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中正疑惑,就見薑老太太和崔老太太兩個人已經激動的朝彼此走了過去。手還緊緊的拉在了一起。


    從她們兩個人隨後的談話中,薑清婉就得知,當年薑家的祖父和崔家的祖父不但同朝為官,而且彼此都是生命可堪托付的至交好友。後來兩個人也是同時獲罪,丟了官職,這才各自迴了老家。奈何一南一北,兩位老人家又相繼去世,兩家的聯係這才漸漸的少了下來。


    不過薑老太太和崔老太太年輕的時候都是見過的。兩家以前就如通家之好一般,女眷也經常走動。


    就聽崔老太太在說著:“我一向總不出門的,竟然不知道永昌伯就是佑哥兒。若知道,早就要將他請到家裏來了。”


    一雙手緊緊的拉著薑老太太的手,很激動的樣子。


    薑老太太也很激動。


    當年兩家人還在京城的時候,她心中未必瞧得上崔老太太。覺得隻是個窮酸翰林家的女兒,還清高的要命,目下無塵的樣子。但是誰能料想到她現在竟然會有了這樣有一個有出息的兒子。還有一個做了皇後的女兒。


    “我也不知道鼎鼎大名的靖寧侯竟然是你的孩子。若早知道,我就該早些進京來見你才是。總以為前些年兵荒馬亂的,我們兩姐妹再無相見的時候。沒想到現在竟然能見到。”


    當年薑崔兩家離京的時候,薑天佑才剛滿三個月,崔老太太還不曾生養。是到了雲州,又過了好幾年才生養了崔季陵的,所以薑老太太並沒有見過崔季陵。


    薑清婉在旁邊看著這激動的兩個人,不由的暗中苦笑。


    這輩子她不想和上輩子的任何人有牽扯,但是她萬萬也沒有想到,薑崔兩家算起來竟然是世交。且若按照輩分算起來,她是要叫崔季陵一聲世叔的。


    上輩子的夫妻,這輩子竟然成了世叔和世侄女的關係。也不知道若崔季陵知道,麵上會是個什麽樣的表情。


    不過他最好還是不要知道的好。永遠都不要知道。依照他現在的心狠手辣,若知道她是誰,隻怕她就不能活命。


    將自己的結發妻子作為貢女獻給前朝的老皇帝來換取自己的權勢富貴,這件事是他這輩子都洗刷不掉的汙點。若張揚出去,旁人會怎麽看他?是肯定容不得她繼續活在這世上的。


    薑老太太和崔老太太在一起很訴了些別後離情。


    當年離別之時兩個人都還是各自嫁入薑崔兩家不久的新媳婦,即便年輕的時候彼此心中都未必瞧得上彼此,但現在暮年相遇,各自兩鬢如冰雪,心中自然有很大的一番感慨。感情倒深刻起來。


    對泣了一會兒之後,在丫鬟的解勸之下,兩個人才漸漸的平靜下來。


    崔老太太這才注意到站在一旁的薑清婉,目光打量了她一打量,問崔老太太:“這位姑娘是?”


    “這是我的孫女兒。”薑老太太麵上有了笑容,“在家裏排行第三的”


    一麵又叫薑清婉:“清婉,快過來拜見老太君。”


    崔老太太聽清她的名字,麵上頓時變了臉色。看著她的目光也有了變化。


    “清婉?薑清婉?”她一麵盯著薑清婉,一麵口中喃喃的低聲說著。


    這個名字,自九年前起,崔季陵便不許任何人再提起,她也從來沒有再聽到過。但是沒有想到,麵前的這位姑娘竟然也叫薑清婉。


    和那個人一模一樣的名字。


    薑老太太見她麵上失色,看著薑清婉的目光仿似都帶了害怕緊張的樣子,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忙問道:“你這是怎麽了?我這個孫女兒可是有什麽不妥?”


    崔老太太目光仔仔細細的打量著薑清婉。玉白的肌膚,纖細的遠山眉,江南水月一般的秀美。


    長的很標致的一個少女,和那個人是沒有半點相同的。


    一直亂跳的那顆心這才漸漸的平靜了下來。


    心裏自嘲的笑了一笑。她這可真是杯弓蛇影,風聲鶴唳了。那個人現在應該正和她的青梅竹馬過著錦衣玉食的日子。眼前的這個少女隻是恰巧跟那個人有一樣的名字罷了,又怎麽會是她呢?


    就轉過頭對薑老太太笑道:“沒有什麽不妥。隻是我看著你的這個孫女兒麵善,所以一時看住了。”


    麵上的笑容還帶著幾分勉強,看得薑老太太心裏很狐疑。不過也沒有說什麽,而是說起在太原府郊外時崔季陵救她們的事。


    “......若不是得侯爺相救,我們這婆媳,祖孫三個人肯定就命喪在那裏了,我現在哪裏還能跟你相見呢。我心中是很感念侯爺的這份恩情的,所以到家當日就吩咐佑哥兒去備禮品。這不,今兒就過來拜訪你來了。若我今日不來,我們兩個也不能相見。可見這就是老天爺早就安排好的。”


    叫跟來的丫鬟仆婦將帶來的禮品都拿過來。


    崔老太太看著這些貴重的禮品,說道:“你我兩家是世交,陵哥兒救你是應該的,你又何必要這樣的破費?”


    一定要薑老太太將這些禮品都帶迴去:“若你不帶迴去,那可就是跟我生疏了。”


    最後兩個人推辭來推辭去的,崔老太太隻受了那塊紫檀香和那幾匹綢緞,其他的都要薑老太太拿迴去。


    薑老太太也隻得罷了。吩咐丫鬟將東西收了起來。


    四壁望了望,又問道:“怎麽不見令媳和令孫?想是他們不在家?”


    她知道崔季陵現在還在山西出征韃靼部,是不可能這樣快的就迴來。不過今兒來原就是先來拜會靖寧侯府女眷的。那崔夫人是肯定要見一見的。


    也想要見一見崔老太太的孫兒孫女。兩個人畢竟是舊相識,是該見一見彼此的孫輩的。


    薑清婉心中一緊。


    崔季陵的夫人和兒子......


    也不曉得會不會是孫映萱。畢竟孫映萱的出身很低微,崔老太太未必看得上她做崔季陵的正妻。也就是做個妾室罷了。


    不過崔老太太的大孫子肯定會是孫映萱生養的罷?那個時候,她可是親耳聽到那個大夫說孫映萱有了三個多月的身孕的。


    可笑她當時還很關心孫映萱,以為她被哪個男人給騙了。都懷了他的孩子,也不見他過來提親。義憤填膺的說要去找那個男人。然後才得知那竟然是崔季陵的孩子。


    自己那個時候可真的是太蠢了。


    薑清婉自嘲的笑了笑,轉過頭去看牆壁上掛的一幅金碧山水畫。


    好一會兒沒有聽到崔老太太的迴答。心中正疑惑,就聽到崔老太太聲音有些幹澀的在對薑老太太說道:“我是很羨慕你現在兒孫繞膝,得享天倫之樂的。至於我,唉,也不知道我上輩子到底是造了什麽孽。我的這個兒子,實在是不肖的很。他現在並沒有妻子,膝下也沒有一兒半女。我又哪裏來的兒媳和孫兒孫女呢?”


    ☆、第21章 前夫隱疾


    薑清婉聽了這話,心中一驚。就轉過頭去看崔老太太。


    就見她麵上有幾分尷尬。


    算一算崔季陵現在已到了而立之年。這個年紀還沒有妻子,也沒有兒女,說起來確實是一件很尷尬的事。


    隻怕旁人都要以為他是有什麽隱疾了。至少現在薑老太太麵上就是一副很震驚的樣子。


    不過薑清婉是知道崔季陵沒有隱疾的。非但沒有,在床笫上的時候反倒是很霸道強勢的,一點都沒有在人前內斂溫和的樣子。


    但他現在竟然還沒有妻子?孫映萱那個時候不是懷了他的孩子,又怎麽會沒有孩子?難道那個孩子沒有生下來?還是生下來之後死了?


    由不得的就想知道。但立刻又自嘲的輕笑了起來。


    她上輩子被崔季陵背叛,都已經死過一次了,崔季陵的事情跟她還有什麽關係?若非在浣衣局的時候孫姑姑一直開導她,讓她心中不再有仇恨,要活的輕鬆自得一些,她才漸漸的將那些事看淡。若不然這會兒看到崔老太太她都想要過去扇她的耳光了,又哪裏隻是這樣靜靜的坐在這裏聽她和薑老太太說話?


    不過薑清婉也知道,她現在的這個身份雖然不低,但想要扇崔老太太的耳光是肯定不行的。首先就過不了薑老太太那一關。她又想這輩子安穩平淡的過日子,所以暫且也隻能這般的坐在這裏了。


    但看到崔老太太現在雖然住著華屋美舍,穿著綾羅綢緞,可還是一點都過得不好,薑清婉心裏還是覺得很暢快。


    她始終還是做不到將上輩子的那些事那些人全然忘卻。


    薑老太太震驚過後,難掩心中好奇,就問道:“侯爺這是,還沒有成過親?”


    聲音較剛剛壓低了不少。


    名震天下的靖寧侯,大都督,怎麽還沒有成親?就算以前出身微末,但現在功成名就,京裏該有多少權貴想將女兒嫁給他?真的是可以隨著他的心意任意挑選了。而且即便沒有成親,房裏人總該有的吧?怎麽會三十歲的人了,膝下還沒有一兒半女呢?


    薑老太太心中滿滿的都是疑問和好奇,恨不能打破砂鍋問到底。於是就目光炯炯的望著崔老太太。


    但很顯然崔老太太不想在這件事上多說,隻含含糊糊的說著:“他以前是成過親的,不過後來妻子不見了。再後來我跟他提起成親的事,他就很不高興,抬腳就走。我隻能不提。”


    薑老太太就知道,崔老太太這是不想多說這件事。


    心裏還是有好奇的。不知道以前的那位崔夫人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又是哪家的女兒。而且崔老太太說她不見了。不見了是什麽意思?難不成是死了?崔季陵對她情深難忘,所以才一直沒有再娶?但聽崔老太太的意思,那位崔夫人也不像是死了。


    薑老太太很想再繼續問下去。但一見崔老太太現在的麵色,她還是很明智的岔開了這個話題,轉而說起了旁的事情。


    薑清婉全程隻漠然的看著牆上掛的那幅金碧山水畫,一句話都沒有說。


    崔老太太看到,許是覺得她們兩個老太太說話,冷落了她。就叫丫鬟拿糕點和蜜餞過來給她吃。見她好像也沒有什麽興趣的樣子,就對薑老太太說道:“我叫人領你的這位孫女兒去園子裏麵逛一逛罷。不然教她一直坐在一旁聽我們兩個說話,她也沒有什麽趣。”


    薑老太太倒覺得薑清婉這樣很好。長輩說話,做小輩的原就不該插嘴。而且她這樣安安靜靜的坐在椅中,看著實在是很溫順,像個大家閨秀的樣子。


    不過她還有很多話要跟崔老太太說,讓薑清婉一直坐在旁邊聽她們兩個人說話也確實太枯燥了。就笑著對崔老太太說道:“你家的花園子肯定是很好的。我這孫女兒有福,今兒竟然能去開開眼。”


    崔老太太也笑道:“你若想看,待會兒我們兩個也可以過去逛一逛。”


    她在家的時候是很少出院門的。不是在小佛堂裏麵誦經禮佛,就是看經書。也沒有跟她說話的人。現在薑老太太來了,還是舊相識,彼此之間倒是有很多話可以說。


    就叫了剛剛那個頭上戴銀頂桃花簪的姑娘過來:“碧玉,你帶著薑姑娘去花園子裏逛一逛。要用心伺候。”


    碧玉應了一聲是。薑清婉就起身對崔老太太和薑老太太作辭,跟在碧玉的身後往屋外走。


    她也確實不想坐在這裏聽著崔老太太說話。總會想起上輩子她語帶嘲諷的說她的樣子。


    靖寧侯府前院房屋恢弘大氣,華麗精美,這後花園子裏麵的景色卻是幽靜雅致,秀美怡然。


    不過薑清婉也沒有什麽心情看,隻木然的跟在碧玉的身後往前走。便是碧玉介紹園裏景色的話她也沒有聽進去多少。


    繞過了一道竹徑,穿過一處月洞門,眼前忽然開闊起來,竟是一泓清水。岸邊有一處水閣,四周的槅扇窗子開著。上麵掛著的匾額上麵行書寫著聽香兩個字。


    碧玉笑著請薑清婉到這聽香閣裏麵去:“姑娘走了這一路也累了,便請先到這聽香閣裏麵歇一歇。”


    薑清婉無可無不可,便抬腳走了過去。


    水閣前置了平台,安放了一張桌子和幾隻繡墩。周邊也有美人靠,都可以坐的。


    薑清婉便在美人靠上坐了,看麵前的小湖泊。


    還是暮春,水麵上有些荷葉。小小的,還沒有舒展開。不過等到了夏日,坐在這水閣裏麵,就能看到碧綠的荷葉,粉色的荷花。微風拂過,清幽荷香。確實不辜負聽香二字。


    薑清婉看了一會兒荷葉,抬頭看著周邊。便見對岸有一帶白玉欄杆,假山玲瓏。而欄杆旁,假山下,分明是一大片正開的簇簇擁擁的芍藥花。什麽顏色都有。當真是讓人震撼。


    薑清婉吃了一驚,便手指著那邊問碧玉:“河對岸那裏是什麽地方?”


    碧玉也看到了。隻以為她這是想要去那裏看一看,麵上做了為難的樣子出來,說道:“那裏是芍藥圃。隻是那裏侯爺是從來不許人踏足的。便是我們老太太都沒有去過那裏呢。”


    侯爺?那就是崔季陵了。他竟然栽種了這樣一大片的芍藥,還不讓旁人踏足。


    薑清婉先是一怔,過後心中冷笑。


    她記得以前曾在崔季陵的麵前說過,她想要一座很大的芍藥圃。裏麵要栽種各種名貴的芍藥。等花開的時候,她就整日的待在裏麵。即便是晚上也不離開。當時崔季陵寵愛她,自然是她說什麽他都答應。還說到時要點了燭火,同她一起夜賞芍藥。


    現在他倒果然種了這樣一大園子的芍藥。


    隻是薑清婉可不覺得崔季陵這是對她深情的緣故。若對她深情,會背著她跟孫映萱有了孩子?會將她上貢給前朝的老皇帝來環球自己的權勢富貴?不過是心裏對她有幾分愧疚罷了。可能還會有幾分憐憫。


    不過她是不需要這些的。上輩子的事都過去了,這輩子她隻想安穩平淡的過日子,再不與他相見。


    薑清婉不想再看到這片芍藥,起身離開水閣往迴走。


    半路上遇到來尋她們的丫鬟。說午膳已經好了,老太太請薑姑娘過去用膳。


    等迴去,薑老太太問她都看了些什麽好景致,薑清婉眉眼溫順的說了,看的崔老太太在旁邊笑道:“你的這個孫女兒看著真是好,溫婉嬌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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