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月照還鄉路（三）
“好，我去問。您別急，先喝點水，來——”佳樂將一杯溫開水小心地送到她的嘴邊，柔聲說。
醫生斷然否決了這個請求，表示這是有關方麵的重要人物特別交待過，一定要盡全力保護好冷老師，不計成本，不計代價，絕對不能有任何的差錯。
“我明白。但是冷老師的脾氣很倔……”佳樂搓著手，左右為難，“是否可以這樣，先迴家一兩天……”
“這是不可能的。她這是整個胯骨全部粉碎，受到牽連，其它器官也損傷嚴重，有部分器官功能已經開始衰竭，隻宜靜養，絕不可奔波……”醫生語重心長地說。
“這樣吧，醫生你向我明說，像冷老師這樣，最好的情況是什麽？”佳樂咬咬牙，又問道。
“大概一個月，很難超過半年……像她這樣的，能清醒過來都已經是奇跡了。”
“好的，謝謝。我再問問冷老師。反正，情況已經這樣了，我們盡量尊重她的意願，好吧？”佳樂說。
“好吧，我跟醫療小組的專家們討論一下。”醫生退下。
半小時後。
經過專家的討論和醫院領導的許可，如果家屬和冷老師本人堅持，可以允許迴家一天時間，但有三點要事先明確：一是必須有醫護人員全程陪同，當然，考慮到情況需要，醫護人員可以穿便服；二是事情結束後盡快迴到醫院；三是期間有可能出現不可控的情況，責任不在醫院一方，相關協議要簽署齊全。
“你們不必那麽緊張，”冷雪梅老師說話很輕，但精神似乎還不錯，“死亡沒有你們想象的那麽可怕，反正都這樣了，能夠在家裏見兒子一麵，我就算是賺了。”
九月十一日上午九點十五分，通過精心的準備和照料，冷雪梅老師迴到了家中。
家中一切依然，陳舊，但溫馨，不失美麗。門口側邊的竹篙上，那條藍底白色碎花裙依然晾著，柔美的裙幅正迎風飄揚，雖然已經很舊了，但看得出主人很珍惜，將它保護得很好。個別磨損的地方，主人巧妙地用同色的布料縫上了一些漂亮的布花。
下午。
坐在輪椅上的冷老師，被佳樂推到冷驍龍的舊書房。她的臀部被打上了厚厚的石膏，因此感覺有些奇怪，但這不重要了，要緊的是，自己能夠再次迴到家中，等待兒子的歸來。冷老師坐在書桌前，迴頭微笑著對佳樂說：“佳樂，你也累了，先迴去休息吧，讓我自己呆一會兒。”
“好的，冷老師。我不累，就在外麵，你有需要時就叫我吧。”佳樂輕輕退出去。
冷老師輕輕拉開抽屜，找到了那本筆記本。
這本筆記本，說來也甚是奇怪，她做了好幾次同樣的惡夢，這筆記本同樣在惡夢裏出現了好幾次。但她並不是一個迷信的人，她不認為這是不吉祥的東西。她想，夢是那樣逼真，如果夢是另一個平行世界在這個世界的影射，那麽，這筆記本就可以看成了連通兩個世界的橋梁了。
她慢慢地打開了筆記本，恍惚之間，她覺得自己曾經在這筆記本上寫過什麽，於是一頁頁地慢慢翻下去，沒有找到。自己也許是記錯了，把夢中的東西當成真實的東西了。那上麵隻是寫滿了兒子的筆記，從小到大，不定期的寫，啥都有，圖文並茂，有些讓人看了忍俊不禁。
她重新翻迴到封二，發現上麵貼著一張舊照片，是自己與他爸爸爭名字那年拍的，小小的兒子留著個小小的光頭，還不會說話，坐在嬰兒車裏，眼睛倒是挺有靈氣的，正與眼前的一條紅脖子蜥蜴對望著。冷老師會心一笑，年輕時的諸般事情又浮現在眼前。
她想了想，覺得還是應該在上麵寫點什麽，於是看了看左右，正有一支鋼筆，拿起來，試了試，還有墨水，挺好的。
“死亡並不可怕。人固有一死，或輕或重，其實誰也懶得去稱量，憑良心去做人、做事而已。
孩子，媽媽做過很多次同樣的夢，因為真實，所以害怕，不是媽怕死，而是媽怕失去你。孩子，你知道嗎？從小到大，你都是那麽可愛，那麽聰明，那麽善良。有這樣的你，媽媽心裏一直很滿足。媽知道，你也是很愛媽媽的，對吧？也許，你也曾經很害怕失去媽媽。孩子，別怕。活著自然很美好，但死亡，其實也並不可怕。媽現在想明白了，平行世界，或許真的存在。死亡，也許，隻是一個人旅行到了另外一個平行世界罷了，就像出國旅行，嗬嗬。
孩子，如果有一天，媽媽到那個世界旅行去了，請不要傷心，不要難過……好好活著……媽媽會在那個世界繼續祝福你、嗬護你……”
猛龍二號繼續在繁忙的汕湛高速公路上飛馳，很快進入了信宜地界，離家很近了……
書桌前，冷老師拿著筆，看了看書架上的鬧鍾，時間是下午三點三十五分。她還想繼續寫點什麽，但突然覺得渾身疼痛得厲害，額頭滲出了大大的汗珠，筆也不自覺地跌落在桌麵上……很累，想休息一下……
九月十一日，下午三點五十五分。
猛龍二號終於到達家門口，車子在門前停下。冷驍龍首先跳下車，替柯珂的爸媽打開了車門，可是那條睡在地板上的大黃狗卻先人一步竄了出來，徑直衝到了大門口，卻又猶豫著不敢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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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去啊，別怕。”冷驍龍低下身，輕輕地拍著它的屁股說。大黃狗輕輕地擺擺尾巴，猶豫著走了進去，縮著尾巴，低著頭，一副做了大錯事生怕被主人批評的模樣，讓人心疼，讓人憐愛。
柯珂顯得很興奮，與冷驍龍提著大包小包的行李，招唿著爸媽走進去。佳樂迎了出來，然後一個老人出來了，柯珂認了一會兒，認出他是冷驍龍的爸爸，微笑著打招唿問好，但對佳樂，卻不太認識，猛一看見，覺得她很像冷驍龍的家人，但會是誰呢？嫂子？姐姐？沒聽說過他還有哥哥或姐姐啊？細心的柯珂發現，那女子見到牛高馬大、體格強壯的冷驍龍進來時，臉頰悄悄地飛上了兩團紅霞，這樣就有幾分明白了，這小子，該不會是他家裏藏著一個老婆吧？嚇——她的心中不由得翻騰起一股充滿狐疑的醋意。
好巧的是，對方也是同樣的表情。
怎麽迴事？
幸好雙方都很快鎮定下來，互相握了握手，先打了招唿再說。然後兩個女孩很快熟絡起來，嘰嘰喳喳地小聲探討著仍然掛在牆上的那幅舊畫《天外飛龍》。
柯珂的爸爸和冷驍龍的爸爸卻沒有那麽拘束，顯得很高興，典型的好兄弟久別重逢的表現。
“爸，媽媽呢？”冷驍龍高興地問。
“你媽在書房呢。”佳樂說，“她身體不太好，正在看書呢，輕聲點，我帶你去。”
“不太好？”冷驍龍滿腹狐疑，“那我自己去看看，你們在這等一下。”
“哎，不對，早說好了的，得讓我先進去，看你媽還認不認得我。”柯珂眉飛色舞地說。
她說著就霸氣地把冷驍龍扯迴來，自己跨上兩步，朝裏麵探了探頭，見冷老師正伏桌睡覺，本想躡手躡腳地進去嚇她一下，又覺得這樣對老人不好，猶豫了一下，歪著腦袋對冷驍龍笑了笑：“她在睡覺呢，還是你先進去吧。”
冷驍龍笑著點了點頭，輕輕的放下行李，輕手輕腳地走了進去，裏麵一切都那麽熟悉，那麽溫馨，那親愛的媽媽，一年又一年朝思暮想的媽媽就在眼前，正伏案睡覺，睡得很香，甚至看不出唿吸時的身體起伏。
冷驍龍一時猶豫著要不要出聲，忽然發現媽媽竟然坐著輪椅！
媽媽怎麽了？
望著媽媽花白的頭發，冷驍龍一時喉嚨哽咽，淚水盈眶，慢慢的靠近前去，媽媽的身體仍然不見有唿吸時的起伏，媽媽睡得很安穩。
媽媽是不是睡得太安穩了？
冷驍龍努力讓自己不往壞處想，這樣讓內心足足煎熬了幾分鍾，他終於忍不住輕輕地叫了一聲：“媽。”
媽媽沒有反應，也許她沒聽見。
冷驍龍又稍微提高嗓門，說：“媽。”
媽媽依然沒有反應。
冷驍龍顫抖著，將手伸到媽媽的臉龐上，很涼！
冷驍龍努力抑製著全身的顫抖，緩緩地將手伸到媽媽滿是皺紋的脖頸上，沒有任何動靜！
冷驍龍的淚水頓時如缺堤的江水，洶湧而下……
“媽——！”他好想朝天怒吼！但媽媽仍然伏著案，保持著安祥的睡姿，對，我不能驚擾她！他強忍著悲痛，又輕輕地叫了一聲，淚眼迷蒙地抱緊了仍然一動不動的媽媽。
“媽媽，我迴來了！兒子迴家了，您看到了嗎？媽媽，你很久沒見過兒子，起來看看我呀——”
門外的柯珂和佳樂一聽動靜不對勁，快步走了進來……
冷驍龍跪倒在地上，雙手抱緊了媽媽，痛哭失聲地叫著：
“媽媽，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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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桌一角，有一片排列整齊的荔枝蝽蟓的卵，呈乳白色，共六排，每排五顆，其中大部分已經孵化，桌麵四邊正爬著滿了黑乎乎的蝽蟓幼蟲，像一些細小的黑色精靈。下午和熙的陽光從窗外照進來，映出了它們忙碌的小身影。與近在咫尺之間端坐良久、奮筆布而書的老人形成巨大的反差。
當老人輕輕地放下筆時，在那片空空如也的卵殼中間，剩下的最後一顆完整的卵出現了一個細小的裂縫，動靜輕靈得與這個大千世界幾乎不產生任何關係。約4分鍾後，裂縫擴大到足以讓裏麵等候多時的小蝽蟓幼蟲爬出來。
它怯生生地在兄弟姐妹們中間蹣跚而行，並沒有加入它們的誕生聯歡會，而是邁開了細幼的節肢小足，沿著老人的食指，爬到了她的手掌背上，掌背上的皺紋對它而言，猶如神農架的千溝萬壑，但這沒能阻止小蝽蟓幼蟲的前進，徑直爬進了由手腕和衣袖構成的巨洞中。但不久，它又從“巨洞”的洞壁上方爬到了13分鍾的探險後，小蝽蟓幼蟲終於爬到到了老人的頭發上，站在了她的頭頂上那根銀發的最高處，那是一個優美的銀色拋物線的頂點。此時，老人正伏案而眠，房間內沒有風，頭發也沒有被吹動，小蝽蟓還站在那根銀發的最高，望著正從門外進來的巨人，朝他點了三下頭......
在它的麵前，桌麵那本筆記本正攤開著，對它而言，那是高高的懸崖下麵的一片廣闊的廣場，而上麵勁秀的鋼筆字，它顯然無法解讀出任何信息：
“孩子，別怕。活著很美好，但死亡，其實也並不可怕。媽現在想明白了，平行世界，或許真的存在。死亡，也許隻是一個人，旅行到了另外一個平行世界罷了，就像出國旅行……孩子，如果有一天，媽媽到那個世界旅行去了，請不要傷心，不要難過……好好活著……媽媽會在那個世界繼續祝福你、嗬護你……”
“好，我去問。您別急，先喝點水，來——”佳樂將一杯溫開水小心地送到她的嘴邊，柔聲說。
醫生斷然否決了這個請求，表示這是有關方麵的重要人物特別交待過，一定要盡全力保護好冷老師，不計成本，不計代價，絕對不能有任何的差錯。
“我明白。但是冷老師的脾氣很倔……”佳樂搓著手，左右為難，“是否可以這樣，先迴家一兩天……”
“這是不可能的。她這是整個胯骨全部粉碎，受到牽連，其它器官也損傷嚴重，有部分器官功能已經開始衰竭，隻宜靜養，絕不可奔波……”醫生語重心長地說。
“這樣吧，醫生你向我明說，像冷老師這樣，最好的情況是什麽？”佳樂咬咬牙，又問道。
“大概一個月，很難超過半年……像她這樣的，能清醒過來都已經是奇跡了。”
“好的，謝謝。我再問問冷老師。反正，情況已經這樣了，我們盡量尊重她的意願，好吧？”佳樂說。
“好吧，我跟醫療小組的專家們討論一下。”醫生退下。
半小時後。
經過專家的討論和醫院領導的許可，如果家屬和冷老師本人堅持，可以允許迴家一天時間，但有三點要事先明確：一是必須有醫護人員全程陪同，當然，考慮到情況需要，醫護人員可以穿便服；二是事情結束後盡快迴到醫院；三是期間有可能出現不可控的情況，責任不在醫院一方，相關協議要簽署齊全。
“你們不必那麽緊張，”冷雪梅老師說話很輕，但精神似乎還不錯，“死亡沒有你們想象的那麽可怕，反正都這樣了，能夠在家裏見兒子一麵，我就算是賺了。”
九月十一日上午九點十五分，通過精心的準備和照料，冷雪梅老師迴到了家中。
家中一切依然，陳舊，但溫馨，不失美麗。門口側邊的竹篙上，那條藍底白色碎花裙依然晾著，柔美的裙幅正迎風飄揚，雖然已經很舊了，但看得出主人很珍惜，將它保護得很好。個別磨損的地方，主人巧妙地用同色的布料縫上了一些漂亮的布花。
下午。
坐在輪椅上的冷老師，被佳樂推到冷驍龍的舊書房。她的臀部被打上了厚厚的石膏，因此感覺有些奇怪，但這不重要了，要緊的是，自己能夠再次迴到家中，等待兒子的歸來。冷老師坐在書桌前，迴頭微笑著對佳樂說：“佳樂，你也累了，先迴去休息吧，讓我自己呆一會兒。”
“好的，冷老師。我不累，就在外麵，你有需要時就叫我吧。”佳樂輕輕退出去。
冷老師輕輕拉開抽屜，找到了那本筆記本。
這本筆記本，說來也甚是奇怪，她做了好幾次同樣的惡夢，這筆記本同樣在惡夢裏出現了好幾次。但她並不是一個迷信的人，她不認為這是不吉祥的東西。她想，夢是那樣逼真，如果夢是另一個平行世界在這個世界的影射，那麽，這筆記本就可以看成了連通兩個世界的橋梁了。
她慢慢地打開了筆記本，恍惚之間，她覺得自己曾經在這筆記本上寫過什麽，於是一頁頁地慢慢翻下去，沒有找到。自己也許是記錯了，把夢中的東西當成真實的東西了。那上麵隻是寫滿了兒子的筆記，從小到大，不定期的寫，啥都有，圖文並茂，有些讓人看了忍俊不禁。
她重新翻迴到封二，發現上麵貼著一張舊照片，是自己與他爸爸爭名字那年拍的，小小的兒子留著個小小的光頭，還不會說話，坐在嬰兒車裏，眼睛倒是挺有靈氣的，正與眼前的一條紅脖子蜥蜴對望著。冷老師會心一笑，年輕時的諸般事情又浮現在眼前。
她想了想，覺得還是應該在上麵寫點什麽，於是看了看左右，正有一支鋼筆，拿起來，試了試，還有墨水，挺好的。
“死亡並不可怕。人固有一死，或輕或重，其實誰也懶得去稱量，憑良心去做人、做事而已。
孩子，媽媽做過很多次同樣的夢，因為真實，所以害怕，不是媽怕死，而是媽怕失去你。孩子，你知道嗎？從小到大，你都是那麽可愛，那麽聰明，那麽善良。有這樣的你，媽媽心裏一直很滿足。媽知道，你也是很愛媽媽的，對吧？也許，你也曾經很害怕失去媽媽。孩子，別怕。活著自然很美好，但死亡，其實也並不可怕。媽現在想明白了，平行世界，或許真的存在。死亡，也許，隻是一個人旅行到了另外一個平行世界罷了，就像出國旅行，嗬嗬。
孩子，如果有一天，媽媽到那個世界旅行去了，請不要傷心，不要難過……好好活著……媽媽會在那個世界繼續祝福你、嗬護你……”
猛龍二號繼續在繁忙的汕湛高速公路上飛馳，很快進入了信宜地界，離家很近了……
書桌前，冷老師拿著筆，看了看書架上的鬧鍾，時間是下午三點三十五分。她還想繼續寫點什麽，但突然覺得渾身疼痛得厲害，額頭滲出了大大的汗珠，筆也不自覺地跌落在桌麵上……很累，想休息一下……
九月十一日，下午三點五十五分。
猛龍二號終於到達家門口，車子在門前停下。冷驍龍首先跳下車，替柯珂的爸媽打開了車門，可是那條睡在地板上的大黃狗卻先人一步竄了出來，徑直衝到了大門口，卻又猶豫著不敢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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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去啊，別怕。”冷驍龍低下身，輕輕地拍著它的屁股說。大黃狗輕輕地擺擺尾巴，猶豫著走了進去，縮著尾巴，低著頭，一副做了大錯事生怕被主人批評的模樣，讓人心疼，讓人憐愛。
柯珂顯得很興奮，與冷驍龍提著大包小包的行李，招唿著爸媽走進去。佳樂迎了出來，然後一個老人出來了，柯珂認了一會兒，認出他是冷驍龍的爸爸，微笑著打招唿問好，但對佳樂，卻不太認識，猛一看見，覺得她很像冷驍龍的家人，但會是誰呢？嫂子？姐姐？沒聽說過他還有哥哥或姐姐啊？細心的柯珂發現，那女子見到牛高馬大、體格強壯的冷驍龍進來時，臉頰悄悄地飛上了兩團紅霞，這樣就有幾分明白了，這小子，該不會是他家裏藏著一個老婆吧？嚇——她的心中不由得翻騰起一股充滿狐疑的醋意。
好巧的是，對方也是同樣的表情。
怎麽迴事？
幸好雙方都很快鎮定下來，互相握了握手，先打了招唿再說。然後兩個女孩很快熟絡起來，嘰嘰喳喳地小聲探討著仍然掛在牆上的那幅舊畫《天外飛龍》。
柯珂的爸爸和冷驍龍的爸爸卻沒有那麽拘束，顯得很高興，典型的好兄弟久別重逢的表現。
“爸，媽媽呢？”冷驍龍高興地問。
“你媽在書房呢。”佳樂說，“她身體不太好，正在看書呢，輕聲點，我帶你去。”
“不太好？”冷驍龍滿腹狐疑，“那我自己去看看，你們在這等一下。”
“哎，不對，早說好了的，得讓我先進去，看你媽還認不認得我。”柯珂眉飛色舞地說。
她說著就霸氣地把冷驍龍扯迴來，自己跨上兩步，朝裏麵探了探頭，見冷老師正伏桌睡覺，本想躡手躡腳地進去嚇她一下，又覺得這樣對老人不好，猶豫了一下，歪著腦袋對冷驍龍笑了笑：“她在睡覺呢，還是你先進去吧。”
冷驍龍笑著點了點頭，輕輕的放下行李，輕手輕腳地走了進去，裏麵一切都那麽熟悉，那麽溫馨，那親愛的媽媽，一年又一年朝思暮想的媽媽就在眼前，正伏案睡覺，睡得很香，甚至看不出唿吸時的身體起伏。
冷驍龍一時猶豫著要不要出聲，忽然發現媽媽竟然坐著輪椅！
媽媽怎麽了？
望著媽媽花白的頭發，冷驍龍一時喉嚨哽咽，淚水盈眶，慢慢的靠近前去，媽媽的身體仍然不見有唿吸時的起伏，媽媽睡得很安穩。
媽媽是不是睡得太安穩了？
冷驍龍努力讓自己不往壞處想，這樣讓內心足足煎熬了幾分鍾，他終於忍不住輕輕地叫了一聲：“媽。”
媽媽沒有反應，也許她沒聽見。
冷驍龍又稍微提高嗓門，說：“媽。”
媽媽依然沒有反應。
冷驍龍顫抖著，將手伸到媽媽的臉龐上，很涼！
冷驍龍努力抑製著全身的顫抖，緩緩地將手伸到媽媽滿是皺紋的脖頸上，沒有任何動靜！
冷驍龍的淚水頓時如缺堤的江水，洶湧而下……
“媽——！”他好想朝天怒吼！但媽媽仍然伏著案，保持著安祥的睡姿，對，我不能驚擾她！他強忍著悲痛，又輕輕地叫了一聲，淚眼迷蒙地抱緊了仍然一動不動的媽媽。
“媽媽，我迴來了！兒子迴家了，您看到了嗎？媽媽，你很久沒見過兒子，起來看看我呀——”
門外的柯珂和佳樂一聽動靜不對勁，快步走了進來……
冷驍龍跪倒在地上，雙手抱緊了媽媽，痛哭失聲地叫著：
“媽媽，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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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桌一角，有一片排列整齊的荔枝蝽蟓的卵，呈乳白色，共六排，每排五顆，其中大部分已經孵化，桌麵四邊正爬著滿了黑乎乎的蝽蟓幼蟲，像一些細小的黑色精靈。下午和熙的陽光從窗外照進來，映出了它們忙碌的小身影。與近在咫尺之間端坐良久、奮筆布而書的老人形成巨大的反差。
當老人輕輕地放下筆時，在那片空空如也的卵殼中間，剩下的最後一顆完整的卵出現了一個細小的裂縫，動靜輕靈得與這個大千世界幾乎不產生任何關係。約4分鍾後，裂縫擴大到足以讓裏麵等候多時的小蝽蟓幼蟲爬出來。
它怯生生地在兄弟姐妹們中間蹣跚而行，並沒有加入它們的誕生聯歡會，而是邁開了細幼的節肢小足，沿著老人的食指，爬到了她的手掌背上，掌背上的皺紋對它而言，猶如神農架的千溝萬壑，但這沒能阻止小蝽蟓幼蟲的前進，徑直爬進了由手腕和衣袖構成的巨洞中。但不久，它又從“巨洞”的洞壁上方爬到了13分鍾的探險後，小蝽蟓幼蟲終於爬到到了老人的頭發上，站在了她的頭頂上那根銀發的最高處，那是一個優美的銀色拋物線的頂點。此時，老人正伏案而眠，房間內沒有風，頭發也沒有被吹動，小蝽蟓還站在那根銀發的最高，望著正從門外進來的巨人，朝他點了三下頭......
在它的麵前，桌麵那本筆記本正攤開著，對它而言，那是高高的懸崖下麵的一片廣闊的廣場，而上麵勁秀的鋼筆字，它顯然無法解讀出任何信息：
“孩子，別怕。活著很美好，但死亡，其實也並不可怕。媽現在想明白了，平行世界，或許真的存在。死亡，也許隻是一個人，旅行到了另外一個平行世界罷了，就像出國旅行……孩子，如果有一天，媽媽到那個世界旅行去了，請不要傷心，不要難過……好好活著……媽媽會在那個世界繼續祝福你、嗬護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