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姚氏帶著薑長寧和薑清雲過來請安,說了幾句話,就叫丫鬟放桌子擺飯。


    等用過早膳,薑老太太又仔細的叮囑了薑清婉幾句,眼見時候也不早了,正要打發她出門坐馬車去衛國公府,忽然就見桃枝笑吟吟的掀簾子走進來。


    她先是麵帶笑意的看了薑清婉一眼,隨後才對薑老太太笑道:“老太太,剛剛看門的小廝來傳話,說是薛國公遣了車馬和侍衛過來接咱們三姑娘過去呢。現在國公府的車馬和侍衛都在大門外麵侯著,伯爺叫奴婢進來說一聲,讓三姑娘快些收拾了過去,莫讓薛國公在家中久等了。”


    “薛國公竟然遣了車馬和侍衛過來接婉姐兒?”


    薑老太太先是一驚,過後就高興起來。


    昨兒先是誠意十足的下帖子,今兒竟然遣了國公府的車馬和侍衛來接,足可見這位國公爺心裏對薑清婉是如何的看重了。


    且這下子旁人肯定都會知道這件事的。往後對他們永昌伯府還不得高看一眼?


    就喜氣洋洋的催促薑清婉快些出發。


    薑清婉心中也是震驚的。不明白薛明誠為何忽然就對她這般起來?明明先時在宮裏,薛明誠同她也沒有見過幾次,話也沒有說過多少。


    但麵對著薑老太太的催促,也隻得無奈起身,帶著綠羅和紅藥往外走。


    大門外果然停了一輛馬車。便是那日她在宮門外看到的,薛明誠平日坐的馬車。今兒竟然打發來接她來了。


    馬車後麵也跟了六名侍衛,看到她都對她躬身行禮,態度極恭敬。


    這陣仗實在是有些大了,連路過的人都停下腳來觀望。


    薑清婉隻得加快腳步,由綠羅扶著坐上馬車。


    馬車裏麵很寬敞。中間放了一張四四方方的花梨木小幾。上麵還放了一套精致的梅子青色茶具和一隻黑漆描金葵花形攢盒。


    紅藥坐下來後,忍不住心中好奇,就伸手拎了拎茶壺,發現裏麵竟然裝滿了茶水。揭開攢盒的盒蓋一瞧,就見裏麵的九個小格子裏放了各樣糕點和蜜餞。


    那些糕點皆是花樣奇巧精致的,蜜餞也都是珍品,一看就知道準備這些的人是如何的用心。


    “姑娘。”紅藥忍不住的笑著說道,“這些茶水,糕點和蜜餞,肯定是薛國公特地為您準備的。您要不要喝茶?奴婢給您倒一杯?”


    薑清婉不想喝,隻叫紅藥:“你放著罷。”


    說完,她就闔上雙目。


    對薛明誠忽然這般的主動行為,她心裏頗有些煩躁。但偏偏有薑老太太等人在,她拒絕不了。


    而且現在薛明誠這般的大張旗鼓,永昌伯府上下是肯定都以為他是要娶她的。即便她想了法子讓薛明誠知難而退,往後她在永昌伯府裏還如何待下去?薑老太太和薑天佑會如何待她?


    且隻怕今兒薛明誠做的做一出,明兒京城裏的很多人都知道了......


    想到這裏,薑清婉隻想歎氣。


    她現在很有一種騎虎難下的感覺。


    馬車裏麵的凳子上都墊了很軟和的錦繡坐墊,車把式趕車也很平穩,所以一路上薑清婉都沒有感覺到一絲顛簸。


    等馬車停了下來,就聽到有侍衛在外麵隔著車簾子說道:“薑姑娘,國公府到了。請您下車。”


    照例是綠羅和紅藥先下馬車,稍後再掀簾子扶她下馬車。


    不過等兩個人下了馬車,好一會兒都沒有看到她們兩個人過來掀簾子。


    薑清婉正要開口叫她們,忽然就見有隻手搭在了藍色的杭綢簾子上。


    那是一隻骨節分明的手。手指修長勻稱,指端瑩潤白淨。


    雖然這隻手生的很秀氣,但一望就知是男人的手,絕非是綠羅或者紅藥的。


    薑清婉心中微凜。遲疑了一下,這才抬頭望過去。


    彼時車簾子正好被掀開,外麵淡金色的日光流水一樣的斜了進來。


    薑清婉的目光就這樣觸不及防的撞進了一雙含笑的眼裏。


    外麵金色的日光如同悉數落在他眼中身上一般,讓此刻的薛明誠看起來溫雅如玉,風姿無雙。


    “薑姑娘,”薛明誠唇角含笑,對她微微點頭,聲音清澈通透,“請下車。”


    說著,就對她伸出了右手。


    竟是要她握著他的手下車的意思。


    薑清婉剛剛確實有一瞬間的恍神,不過很快的就清醒過來。


    “國公爺。”她對薛明誠點了點頭,端坐未動。然後客套疏離的說道,“不敢有勞國公爺。請您叫我的丫鬟過來。”


    薛明誠見她堅持,也沒有強求她。而是笑了一笑,轉身讓綠羅和紅藥近前。


    她心中對他到底還是疏遠的。不過沒有關係,他相信在他的主動和努力下,他們兩個人肯定會越走越近的。


    ☆、第113章 忐忑相處


    薑清婉扶著綠羅的手下了馬車,便見旁側衛國公府的兩扇大門和旁邊的角門都開了。


    需知一般情況下,家人進出都走的是兩側的角門,如現在這般大門和角門齊開,那肯定是有貴賓來才會如此。


    而且很顯然,剛剛薛明誠一直在大門外等候著。不然不可能她坐的馬車才到,薛明誠就能過來掀開馬車簾子。


    想通這一層,薑清婉就越發的沉默了。


    想不明白薛明誠為何忽然就這樣的看重她。明明她先前對他的態度一直都是客套疏離的。


    薛明誠負手站在馬車旁等她。見她走下馬車,這才伸手,麵帶微笑的對她做了個請的手勢。


    薑清婉不敢走在他前麵,就垂頭斂眉,恭聲的說道:“國公爺請先行。”


    薛明誠垂眼看著她耳垂上戴的水滴形碧玉耳墜,唇角笑意柔和。


    在他麵前還是這般喜歡低頭。


    不過也沒有再說什麽,而是抬腳往前走。


    薑清婉見他走了,這才舉步跟上。


    不過慢慢的,她就察覺到薛明誠的步伐越來越慢。於是兩個人就漸漸的從一開始的相隔五六步遠至兩三步遠,再終止於並排而行。


    薑清婉:......


    她攥緊了手裏拿著的錦帕。


    薛明誠擔心她會緊張,所以一路上行來,不時的就會指著某株花樹或是某處亭榭給她看,再引經據典的告訴她一些典故。


    他的聲音如玉石相擊一般的清雅,還帶著淡淡笑意。這般不急不緩的娓娓道來,確實會讓人漸漸的放鬆下來。


    且昨日薛明誠遣人送過去的那冊書薑清婉昨晚已經粗略的翻看過一遍,所以她現在聽得出來,薛明誠說的好些有關花木的典故都是那冊書上的。


    想必那冊書在送給她之前他自己已經通讀過了,為的就是能在花木之事上和她說得上話。


    這般說來,他對她確實是......


    薑清婉在心中暗暗的歎了一口氣。


    薛明誠並沒有將薑清婉引到他平時見客時用的花廳或是外書房,而是直接引到了他在花園裏的內書房。


    獨獨的一所小院落,花竹掩映。正麵是一明兩暗三間屋子,院子裏還有一口小池子,裏麵放養了幾尾錦鯉。


    屋門也開著,薛明誠先進去,然後才迴過身來等薑清婉。


    知道若叫她先進去,她定然是會推辭的。


    薑清婉隻得走進去,在明間椅中落座。


    立刻就有丫鬟過來奉茶。還拿了攢盒過來放在幾案上。


    薑清婉目光悄悄打量,就見屋內家具簡潔古樸。櫃上有書,牆上有琴。東次間書案旁邊有一隻白底青花瓷闊口大缸,裏麵插了許多卷起來的字畫。想必都是名人古跡。


    那盆春蘭就放在東次間牆角的一張花幾上,看著枝葉青翠碧綠,好的很,哪裏有一絲發枯的跡象了?


    薛明誠見她目光盯著那盆春蘭看,不由的就有點心虛。


    連著兩次邀她過府一聚,用的都是這盆春蘭做借口。一來當初這盆春蘭確實是她挑選出來給他的,知道她是個愛花之人,二則,他也確實想不到其他的借口,隻好用了這件事來堵旁人的嘴。


    便是再聰明的人,在麵對自己心悅之人,而且也明知道對方極可能對自己無意的時候,總歸不會像平常一般的伶俐。


    薛明誠就有些心虛的抬手摸了摸鼻子,然後清咳了一聲,溫聲開口:“薑姑娘,這是江南來的衣梅,用楊梅所製,加了薄荷,甚是甘甜清爽。你要不要嚐一嚐?”


    薑清婉側頭看了一眼這九格攢盒的其中一格。


    她知道那團拿橘葉包著的,一顆顆蓮子大小的東西就是衣梅。


    以前父親開的綢緞鋪子每隔一兩個月就會遣管事去江南進貨,管事的人就會買了江南的各種特產帶迴來孝敬父親和家裏的人。無錫的太阿福,常州的梳篦,杭州的龍井,還有這衣梅,她都是有的。且吃的次數不少,她也很喜歡吃。


    後來她嫁給崔季陵,自然比不得以前。不過有一次,崔季陵拿著抄好的佛經去給寺廟裏,方丈見他一筆字寫的好,很高興,給了他應得的銀錢不說,還另外給了他兩顆衣梅。


    是這位方丈在給一位富貴人家的老太太講解佛法的時候,老太太聽老方丈的聲音有些沙啞,便送了一罐子衣梅給他潤喉。


    當時崔季陵得了那兩顆衣梅,卻是一顆都舍不得吃,用油紙包著,握在手中帶了迴來。到家後就拉她入房,小心翼翼的將這兩顆衣梅都捧到了她麵前來。


    她還記得當時崔季陵麵上歉疚的神情和歉疚的話語:“我知道你很喜歡吃這個,以前也經常吃。嫁了我,讓你受苦了。”


    不過隨後他又一臉堅定的望著她說道:“但我往後肯定會發奮讀書,讓你什麽時候想要吃這個都能吃到。”


    薑清婉失笑,伸手抱了他腰,然後在他懷中抬頭望他,麵上笑意盈盈。


    “好。我等著。”


    崔季陵便暢快的笑了起來。又眉眼溫柔的催促她快吃。


    當時她拿了一顆衣梅含入口中,酸酸甜甜的,還帶了薄荷的清涼。


    不過也隻這般的含在唇齒之間,隨後就被她攬著崔季陵的脖頸,踮起腳,渡到了他的口中去。


    崔季陵先是一愣,不過隨後就立刻抬手按住了她的後腦,加深了這個親吻。


    後來等到他放開她的時候,垂眼來看她,彼此都是相視一笑。笑容中都是甜蜜。


    但現在想來,卻唯覺心中酸澀。


    薑清婉便沒有吃薛明誠所說的這衣梅。不過為免薛明誠尷尬,她就撿了一塊攢盒裏放著的栗子糕吃。


    心裏藏了心事,這塊栗子糕就吃的很慢。還是垂了眉眼吃的。所以就沒看到薛明誠目光一直在望著她。


    雖然她在人前看著一直都很端雅平和,麵上也常帶著淺淡的微笑,但是薛明誠總覺得她好像很不快樂。


    便如現在,她雖然什麽話都沒有說,麵上也沒有什麽哀傷的神色,仿似隻是在專心的吃她手裏拿著的栗子糕,但薛明誠還是能感覺得她剛剛好像想到了什麽傷心的事。


    極有可能還是跟這衣梅有關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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