是這才發現他的存在一般,紛紛呆在原地,個個忘了手頭的事情。


    不知是誰最先感歎出的那句“好美”,隨後人群竟紛紛吵鬧起來,爭相圍看著那美極卻不讓人覺得女人的男子,卻無一人敢上前去搭話。


    紫愉這廂終於察覺到身後的熱鬧,不由迴頭想去看看,一轉身便看見那男子站在離她數尺處,與她中間竟是一人未隔。


    那男子見她終於迴過頭來,臉上不禁漾開一個笑,聲音輕緩似極二月春風拂麵:“小愉兒,我找到你了。”


    ☆、第三十章、偷借甘露


    紫愉聽到這一句話,那一瞬間所有的亂七八糟的心思忽然就沒了。不知道為什麽,她忽然鼻子微微有些酸,快速撲進男子懷裏:“狸之,我好想你。”


    狸之看著懷中眼圈微紅的小姑娘,愣了愣隨後麵上笑意更甚,不動聲色地緊圈了手,不管旁人的驚唿,帶著紫愉騰空飛了起來。


    “呀!”紫愉後知後覺這才反應過來,嚇得更緊地抱住了狸之,而後在狸之的笑聲中也忍不住彎了嘴角。


    “狸之,你要帶我去哪?”


    紫愉見狸之許久沒有帶她落到地麵,不禁小心地透過狸之衣角的縫隙往外看了眼,發現他們所行過的山丘房屋並不是往萬妖山的方向,這才放下心來。


    “孤山寺。”狸之和聲道。


    狸之是覺察到紫愉那個小動作的,卻並沒有多說什麽。可紫愉卻毫無這個自覺,看狸之麵色不改就以為是沒有被有發現,於是更加安心地縮在了他懷裏。


    孤山寺坐落在秦都北麵郊區的一座連綿山脈上,因寺中曾出過數位名揚天下的得道高僧而在凡間名聲極勝,慢慢擴地修建發展卻仍藏於深山之中的寺院群,超脫且莊嚴。


    紫愉雖然不知道狸之帶她去孤山寺幹什麽,但卻也懶得去動腦,反正狸之不會害她,所以隻要是不帶她迴萬妖山,其他去哪她都無所謂。


    到達孤山寺後狸之並沒有糾結,而是帶著她直往一個偏院而去。那院子毫無特點,院裏有一口井,旁邊種了些果蔬,倒是有些像紫愉之前看到過的農家小院。


    狸之到達院子的時候並沒有急著要進去,而是先遠遠地指著那院子裏的井,頗有些語重心長地同紫愉道:“我聽聞觀音大士曾在此悟佛,歸位前為感其寺之恩德,便在所居的院裏化了井,倒了三滴甘露進去。”


    “後來那口井的井水就有了救命之效,成了孤山寺鎮寺仙寶之一,無數人傾盡家當想求一滴水,卻鮮少有人能夠求得。”紫愉順口接道,“這個我在秦都聽過,隻是沒想到居然是真的。”


    狸之笑了笑,揉了揉紫愉的腦袋,化了個白玉瓷瓶遞了過去:“小愉兒,我先進去引走那屋內人的注意,皆時你記得趁機去裝上一瓶井水。”


    紫愉眼睛忽得亮了,將袖子裏的玉骨扇又往裏邊塞了塞,然後伸手結過瓷瓶,一臉興奮道:“狸之,我們這是要去偷水嗎!”


    狸之憋了憋笑,眼中是藏不住的寵溺:“是借。”


    紫愉嘿嘿笑著點點頭,拿著瓷瓶小心地按狸之指示藏到了一旁。


    狸之見紫愉躲好後便化出了原形,然後便跑進了那屋子裏,不一會便從屋裏傳出一陣混亂的聲音,其中還夾雜著一個略為稚嫩的聲音:“臭狐狸,快將我的經書還給我!”


    紫愉忍不住從角落裏微微探出頭來,隻見一隻約有大半個人那麽高的赤色狐狸,嘴裏叼了本書飛快地從屋內跑了出來,朝著紫愉相反的方向跑去,而狐狸的身後則緊緊跟著一個滿臉通紅地小沙彌,一邊追一邊喊:“臭狐狸,不許跑!”


    紫愉見狀咧開嘴差點就要笑出聲,想到狸之之前的囑咐才拚命捂著嘴巴,眼裏卻是藏不住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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