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問有沒有定親事。薑老太太便笑道:“還沒有呢。一來她現在才十四歲,二則以前一直跟著我在甘州鄉下,前兩日才上京,隻怕旁人都不曉得我家裏有這樣一個嫡親的孫女兒。我也不知道這京裏有哪些青年才俊,慢慢尋訪著罷。總是要給她尋摸一個好人家我才放心。”


    又叫崔老太太幫她留意人家。崔老太太應了一聲,麵上是所有所思的神情。


    薑清婉覺得這實在是很荒謬。不過也隻以為這是場麵話而已,便沒有放在心上。待丫鬟擺了飯,她便坐下吃飯。


    好在崔老太太精神看著不大好,飯後薑老太太坐了一會兒,同她說了一會子話就起身作辭了。


    崔老太太很不舍的樣子,拉著薑老太太的手,叫她要常來跟她說話。薑老太太笑著應了下來。還叫她若有空閑了,就到她那裏逛逛去:“我家雖然比不得你家,但也有幾處地方景致還算可以。你就當過去散散心。”


    崔老太太也應了下來。叫碧玉和另外一個名叫寶珠的大丫鬟送她們祖孫兩個出門。


    一路到了大門後的影壁旁,卻見看門的小廝正開了西邊的角門,躬身請一個人進來。


    薑清婉一看清那個人的相貌,立時就僵在了原地。


    ☆、第22章 前世密友


    即便直到現在,薑清婉都不明白,孫映萱為什麽會那樣對她。她有什麽臉那樣對她?


    孫映萱的母親是裁縫家的女兒,父親是雲州的百戶。隻是他家中是有太太的。太太為人性子彪悍,即便孫映萱母親生下她來,依然不許她們母女兩個進門。孫百戶沒有法子,隻得在外麵賃了兩間房安置她們母女。偶爾趁著太太不注意的時候去望一望。不過俸祿都讓太太拿去了,所以孫映萱母女的日子過的很窘迫。


    薑清婉和孫映萱結識之後,見她可憐,就經常的救濟她們母女,還教她讀書認字。即便她後來跟父親斷絕關係,嫁給崔季陵,手頭沒有以前寬裕了,也時常會去看望她,力所能及的幫她。


    她是一直將孫映萱引為閨中密友的。即便後來她跟隨崔季陵到了甘州,不久孫映萱也跟過來,她也留她住了下來。


    不想卻是引狼入室。


    所以這會兒看到孫映萱,哪怕薑清婉覺得上輩子的事都已經過去了,她不想再去想了,可還是覺得心裏很不舒服。


    她就別過頭,看著旁側影壁上浮雕的牡丹和海棠花。


    孫映萱這時卻看到了她們祖孫二人。目光上下打量了一打量,見她們兩個衣著華貴,薑清婉又生的嬌柔動人,便問碧玉:“這兩位是?”


    碧玉對她屈膝行了禮,叫了一聲孫姑娘。然後說道:“這兩位是永昌伯府的老太太和姑娘。”


    又給薑老太太和薑清婉引見:“這位是京衛指揮使司孫鎮撫的女兒。”


    孫映萱知道永昌伯是薑天佑。而薑天佑同時也是京衛指揮使司的指揮同知,官職遠高於她父親。她父親是要受薑天佑管轄的。


    眼前的這兩位既是永昌伯薑同知的母親和女兒,孫映萱隻得對她們二人屈膝行禮,恭恭敬敬的說道:“小女孫映萱,見過老太太,薑姑娘。”


    薑清婉沒有看她,也沒有迴禮。


    剛剛她看到孫映萱頭上挽的還是姑娘的發髻,碧玉也隻稱唿她為孫姑娘,便知道她其實並沒有嫁人。


    當年她不是都有了崔季陵的孩子,還說她和崔季陵兩情相悅?中間發生了什麽事,竟然他們兩個的孩子沒有了,而崔季陵也沒有娶了她或納了她。


    不是沒有好奇的。但心裏又總覺得崔季陵和孫映萱的事跟她再沒有關係了,她並不想多去探聽一句。所以便總不問,也不想,努力的讓自己的心情平靜下來。


    薑老太太這時正在看著孫映萱,也注意到了她頭上挽的發髻是未嫁女的發髻。


    見她穿著一件水綠色領口繡迎春花的褙子,相貌生的倒也嬌柔可人。不過看著也有二十五六歲的年紀了,竟然還沒有嫁人。


    心中有一些疑惑。但聽說孫映萱的父親隻是個鎮撫,便沒有興致去管她的事。隻對她點了點頭,就算是打了招唿。然後話都沒有說一句,抬腳就繼續往門外走。


    薑清婉自然正眼都不會瞧她一眼,一臉淡漠的跟在薑老太太身後往前走。


    孫映萱看著她們兩個人的背影,暗中咬牙不語。


    這祖孫兩個人對她的態度確實是很冷淡。不過誰叫她們是永昌伯的家人呢?而她父親到現在也隻是個鎮撫。她們兩個是有條件對她這樣冷淡的。


    碧玉和寶珠送了薑老太太和薑清婉出門,走迴來叫孫映萱:“孫姑娘。”


    孫映萱一張臉剛剛還是沉著的,這會兒卻立刻浮上了溫柔的笑容。還從旁邊的丫鬟手裏接過了一條錦帕來。打開看時,就見裏麵是兩隻綠鬆石戒指。


    “前幾日我陪母親去首飾鋪子裏麵挑首飾,看到了這兩隻綠鬆石戒指,想著你們兩個人戴著肯定好,就買了下來送你們兩個。”


    碧玉和寶珠都是崔老太太身邊的大丫鬟,老太太又很信任她們兩個,是肯定要和她們兩個拉攏關係的。


    孫映萱這也不是第一次送她們兩個東西了,碧玉和寶珠推辭了兩句,也就將戒指接了下來。然後請孫映萱往前走。


    孫映萱就問崔老太太這幾日身子如何了,咳嗽可好些了之類的話。隨後就問到了剛剛的薑老太太和薑清婉身上:“這位永昌伯府的老太太帶著自己的孫女兒過來拜訪老太太,可是有什麽事?”


    崔季陵到現在一直都沒有再成親,京裏有多少權貴想要將自己的女兒或姊妹嫁給他?而這位永昌伯府的姑娘,看著相貌生的也十分的好,門第也登對......


    由不得她不多想。心裏也恐慌起來。


    若論門第,她肯定是比不上剛剛的那位薑姑娘的。而且現在她都已經二十五六歲的人了,如何比得上剛剛那位嬌滴滴的少女呢?


    碧玉和寶珠才剛收了孫映萱的綠鬆石戒指,自然是知無不言。


    “薑老太太她們進京的途中被強盜打劫,是咱們侯爺出手救了她們。薑老太太心中感激,今兒就帶著厚禮過來感謝。不想一見麵,姑娘您猜怎麽著?原來薑老太太和咱們老太太竟然是舊相識,兩家算起來還是世交。老太太心中高興,就留著薑老太太和薑姑娘說了好一會兒話。又留她們一起用了晚膳。薑老太太臨走的時候咱們老太太還很舍不得呢,邀了她和薑姑娘再來。還說有空要去永昌伯府拜訪。咱們在老太太身邊伺候這麽長時間,可是頭一次見老太太這樣高興。”


    既是世交,那論起來剛剛那位薑姑娘是要叫崔季陵一聲世叔的。看來是自己多想了。


    孫映萱剛剛提著的一顆心放了下來,跟著碧玉和寶珠繼續往前走。


    等到了崔老太太住的衍慶堂,就見崔老太太正歪在南窗木炕上,雙目閉著。也不知道在想什麽事。


    碧玉和寶珠進去通報:“老太太,孫姑娘看您來了。”


    崔老太太這才睜開雙眼,叫孫映萱坐。又叫丫鬟上茶。


    孫映萱在炕桌的另一邊坐了,叫跟著自己的丫鬟將手裏提著的食盒拿過來放在炕桌上。然後她打開盒蓋,從裏麵拿了一盅湯出來。打開來看時,是冰糖銀耳百合燕窩羹,燉的很爛。


    “前兩日我過來看您的時候,聽您咳嗽了幾聲,這幾日心裏就一直掛念著這事。今兒早起的時候我就燉了這盅冰糖銀耳百合燕窩羹。都是對肺好的,您可一定都要喝掉。”


    又從食盒底下拿了兩碟子糕點出來。一碟子山藥棗泥糕,一碟子豌豆黃。笑道:“這兩樣糕點也是我剛做的。想著您愛吃,就給您拿了過來。”


    碧玉和寶珠很有眼色,早就去拿了兩副描金白瓷餐具來。又拿了兩雙小牙筷,分別放在崔老太太和孫映萱麵前。孫映萱就分別夾了一塊山藥棗泥糕和豌豆黃放到崔老太太麵前的描金小碟子裏,笑道:“您嚐一嚐。”


    崔老太太剛剛吃完午飯沒有多久,這會兒其實也吃不下什麽東西。但想著到底是孫映萱用心做給她的糕點和湯羹,還是一樣吃了些。


    心中也是高興的。放下手裏的勺子後就對孫映萱笑了笑:“你有心了。我前兒不過是咳嗽了兩聲,你就記住了。還記得我喜歡吃著兩樣糕點,特意的做給我吃。”


    “您客氣了。”孫映萱微垂著頭,露出一截白皙細膩的脖頸,柔聲細語的說著,“我可是一直記得我在甘州時您對我的照顧,怎麽能不迴報呢?若非住的遠,我是想要每日都給您燉湯羹,做您愛吃的糕點的。”


    靖寧侯府和孫家一個在東,一個在西,離著很有些路。坐馬車也要小半個時辰。


    崔老太太一直都很喜歡孫映萱,覺得她溫婉柔順。早先在甘州的時候就起了心,想崔季陵納她為妾。這會兒看到她頭上梳的還是未嫁女的發髻,心中明白是怎麽一迴事,就輕歎了一口氣。


    “我知道你心中一直有陵兒,也是為了他才一直沒有嫁人。”崔老太太聲音裏帶了心疼,“我也知道你是個很好的姑娘,心裏很喜歡你,也想要你做我的兒媳婦,但是陵兒他......”


    說到這裏,崔老太太聲音裏就帶了點無奈:“你是知道的,明明那個女人當時留了那樣的一封書信,說是受不了這樣清貧的日子,要去找她的成哥哥。竟然還寫了封休夫書。這可真是大逆不道了。當時我何嚐沒有勸過陵兒,讓他忘了她?但他隻一雙眼紅著,全然不理睬我說的話。後來竟然投筆從戎,去統兵打仗。我明白他的心思,文官升遷慢,哪裏有武將升遷來的快?那個女人為了權勢富貴離開他,他便要去掙一片權勢富貴。也不曉得到底是存了使氣的心思,還是想要那個女人看到他有權勢富貴了,會再迴到他身邊的心思。”


    孫映萱聽到這裏,一雙手就緊緊的攥著自己的袖角。用力之大,手指節都有些泛白了。


    心中明明是嫉妒的要命,卻不得不柔聲的寬慰著崔老太太:“侯爺是個深情的人。而且若非當時他做了這樣一個英明的決斷,投筆從戎,現在也不會被皇上封了靖寧侯的爵位。還做了大都督。這是何等風光榮耀的事。您該高興才是。”


    崔老太太也是許久沒有跟人說起以前的事了。許是今兒聽到了薑清婉這個名字,一下子就勾起了以前的那些事來。


    “有什麽值得高興的?”崔老太太麵上神情淡淡的,“武將粗鄙,如何能同清貴的文人相比?”


    她祖上做過翰林院的編修,也算得上是書香世第,一向看不上武將的。這會兒沒有多想,如何想便如何說了。


    孫映萱臉上就有了一絲尷尬的表情。她父親就是武將,她就是武將的女兒。不過很快的便斂去了麵上的尷尬,繼續聽崔老太太說話。


    “而且這些軍功,他可都是用性命去掙的。有一迴中了支毒箭,雖然當時性命是救了迴來,但到底餘毒未清,每每發作起來五髒六腑都跟油煎火燎一般,生不如死。我叫他不要再去統兵打仗,他非不聽,依然要去。”


    說到這裏,崔老太太眼中含淚,麵上滿是心疼。心裏就有些憤恨起來:“也不知道那個女人到底給他灌了什麽**湯。明明都做了那些恬不知恥的事情出來,陵兒心裏還要一直念著她。他雖然不說,甚至不許旁人再在他麵前提起那個女人的名字和任何事,但知子莫如母,我是他的母親,如何會不知道他心裏在想些什麽?到底還是忘不了那個女人的。”


    一激動,手上拿著的念珠不小心磕到了炕桌上,發出輕微的一聲響。


    她低頭看了看佛珠,恍然一怔。然後搖頭苦笑。


    這些年她一直潛心禮佛,隻以為以前的事都已經淡化了。也不去計較這些年崔季陵對她這個母親的冷淡。但隻要一提起那個女人,心裏總還是氣的。


    若沒有那個女人,他們母子之間的關係肯定不會是現在這樣的冷如冰雪。


    閉著雙眼念了兩句佛號,崔老太太才覺得心裏平靜了下來。就看著孫映萱說道:“好孩子,我不瞞你。這些年我也在他麵前提了好幾次讓他娶了你,或是納了你的話,但我看他那意思。罷了,你還是找個好人家嫁了,好好的過你的日子。實在沒必要為了那個混賬這樣搭上自己的一輩子。我看著心裏都為你不值。”


    孫映萱低著頭沒有說話。她是個細致的人,自然也知道崔季陵的心思。


    由不得的就覺得嫉恨起來。


    薑清婉到底有什麽好?都已經不見了九年,崔季陵還要這樣的念著她?甚至連不孝有三,無後為大這樣的事都不在意。


    不過自己做了那麽多的事,是無論如何不會對崔季陵放手的。即便不能做他的妻妾,隻伴在他身邊也是好的。


    於是她就抬起頭,看著崔老太太,目光中有堅定,還有隱隱的瘋狂。


    “老太太,您是知道我這份心思的。這些年我的這份心思也一直沒有變過。”她的聲音輕輕的,楊花落地一般,“搭上一輩子算什麽呢?您也不必再勸我。我是心甘情願這樣做的。”


    ☆、第23章 夜半相遇


    薑老太太迴家之後很高興。


    原本就是打著攀附靖寧侯府的目的去的,沒有想到兩家竟然是舊相識。論起來還是世交。這可真是意外之喜了。


    於是等薑天佑從指揮使司散值迴來後,她就對他說了這件事。


    “......若真論起來,崔家和咱們薑家淵源是很深的。你祖父在朝中為官的時候,崔大人就是他唯一的至交好友。說是過命的交情都不為過。不然後來崔大人得罪了工部尚書的時候你祖父也不會挺身而出了。也就是因著這個緣故,兩個人才都被罷了官。”


    薑天佑聽了也很震驚。


    他以前也聽已經過世的父親和薑老太太提起過,知道祖父有一位至交好友,姓崔,是工部郎中。但沒有想到崔季陵竟然就是崔家的孩子。


    薑老太太這時又開始怪薑天佑:“總是你這些年和崔侯爺一點都不親近。但凡早親近些,兩個人敘起家世來,不就早知道你們兩個是親切的世兄弟了?你又怎麽會現在還隻是個指揮僉事?說不定就要做個指揮使。”


    又重重的數落了薑天佑幾句。


    薑天佑是個孝順的,任由她說,一句話都沒有迴嘴。等她數落好了,他才陪著笑臉說道:“前兒母親說讓我尋摸個教女工刺繡的師傅,兒子已經辦妥了。”


    薑老太太便問是個什麽樣的人。就聽到薑天佑迴道:“這位嬤嬤年輕的時候是個繡娘,聽說繡的東西連宮裏的繡娘都比不上。後來年紀大了,就教大戶人家的姑娘學刺繡。現在五十多歲。家裏有兒子媳婦,一雙孫兒孫女。”


    薑老太太點了點頭,叫薑天佑一定要查明對方家世是否清白。又說道:“我也沒有想要她們姐妹幾個女工做的有多好。咱們伯府的姑娘,往後嫁的人家肯定差不了,家裏肯定都有專門做針線的人。但女子四德,婦功總要會的。”


    薑天佑應了一聲。又聽到薑老太太在問往宮裏遞牌子見薑惠妃的事,薑天佑就說道:“暫且還沒有消息。想是還要過兩日。”


    薑老太太雖然很想立刻就見到自己的女兒,但也知道宮裏規矩大。身為皇帝的嬪妃,即便是娘家人想要進宮探視,也得要皇上,太後和皇後點頭同意才行,自然沒有這樣快。


    忽然又想到當今的皇後就是崔老太太的女兒,心中又高興起來。想著這一層關係可是要好好的利用起來。


    同薑天佑又說了幾句話,見天色也晚了,便讓他迴留香園早點歇息。明日還要到指揮使司應卯當值的。


    薑老太太也想要個嫡出的孫子。而且心裏也覺得這些年要姚氏在她麵前盡孝,耽擱了他們夫妻兩個,所以這幾日都特地的囑咐薑天佑要到留香園去留宿。


    薑天佑應了一聲。就起身作辭,轉身出門。站在廊簷下的芙蓉見了,趕忙叫了個名□□燕的小丫鬟提著燈籠送老爺迴去。一麵對她使了個眼色。春燕會意的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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