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離歌魂道


    那樹林陰寒昏暗,離得越近越能感受到陣陣襲來的涼意,而待紫愉、季流火和暉潯三魂走到樹林前時,那股涼意已是轉變成了刺骨寒涼。


    好在季流火因有修為護身,加上之前也曾在建在素有“世間最寒之地”一稱的昆侖之巔的覓靈派待過二十餘年,自然是不會懼怕這點寒冷的;而暉潯則因為本就是蛇族,天生喜陰好涼自然也不畏懼。


    倒是紫愉就不一樣了,她本體為花,本身就受不了涼,再加上如今既無修為護身又在之前大量消耗自身魂力,所以自接近樹林起就覺得冷極。


    開始她還能夠咬牙硬撐著,可如今到了樹林前紫愉就再也撐不住了,整個縮在季流火懷裏冷得渾身哆嗦,牙齒直打顫。


    季流火見狀默不作聲地又開始往紫愉體內渡法。隨著一股青色的暖流緩緩進入紫愉體內之後,慢慢流過紫愉體內的筋骨血脈,紫愉才總算好受了一些。


    恢複了些許精神的紫愉開始認真打量起麵前的樹木來,仔細辨認了許久,方才找到通向主道的樹木:“從那邊那棵樹走,直線走,一路上無論看到什麽都不要理睬。過了這片樹林就能夠進入離歌的魂道了。”


    紫愉指著離他們不遠的一棵樹肯定地說道,隨即又補充了句:“離歌修為不高,這片樹林也不會太難走過,隻是你們切記一定要走直線,而且前方無論是什麽都不要讓道,千萬不要走偏了。”


    紫愉說完便縮迴手,緊緊摟住季流火,老老實實地將頭埋入季流火的懷中,聲音略微有些不自然:“走吧。”


    季流火微微頷首,丟下了句“跟上”給暉潯,便抱著紫愉飛速而去。


    季流火修為高速度快,那樹林裏的障礙於季流火而言根本不算什麽,不過一刻鍾他便已帶著紫愉從樹林裏出來了。


    一出樹林紫愉便堅定地要從季流火懷中下來,季流火見紫愉精神看起來已經恢複得差不多了,也就順勢鬆開了紫愉,兩人並排站著開始打量他們現在所在的地方。


    樹林的最尾端連著一條潺潺的溪流,溪流的另一端是一塊綠草如茵的草地,草地過去是長著灌木樹叢的山丘,因為林子外麵有著太陽的緣故,所以這裏溫度倒是不算太低。


    由於暉潯修為不如季流火,所以季流火和紫愉出來後他還在林子裏麵未出來,季流火和紫愉見狀便決定先等暉潯出來,再一起去小溪的另一邊。


    好在暉潯並沒讓他們等太久,隻是出來是臉上已有薄汗,看起來似是有些疲憊。紫愉本以為暉潯會需要休息一下,卻沒想到暉潯竟是率先越過溪流催促道:“我們快些走吧。”


    紫愉聞言隻好趕緊跟了上去,季流火雖然有些不放心紫愉的身子,卻到底沒有再堅持要抱,而是由著她自己走。


    渡過溪流沿著草地向前走,便是一個個山丘洞穴,紫愉一行三人因是魂體狀態,所以隻消在紫愉的指示下用著意念將自身縮小,然後便在紫愉的帶領下依次進了一個小山洞。


    “如果我沒有猜錯,這裏應該就是離歌的故裏。”紫愉邊走邊打量著山洞裏的岩穴說道,“每個魂魄的魂道都是一段記憶,記載了那具身體自出生到死去的全部記憶。即便有些記憶早已被身體的主人遺忘,魂道也都會記下來。”


    “那我們能夠在這裏看到離歌的生前所有的事情嗎?”暉潯問道。


    “不能。每個魂道的主道隻有一條,同時魂道也會有衍生的岔路,用來記載那些不大重要的記憶,岔路裏還會分有許多岔路,不斷分離,越偏僻的路記載的記憶越無關緊要。我們此行走得是直線,所以隻能看到主道的記憶,那些於離歌身體而言,最為重要的記憶。”


    三魂在洞裏走著走著忽然眼前一晃,一道白光閃過,三魂隨即便到了一個木屋裏。


    那屋子並不大,屋裏的擺設幹淨樸素,因為沒有人在而靜悄悄的,紫愉將自己魂體恢複原來大小,在屋裏四處走了起來:“這裏應該就是離歌從前的家了,也許我們能在這找到剛剛破殼的離歌。”


    季流火和暉潯沒有說話,各自將魂體變迴原來大小後便也在屋裏走了起來。


    是紫愉最先發現離歌的。她最開始在屋內走動,穿過一扇門入了臥室,便看到擺在床上的一個小籃子裏,放著一枚通體碧色的蛇蛋。


    “在這。”紫愉喊道,三步並作兩步到了床前。


    而此時季流火和暉潯也已經進了臥房來到床前,和著紫愉一起觀察起麵前的那枚蛋來。


    那床上蛇蛋殼的顏色是非常純粹的翡青色,幹淨而不帶一絲雜質。蛋殼上麵此時已經布有幾道深深淺淺的裂痕,看得出蛋殼裏的小蛇正在努力地想要破殼而出。


    因為室內除了他們三個再無其他人,而他們又是魂體狀態,觸不了物也發不出聲,所以室內一片寂靜,使得蛋殼碎裂的聲音更加清晰。


    暉潯看得極其認真,連屋子的主人是何時迴來的都不知道,待他反映過來便已經看見一個衣著簡單的女子走到床前,一臉驚喜的看著那有裂紋的蛋。


    暉潯見到她條件反射地往後退了幾步,似是想要躲開一般,倒是看得無聊坐到窗旁的紫愉見他這樣“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隨即道:“不用擔心,你是遊魂狀態,她看不見你的。”


    “好。”暉潯亂亂應了一聲,卻是後退著走到了紫愉和季流火身旁。


    紫愉和季流火本來就是在窗戶旁各自坐著,相顧無言,此時加了個暉潯進來便更是沉默,到底是紫愉最先受不了這種詭異的安靜,率先找了個問題問暉潯:“你之前是說過,離歌是緋色的翡靈蛇,是嗎?”


    “嗯。我記得她跟我說她生來蛇體的顏色便是象征不詳的緋色,按照族規是要被處以火刑的。幸而族人因她是孤兒不忍殺她,隻將她逐出族群,由著她自生自滅。”暉潯淡淡道,眼裏浮出擔憂,“其實對於離歌的過去我知曉的不多,她似乎也不太記得那些事情,又或許隻是不願意讓我知道。”


    “所以你之前問我魂道能不能看盡她生前所有事,是不是為了知曉她過去發生的事情?”紫愉問道。


    “是,也不盡是。我隻是有些好奇她的過去,想要了解那段沒有我的過去。”暉潯道,“可是想想其實不知道也好,因為知道了,除了心疼她外什麽都做不了,反而更加難受。”


    紫愉默然,輕輕歎了口氣。其實稍微想一下便可以猜到,離歌的過去並不美好。


    翡靈蛇族雖親近人類,性子素來溫和寬厚,是與青蛇族截然相反一個族群,也是性格最不肖似蛇族的一個族群。


    隻是翡靈蛇族再不像蛇族也到底是蛇族,對待族中異類的態度自然都是一模一樣的,憎恨厭惡,還有畏懼。


    而自出生起便通體為緋色的離歌,在本體都為綠如翡翠的翡靈蛇族裏,自然就是當之無愧的異類了。


    何況於翡靈蛇族而言,緋色是最不詳的顏色。


    果然不出紫愉所料,自離歌將蛋殼破出一個小洞起,那坐在床旁本是一臉慈愛的女子神色就變了。


    同在一旁看著的暉潯倒是沒有注意女子的神情,仍舊目不轉睛地看著那個費力想要從蛋裏爬出來,通體緋色的小蛇,麵上是掩飾不住的歡喜與愛意,反襯得身旁女子的恐懼更加醒目。


    紫愉歎了口氣,看著那緋色小蛇一點點從蛋殼裏爬出來,從暉潯的手穿過,慢慢爬上女子的雙膝,盤做一團不再動。


    而那女子臉上的恐懼則隨著離歌的靠近而一點點消失,麵上臉色幾經變換,最後變成了雙手掩麵而泣,哭聲壓抑細弱,聽得紫愉一陣揪心。


    那女子哭了一會便止住哭聲,擦淨眼淚看著膝上的小蛇似悲似喜,懸在半空的手顫了許久,最終還是慢慢地落在了小蛇身上。


    “離歌,就叫你離歌吧。”那女子紅著眼圈哽咽道:“你要做個堅強的孩子,即使是麵對離別也能坦然而歌。”


    女子說著又開始掉起眼淚來,連帶著坐在她身邊想要去摸了摸離歌的暉潯也變得愁眉苦臉起來。


    季流火似是有些受不了這氛圍,邁步走到紫愉身邊低聲問道:“我們要如何才能離開這裏,我剛剛試過,發現出不去這個房子。”


    “等這一段記憶結束吧。畢竟我們是以遊魂之態停留在離歌的魂道裏,沒辦法掌握自己的行程,隻能等記憶結束才能開始下一段路途。”紫愉道,“雖然我也不知道這記憶何時才能結束,不過看樣子應該是快了。”


    正說著三魂麵前忽然出現一道白光,那白光愈來愈大,最後竟將他們三個籠罩在內。


    “要走下一段魂道了。”紫愉解釋道,拉著季流火和暉潯往那白光最開始出現的中心點跑去。


    ☆、第二十一章、離歌生辰


    從白光裏跑出來後紫愉發現他們仍舊是在那間屋子裏,隻是屋子裏的家具看起來要比之前所在的屋裏的更為老舊一些。而之前臥房裏的女子和幼年離歌已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條小臂粗的紅蛇,安靜地在床上盤成一團,似乎正在修煉。


    這是四百歲的離歌,已經由精曆練成怪。


    大概是因為位於在離歌魂道裏的緣故,所以離歌的意識也會在紫愉他們過魂道的時候直接進入他們的腦海裏。


    比如現在,紫愉看著床上的離歌,腦裏卻已經知道她此時雖在修煉,實際卻是在等她的母親迴家。


    因為離歌是緋色的緣故,所以離歌母親便對族人瞞下了離歌的存在。對外慌稱那枚蛋在破殼的時候沒能挨過破殼之痛,不幸死在了蛋殼裏。


    好在翡靈蛇族每年確實也會有些新生小蛇在破殼時因熬不過而死去,所以對於這一解釋一眾族人也未起疑,隻是覺得離歌母親年紀輕輕喪夫又喪子著實可憐,茶餘飯後每每提及忍不住唏噓感慨一番後,倒也沒有別的事了。


    翡靈蛇族性格溫和忠誠,一生隻有一個伴侶,離歌母親守寡後,同族礙於其新喪未久,即便離歌母親在家都鮮少上門叨擾,若離歌母親不在家時左鄰右舍連房子都繞開走,更別提進來了。


    所以離歌這才得以安然度過四百年,至今未被發現。


    紫愉看到這裏忽然不合時宜地開口問暉潯:“說起來我記得你說你是修煉千年,可蛇族千歲成妖……”


    “我是五百多歲成的妖。”暉潯打斷解釋道,“但因為有著千年修為才這麽說的。”


    紫愉點了點頭不再作聲。


    離歌母親沒有多久就迴來了,手臂間掛了個竹籃,籃子裏裝了許多草。


    紫愉認得那些草,那種草萬妖山上有,有著染色之效,紫愉有時無聊便會采些這個草碾成汁,趁著南宿睡著後在他臉上畫烏龜。


    隻是用這草所染得色遇水就會褪去,每次南宿睡醒後洗把臉,那龜就會被洗掉。


    隻見離歌的母親迴來後便就轉身去了廚房,過了會便端了個小盆出來。


    那盆裏盛了小半盆的綠色液體,紫愉一眼就認出了那正是那些草的汁水。


    “離兒,你先在這盆裏泡一會,娘親去換件衣裳便帶你出門。”女子柔聲對著床上的離歌說完便就退出了房間。


    而縮在床上的離歌聞言也慢慢爬動,整個進了盆裏泡著。


    渾身泡在粘稠的草汁裏有些難受,可是離歌心裏卻是極其歡喜的。


    今天是她的生辰,她終於鼓起勇氣跟娘親說想去外麵看看。她自出生起就不曾離開過這座房子,甚至連臥室都很少出。這四百年來,她時時銘記著娘親的話,努力修煉。


    她記得娘親跟她說過,翡靈蛇素來親近人類,隻要修出人身後便很少會以原形出現。


    娘親說隻要她修出人形,就可以出門到處走,去看看外邊的天地,不必再一直困守在這個小小的房子裏,不見天日躲躲藏藏。


    她向往窗外傳來的笑聲,向往家外的熱鬧,可是她連靠近窗戶都不敢,娘親害怕會有族人從窗戶門口看到不小心從那經過的她,便就將臥室裏的門窗關得死死的。


    她明白娘親的憂慮,所以這四百年裏她刻苦修行,聽聞同族大多兩百歲為精,五百歲化怪,一千歲成妖。隻有成妖了才能夠修出人身,所以她拚命修煉,一百歲時已經為精,前幾天的時候又化了怪。


    娘親歡喜她的努力,破天荒地在她生辰將至時問她有什麽願望。她有什麽願望呢?大概就是可以離開這個房子一次,去外邊看看。


    她想看看外邊是什麽樣子的,她已經四百歲了,可是她沒有見過藍天白雲,沒有見過日出朝霞,她守著一間房,那個房間便就成了她的全部天地。


    雖然娘親常常會跟她講外麵的風景。聽娘親說她年輕的時候曾和爹爹去人間遊曆過,娘親最喜歡大漠,喜歡大漠的黃沙和明月。娘親許諾過她,隻要她修出人身,她就帶她去大漠看看。


    她心裏向往,便更加努力的修煉。


    其實她剛跟娘親說出生辰願望的時候,內心是極其不安的。她害怕娘親會不開心,害怕娘親會覺得不懂事。


    可是她已經懂事了四百年了,她謹記娘親的話,便是夜間也不敢開窗戶開門。夏天炎熱,她的臥室因為封閉而格外悶熱,可是再熱她也沒有想過去偷偷開一下窗戶透風。她不想讓娘親擔心她,她知道娘親每天都很累,她希望娘親不要再為她耗費心神。


    好在娘親沒有不開心也沒有覺得她不懂事。在她說完自己的願望後娘親隻是微微愣了愣,隨即臉上便漾開溫婉的笑:“好,等離兒生辰那天,娘親便帶離兒去外邊看看。”


    離歌閉上眼最後將頭也埋進汁水裏,有奇怪的味道湧進鼻裏她也不在意,隻是安安靜靜地泡著,期待著接下來的出行。


    離歌是被裝在一個籃子裏被帶出去的。籃子下邊鋪了些柔嫩的草,草上麵墊了些許棉絮,離歌母親把離歌裝進去後又在上麵鋪就了些草,最後用一塊繡花布罩在上麵,才拎著籃子出門。


    因為離歌離開了這座屋子,所以紫愉一行三魂也終於能夠離開屋子,跟著離歌和離歌母親外出。


    因為籃子是由軟竹編製而成,離歌便借著竹籃上一個個小孔看外邊的景色。


    人來人往的街道,吆喝而走的小販,簡約古雅的商鋪,熱鬧又有趣,看得離歌眼花繚亂,激動不已。


    知道離歌喜歡看這些,所以離歌母親步子放得特別慢。紫愉便也放緩了步子,慢悠悠地跟在離歌母親旁邊。


    她看見離歌母親眼裏暗藏的擔憂和小心,但更多的卻是開心和滿足。


    這是離歌和她的母親第一次外出,一人一蛇,一行一藏,心情卻是一致的歡喜。


    或許下一次兩個人再一塊出門就是離歌修得人形的時候了,可是離歌仍舊對那天的到來充滿了期待。


    離歌母親最後帶著離歌來到了一個小平原上,那是一片綠草如茵的草地,草地邊有一條潺潺的溪流,澈淨溪水裏麵倒映著藍天與白雲,空氣裏有著淡淡花香。


    紫愉看著這眼熟,疑惑地看向季流火,小聲問道:“這是我們之前進離歌魂道後,所到的那塊草地嗎?”


    季流火淡淡看了眼一旁躺在草地上懶懶曬著太陽的通體碧綠的離歌,還有坐在離歌身邊臉上掛著淺淺笑意的離歌母親,以及趴在離歌身旁一臉寵溺看著離歌的暉潯,微微點頭道:“正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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