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這樣才是最容易得風寒的。


    周輝隻氣的迴過頭就說陳平:“你也不勸著大都督,讓他迴來就沐浴換衣,喝薑湯。若大都督著了風寒,這個責任你來擔當?”


    陳平低垂著頭,沒有說話。


    其實他何嚐沒有勸說過?甚至廚房裏的人已經將熬好的薑湯和熱水都送了過來,但大都督一直失魂落魄的坐在那裏,誰叫他都沒有半點反應。最後隻能任由薑湯和熱水涼了下去。


    崔季陵這時輕輕的揮了揮手,示意周輝不要再說。又開口問他:“你過來有什麽事?”


    因為剛剛才哭過,現在聲音粗啞的不像話。就好像喉嚨被粗糲的砂石來迴的磨過無數遍一眼。


    周輝也注意到他一雙眼睛赤紅,臉上尚有未擦幹淨的淚痕,心中低歎一聲。


    不過隨後就趕忙將他此行來的緣由說了出來:“剛剛我迴去之後和燕如說起當年的事,燕如忽然想起一件事。當年在浣衣局的時候,夫人和一位孫姑姑關係很好,孫姑姑也數次照拂過她。燕如說,當時宮破,夫人極有可能和孫姑姑一起離開了。再不濟,孫姑姑也可能知道夫人的下落。”


    “這個孫姑姑是哪裏人?”


    崔季陵急忙起身從椅中站起。不過他已經木然的在椅中坐了一晚上,剛剛心中一直太痛苦所以察覺不到,這會起身站起來才發現兩條腿如同千萬根針在刺一般的酸麻刺痛。且雙腳如同踩在雲層上,使不上半點力。


    但他恍若未覺,反而心中再起希冀。


    若是能找到這位孫姑姑,說不定他就能見到他的婉婉。


    時至如今,他再不奢望其他,隻盼她現在還好好的活著。餘生他必定傾盡所有,不讓她再受絲毫苦楚。


    “燕如說她記得那位孫姑姑是浙江餘姚人,不過孫姑姑家鄉具體在哪裏她也不知。”


    知道一個大概的方位這就夠了。哪怕去浙江餘姚挨家挨戶的查問,甚至於周邊百裏挨家挨戶的查問,他都一定要找到她。


    就吩咐陳平備馬,要立刻趕去浙江餘姚。


    卻被周輝給勸住了:“我知道大都督心細夫人安危,想早點找到夫人,但現在朝中局勢不穩,我聽說皇上有意讓衛國公做兵部尚書。且調兵權和統兵權分離,將調兵權劃歸兵部所管的言論甚囂塵上,大都督此時豈能離京?”


    見崔季陵欲待說話,周輝恐他說出反對的話來,便繼續說道:“將夫人找迴,大都督肯定也想給夫人安穩悠閑的生活。若到時被衛國公得勢,大都督處處受他掣肘,如何還能給夫人安穩悠閑的生活?望大都督三思。”


    這一番話倒確實是說到崔季陵的心裏去了。


    無論如何,他再也不能讓婉婉跟著他受苦。


    不過現在周輝是京衛指揮使,值此微妙時刻自然也不能離京。


    “陳平。”崔季陵轉頭看著看著陳平,“你在我身邊多年,我甚為信任你。此次你便代替我前往浙江餘姚一趟。你要知道,夫人於我而言,重逾性命。若找到她,一定要將她安全帶迴。”


    陳平單膝下跪,一臉鄭重的說道:“謝大都督信任。屬下一定將夫人安全帶迴。”


    崔季陵又叮囑了他幾句,隨後便讓人準備行裝,目送陳平帶一隊飛騎深夜離開。


    周輝見他滿臉倦色,就勸他沐浴後上床休息。無奈一想到婉婉曾經遭受的那些苦難折磨,隻覺一顆心都要痛的嘔出來,如何還能睡得著?


    一夜無眠,心中悲慟難忍。也懊悔自責難忍。


    *


    薑清婉卻睡的很好。


    自入三伏,天氣炎熱難耐,但昨夜一場暴雨,過後竟然涼爽起來。


    清晨起來,推窗一望,便見院內紫薇花開的正好。花朵上尚且還有未落盡的雨珠,被晨間的日光一照,晶瑩剔透。


    綠羅和紅藥服侍薑清婉洗漱梳妝。


    水藍色的上襦,白色的紗裙,發髻上簡簡單單的珍珠鈿兒,點翠鳳頭步搖,兩朵點翠小花,看起來清爽淡雅。


    待梳妝後,便出門去上房給薑老太太請安。


    薑老太太昨夜睡的也很好,正神清氣爽的坐在明間的羅漢床上喝杏仁甜茶。看到薑清婉進來,便叫她坐。


    老太太仿似很喜歡杏仁甜茶,反正自打薑清婉做了她的孫女兒之後,便見她每天早上雷打不動的要喝一碗。且每次喝的時候臉上都是一臉享受的樣子。


    不過今兒薑清婉見她喝了兩口杏仁甜茶就將碗擱在炕幾上沒有喝了。還皺眉對桃枝說道:“今兒的這杏仁甜茶怎麽有點苦?待會兒你去跟廚房裏的人說一聲,讓她們明兒多放點白糖。”


    桃枝忙應了聲是。


    薑老太太點了點頭。看到薑清婉已經坐了下來,又問桃枝:“今兒三姑娘的牛奶、子送來了沒有?”


    桃枝迴道:“已經送來了。想必廚房的人見天氣熱,牛奶、子放在冷水裏鎮過。但我想著三姑娘脾胃弱,昨兒晚上又下了一場雨,早上還涼著呢,就不該給三姑娘喝涼的牛奶、子,叫小丫鬟用熱水隔碗熱一熱。這會兒應當好了,我去拿過來。”


    說著,就轉身去了內室。不一會兒的功夫就端了一碗牛奶、子過來給薑清婉。


    雪白的牛奶、子,盛在描著青色蓮花紋的白瓷碗裏,還微微的冒著熱氣。喝一口,感覺全身都暖和了起來。


    這也是薑老太太發下的話,所以現在伯府裏的姑娘和公子人人早上都能得一碗加了酥油和白糖熬製的牛奶、子,而不再隻是薑清玉和薑長寧特有的東西。


    不過薑清萱現在已經進宮給薑惠妃的女兒陪讀,這碗每天都有的牛奶、子她是肯定享受不到了。


    薑老太太也正在擔憂的跟薑清婉說起薑清萱。


    “萱姐兒進宮也有段日子了,一直都無隻言片語傳來,也不知道她在宮裏現在如何了。”


    她心中其實還是覺得薑清萱性子柔弱,比起當年的薑惠妃猶嫌不足。但宮裏是什麽地方?以薑清萱的性子,隻怕也成不了什麽大事。


    最擔心的還是她會做錯事。若隻她一個人的罪責便罷了,大不了便舍棄這個孫女兒。最怕會連累到整個永昌伯府。


    不過沒有法子,想要永昌伯府代代興盛,這步棋總要走。


    隻好賭一把了。


    不過跟她相反,薑清婉卻覺得薑清萱在宮裏說不定就會過的很好。甚至可能還會有所作為。


    據她看來,那是個表麵上雖然看著柔弱,但內裏很堅韌的姑娘。也足夠聰明。可能該狠心的時候也能狠得下心來。這樣的人,在宮裏那種吃人的地方才會過的很好。


    因為誰都會防備張牙舞爪的老虎,但有誰會防備看起來柔弱純良的兔子呢?


    而果不其然,兩日之後,宮中忽然傳來一則喜訊,說是太子大婚的事已經定了下來。太子妃是吏部尚書之女。另有良娣一名,為禦史之女。而薑清萱則被選為良媛,入住東宮。


    ☆、第80章 作繭自縛


    雖然現在隻是個太子良媛,但往後一旦太子登基為帝,那薑清萱就會是皇帝的嬪妃。若她運氣好,能生養個皇子下來,他們永昌伯府往後也都有靠了。


    於是這消息一傳來,非但永昌伯府的各位主子,就是下人,也都喜出望外。薑老太太更是說,等天氣涼快下來,她要領著全家人到廟裏拜佛進香。


    巧的是,再過幾日就是薑老太太的壽辰,又有這件喜事,算得上是雙喜臨門,薑天佑請示過薑老太太,決定要大辦這場壽宴。


    一時之間闔府的人個個臉上都喜氣洋洋的,就連走路的時候腰背挺的都比以前要直。


    獨有孟姨娘和薑清玉兩個人很不高興。


    兩個人不高興的原因其實說起來都很簡單。


    於薑清玉而言,以前薑清萱在她眼中是個再卑微不過的人,她心中是壓根就瞧不上她的。但是沒想到現在薑清萱竟然做了太子良媛,比自己高了不知道多少頭。若往後她再見到薑清萱,豈不是要對她下跪行禮?她如何能接受這樣的事。


    而於孟姨娘而言,薑清萱的生母孫姨娘以前隻是她的丫鬟,被薑天佑酒醉後睡了一晚,竟然就珠胎暗結。當時她為在薑天佑麵前扮賢良,才主動的叫薑天佑抬她做姨娘。但心裏何嚐看得上她?這些年對她們母女也很冷漠,放任下人克扣她們的日常用度。


    但是現在薑清萱竟然做了太子良媛,母憑女貴,永昌伯府裏的哪個人不要高看孫姨娘一眼?這不,薑老太太昨兒就將她叫了過去,吩咐重新收拾一座寬敞的庭院出來給孫姨娘住。就連昨兒晚上,老爺也特地的歇在孫姨娘那裏......


    原本馮姨娘新近入門,老爺天天去她那裏也就罷了,現在又加上一個孫姨娘。隻怕往後再沒有到她這宜春苑來的時候。


    孟姨娘心中一股邪火,偏生無處發泄。便故意找小丫鬟的不是,看著她在院子裏麵受罰。


    惠香這時引著兩個粗使的仆婦抬了一口朱紅色漆的箱子進屋,身後兩個小丫鬟,各自手裏捧著兩隻黑漆描金的匣子。


    “姨奶奶。”惠香叫仆婦和丫鬟將箱子和手裏的匣子都打開給孟姨娘看,然後說道,“這是前些日子老太太吩咐下來要給三姑娘做的衣裳和首飾。這些是您吩咐買的胭脂水粉。另外這把扇子也是老太太前幾日吩咐下來要買給三姑娘的。”


    孟姨娘探頭看了一眼,就見衣裳都是綾絹綢緞做的,首飾都是真金白銀,上麵還鑲嵌了珠寶。


    三姑娘,三姑娘。這些貴重的東西都是特地采買來給三姑娘的,她的玉姐兒有什麽?老太太的心可真是偏到了天邊去。


    不過沒關係,等她的玉姐兒進了宮,做了皇子妃,要什麽好東西沒有?


    太子大婚過後,皇上和太後已經開始著手給二皇子選妃了。連薑清萱那樣的貨色都能被選為太子良媛,孟姨娘覺得自己的女兒也肯定能做皇子妃。


    她可不要被孫姨娘比下去。


    就冷笑一聲,叫惠香近前來,低聲的問道:“扇子的事,做的可隱秘?”


    惠香忙低聲的迴道:“奴婢隻說了要求,壓根就沒有表明自己的身份。銀貨兩訖的事,那人如何會知曉到底是什麽人買的呢?姨奶奶盡管放一百個心。”


    孟姨娘就點了點頭,唇角勾了一抹不懷好意的笑容來。


    待笑過,她就起身站起來,叫那幾個仆婦和丫鬟拿了東西跟她去鬆鶴堂。


    等到了鬆鶴堂,就見薑老太太坐在羅漢床上,旁邊的椅中坐了姚氏和薑清婉。薑清玉竟然也在。


    孟姨娘看了薑清玉一眼,然後走上前對薑老太太屈膝行禮。


    薑老太太問她過來有什麽事,她就叫了仆婦和丫鬟拿著箱子匣子過來打開給薑老太太看,一麵笑著說道:“這箱子裏是前些時候老太太您吩咐給三姑娘做的衣裳和首飾,這匣子裏是您前兒吩咐要給三姑娘買的新扇子。至於那隻匣子裏麵的胭脂水粉,是妾身自作主張買來給咱家的各位姑娘的。妾身是想著,過兩日就是老太太您的好日子,咱們家現在今非昔比,到那日肯定有很多世家貴族要來,咱們家的姑娘們一應穿戴肯定是要好的,這胭脂水粉也肯定是要好的。就特地的吩咐人買了京城最好的舒玉齋裏的胭脂水粉。老太太您覺得如何?”


    這一番話說的薑老太太很高興。而且因為薑清萱做了太子良媛的事,最近薑老太太的心情很好,竟然難得的誇了孟姨娘做事細心周全。


    孟姨娘忙恭敬的開口謝過了。


    薑老太太問了她幾句壽宴籌辦的事,又說了兩句話,就叫孟姨娘下去。孟姨娘笑著作辭,轉身前目光看了一眼匣子裏的那把檀香扇。


    不過一抬頭,就正好對上薑清婉清淩淩的目光。倒仿似看透她心中所想一般。


    孟姨娘心中一驚,麵上笑容就有些僵住了。不過須臾又浮上了跟剛剛一樣無懈可擊的笑意,柔聲的說道:“老太太可真是疼三姑娘。這把檀香扇是蘇州出的,價值不菲。夏日拿在手中扇風,清香四溢,冬月間放在衣櫃裏,連衣裙上都能沾染上這個檀香氣呢。不知三姑娘可喜歡?”


    “有勞姨娘了。”薑清婉沒有說喜歡,也沒有說不喜歡,隻麵上帶著得體的淺淡微笑,對她點了點頭。


    孟姨娘擔心她真的看出什麽來,不敢再停留,轉過身走了。


    薑老太太在吩咐桃葉:“......你去跟老爺說一聲,讓他下個帖子,恭請大都督和崔老太太那日也到我們家來看戲吃酒罷。再有,給何夫人和何公子也下個帖子。”


    桃葉應了一聲是,轉身出門。


    薑老太太這時看著放在炕桌上的兩隻匣子。一隻裏麵放的是舒玉齋的胭脂水粉,另外一隻裏麵放的就是那把檀香扇。


    胭脂水粉早就細心的被分成三份了。看著都是一模一樣的瓷盒子裝的,打開來看時,裏麵顏色氣味也都是一樣的。


    薑老太太給了薑清婉和薑清玉一人一份,薑清雲不在,她的那一份就叫個小丫鬟給她送過去。


    舒玉齋的胭脂水粉在京城裏最有名,也最貴,薑清玉平常也很少用到。不過這會兒她手中拿著這些,一張嘴依然咕嘟著,看起來很不高興的樣子。


    她目光在看著那把檀香扇。


    她有好幾把扇子,但是一直沒有檀香扇。而且眼前的這把,扇骨鏤空雕花,扇麵上是用金漆花的美人圖,看起來就很名貴。


    心中不由的就埋怨起孟姨娘來。給薑清婉買一把這樣好的扇子,怎麽就不給她也買一把呢?


    她目光形如餓狼,屋裏的人想不注意到也不行。


    薑老太太看她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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